第81章 褫夺官职
“喝!”峡谷顶上传来呐喊声。
纪清丞抬头望去,便见方才追击的南蔺军队已都到峡谷顶上,正如看笼中困兽般看着底下的他们。
军队带头的,是方才从欧阳燕手中逃脱的胡姬。
她右手已简单包扎过,高坐在黄虎上。
那黄虎还朝着底下的他们发出了嘶吼。
胡姬拍了拍黄虎,示意它安静。
她低着头俯视着底下众人:“怎么样啊纪将军,没想到你还是落在我们手里吧。”
“哼。”纪清丞冷哼一声:“把我们引进来,借着地势把我们困住,果然好算计。”
胡姬说道:“没错,不过可惜,你们反应过来太晚了。”
纪清丞眼神寒冷,死死的盯着她。
都是他太激进了,方才中了他们的激将法,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胡姬朝着他嘲讽一笑:“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说着,她挥手示意南蔺士兵搬来了一个个大木桶。
他们将木桶滚落了下来,发出了不小动静。
木桶滚落下来,纪清丞队伍的士兵不知是何东西,连忙都避让开来。
那些木桶落到了地上,直接砸开来。里头液体流了一地,一股煤油味冒了出来。
看着上头南蔺军队点燃了火把,纪清丞心头咯噔了一声,糟糕,他们这是打算把他们烧死在这里。
他紧皱着眉头,思考着对策。
可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对策可应对的。
“放火!”随着胡姬一声令下,那些火把纷纷扔了下来。
“阻止他们!”纪清丞喝着,士兵们一跃而起,势要在火把落到油上拦截住。
不然火一起,非把他们这些人直接烧烤了不可。
可扔下来的火把诸多,即使拼命拦截,终究还是免不了漏网之鱼。
一支火把还是落在了煤油上。
只一瞬间,冲天的火势蔓延开来。
离得近的士兵不到瞬间便被点着,惨叫声惊呼声在山峡间回响。
纪清丞不断稳住他们,安排着灭火,可山峡狭隘,能给他们的地方本就不多。
点着了的士兵在惊恐中乱窜乱动,火越烧越旺,还累及了其他本来救火的士兵也被烧着。
一时间人心散乱,场面混乱不堪。
即使纪清丞拼命稳住,可也止不住冲天火势蔓延烧着。
冲天的大火仿佛灼烧在他心头,叫他心疼得无法呼吸。
眼睁睁看近乎一半的士兵在熊熊烈火中痛苦挣扎着。
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他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悔恨,愧疚等情绪揪着他的心。
“哇!”的一下,他心痛之下,呕出了一口鲜血。
&34;不要再浪费力气了。&34;胡姬高站在峡谷边上,冷酷无情的笑着,看着底下的人痛苦挣扎着。
纪清丞紧咬牙关,死死的瞪着她。
但他心中明白,今日他是难逃一劫。还累及了那么多士兵与他陪葬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目,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轰鸣声。
他猛然睁开眼睛,便见被封住的巨石被炮火轰炸开来。
碎屑和灰尘短暂的阻挡了视线。
待到灰尘散去,他方才瞧清了峡谷外,几架大炮正对准这里。
方才就是这大炮轰炸开了那些巨石。
是聂羽卉带着戚平的队伍赶到了。
纪清丞发誓,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聂羽卉的形象是如此的高大光辉的。
聂羽卉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眼下的处境,连忙指挥着戚平的队伍过去帮忙,没烧着火的赶紧救出来,烧着火的赶紧帮忙灭火。
安排好这些,她又抬头看着峡谷顶上的胡姬,眉头皱得越深了。
她右手做了个手势,那些大炮的炮口立即转而对向胡姬的队伍。
在他们带着炮火出现的那一刻,胡姬便立即下令开始撤退了,都不待她放炮赶走,他们便有眼色劲的赶忙先撤了。
毕竟已经吃过一次炮火的亏了,他们可没打算吃第二次了。
“哼,算你们跑得快!”
聂羽卉冷冷的看着他们逃跑的方向道。
转头看到烧死烧伤无数的将士,眼中不觉哀泣。
这次的大火,足足烧死了一万将士,五百人重度烧伤,一百人轻度烧伤。
军营中,聂羽卉眼神冰冷一片,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不说话,她面前站着的纪清丞也低着头不说话。
聂家七骑坐在一旁,也同样冷冷的看着他。
“嘿,真是有本事,这次敌军攻城门,我们死亡将士,都没你带到峡谷的将士死亡多。南蔺都得给你发个勋章感谢一下了。”
终是徐远达率先开口说道,讽刺意味十足。
纪清丞被他讽刺,若依着以往,必有回击几句,可这次他却回击不得,只是紧咬着嘴唇,脸色发青。
陆海也附和着徐远达道:“何止是勋章,我看不给纪将军个一官半职都对不住纪将军的功劳了。”
“够了!”接二连三的讽刺,纪清丞顿时炸开了。
是他没决策好,是他擅作主张了没错,可用得着这么挖苦他吗?
“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啦?那些个兄弟那个不是因为相信你,相信你这个领头人才和你出生入死的,结果你还真带他们去死啦。你对得起兄弟们吗你?”
戚平跳起来说道,他们在松玄山,最注重兄弟情意,在他看来,那些将士就是相信了纪清丞这个“兄弟”,结果反遭了如此下场。
纪清丞心中也难受,面对着兄弟们被自己拖累而死,他也是满怀内疚的。
但被他们一个两个接连讽刺,已将那些内疚先抛到了脑后,怒火占据了高地。
见戚平跳出来,他喝道:“本将军到目前,也仍是朝廷亲封四品征南大将军,你们的官职皆在我之下,有何资格在此对本将军指手画脚!”
他多日来已对聂家军颇为不满,现下气急,不管不顾直接以权压人。
“你已经不是了!”一直沉默的聂羽卉拍案而起。
纪清丞脸色更为难看,说道:“你什么意思?”
聂羽卉冷哼一声,说道:“做错事情,你还要以权压人,别人还说不得你了是吗?好啊!你不是说他们官职在你之下,无权责备你吗?那么我呢?
你是朝廷亲封四品征南大将军,我还是三品孝廉大将军!何况此次我才是主权人,可有资格来说你!”
要官大一级压死人?
那就来比比谁官大!
纪清丞气的胸腔起伏不定,涨红了脸,许久才说道:“即使如此。。。你又为何说我已经不是了?”
“军令如山,号角声一响起,所有将士必须听从,可你就是聋,不肯听从,还一意孤行,带着将士们闯入死局,造就诸多将士的死亡。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担任这个征南大将军吗?本将现在,就要替朝廷,褫夺你的官职,贬你为苦役。”聂羽卉说道。
聂家七骑都怔怔的看着发火的聂羽卉。
在他们记忆中,聂羽卉公平公正,爱兵如子,心里装的是天下百姓。从不在士兵面前摆架子,平日里和士兵们同吃同住,遇到将士们受伤,比自己受伤了还难受。
何曾这般以权压人,又何曾苛责过谁。可见聂羽卉这次当真被纪清丞气着了。
纪清丞心中一凉,愣愣说道:“你。。。你凭什么?”
聂羽卉转过身,潇洒利落的从边上抽出尚方宝剑,剑出鞘,直指纪清丞。
“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莫说今日本将军只是代朝廷夺你官职,就是立即将你斩了,也无人能说本将军什么。”
剑锋指向纪清丞的咽喉。
纪清丞看着那闪耀的剑刃,心中却是怒火更甚了。
他眼含不甘的与聂羽卉对视,二人眼神皆冰冷一片。
二人对视良久,也让他怒火稍降,理智逐渐回归。
他也知道,这般无视军令,致使将士牺牲的行为,就是聂羽卉将他斩于剑下,尚在情理之中。
如今只夺他官职,已是格外开恩了。
想到这些关节,叫他逐渐错开了眼睛,默默低垂下了脑袋。
虽知聂羽卉也开恩,但多日来的不满情绪已然爆发,加之方才又被聂家七骑讥讽。心头对聂羽卉依旧无什么感激之意,依旧有些气愤难平。
聂羽卉收回了尚方宝剑,说道:“往后日子,你就好好干你的苦活吧。借此机会,把你那一身臭毛病给我好好磨一磨。
若有朝一日,若你立下了功劳,本将军也决不是赏罚不分的人,自会重新将你提携上来。”
纪清丞恨恨转身欲走,她又出声喊住了他:“等等,还没完呢。”
在通密山峡遇难的一万将士的尸骨已被收拾了回来。
将士们寻了一处风水宝地,开始挖坑打算掩埋。
不少将士偷抹起了眼泪,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竟一下子说没就没了。
坑刚挖到一半,便见纪清丞走了过来,见他脸色明显不好,与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人。挖坑的将士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是怎么了。
他来到了那些遇难将士的尸骨旁边,深吸一口气,然后——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将士们奇怪的看着他对着每一个遇难将士的尸体挨个道歉过去。
他初时音量还算正常,到后来想到聂羽卉要求他必须挨个给所有死去的,受伤的将士道歉。
又看到那些被烧得不成人样的尸体。
一时间,愧疚,难堪,气愤诸多情绪在他心头不断萦绕着。
他越喊越大声,喊到刚走出军营的聂羽卉和聂家七骑都听到了。
陈鹏有些担心的说道:“小卉,纪清丞不管怎么说,原先也是大将军。此次确实有错,惩罚他的确是应该的。
可你这又是褫夺官职,又是要求他在所有人面前不断道歉,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过折辱人了。他本就不是大肚量的人。。。”
聂羽卉打断了他的话:“他因一时之失,害死了那么多将士。我没杀他,就是念在他的确为国镇守了晖城多年。
可若不夺他官职,谁知他后头还会干出什么。而且人就是他害死的,已经留他一命了,道个歉又怎么啦?
纪清丞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但那一身臭毛病,非得先磨一磨不可。”
“鹏叔的意思是,你的用心,对于纪清丞非但领略不到,可能磨不掉他臭毛病,反倒让他更加记恨上你了呢。”昆凌白说道。
欧阳鹰也续话道:“是啊,而且。。。他是摄政王扶持起来的,虽说摄政王给了你尚方宝剑。可你就这样把他的人给拉下来了,万一他告到摄政王那边,只怕你会落个强权压人啊。”
聂羽卉回答道:“放心,临出发时,摄政王已同我说过,不过是谁的人,他扶持任何人,都是为了天楚。若危害到天楚,我他也不会轻饶过。无需惦记着谁是谁的人,一切以天楚为主。”
“他说你就信,万一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呢?”昆凌白暗自嘀咕了一声。
说得很小声,但聂羽卉还是听见了,她坚定的说道:“不错,他说,我就信!”
昆凌白心头不觉咯噔了一下。
聂羽卉又说道:“不过,说得也是,他毕竟是摄政王扶持起来的,现在这么把他贬官了,还是要告知的好。晚些时刻,我会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上报上去。”
她不经意间转头时,瞥见不远处的营帐边,有个人缩着一团靠着。
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人是自己的表弟白诗言。
她走上前去,见他缩在营帐边,眼神迷离,眼角还有些许泪痕,显然是刚哭过。
“诗言,怎么啦?”她轻声问道。
白诗言迷离的眼神因她这声呼唤,方才有了焦距,他抬头呆呆的看着她,许久才说道:“表姐。。。死了好多人啊。”
他知战场残酷,可当真正参与进来时,才知道远比他想象的残酷太多了。
不说通密山峡那遇难的一万将士,就是这次攻城战,也损失了不少将士。
有些昨天还在打着招呼的兄弟,今日就再也见不到了。
其中有几个,还是和他同时被招进来的,大家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耍闹。
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便永远留在了战场了。
看到那些熟悉的脸,再也不可能睁开眼睛时,他不觉悲从信来,这才缩在这里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