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行刑时刻
刑场上,今日围观的群众前所未有的多,只因今日,是那风维盛处刑的日子。
周围围观的百姓,多半都是那些因后勤而丧生的将士家属。
还有不少昔日在盛城的百姓,他们的亲人也多半丧命于那场屠杀。活着的又被逼的不得不背井离乡。
他们这几日不远千里连夜赶到刑场,只为亲眼目睹这报仇的时刻。
刑场的中间,一人大的铡刀在阳光的耀映下显得格外锃亮。
周围那些百姓瞧着,纷纷握紧了拳头。
不少人依旧觉着,摄政王只判了风维盛腰斩着实太过便宜他了,他这种人,就应当被千刀万剐。
此次执行之人是聂羽卉,维持现场秩序的自然是聂家军。
昆凌白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百姓,对正在不断维持秩序的其余几人说道:“等会要看好这些百姓,他们现在情绪激动,难保做出些什么。”
几人纷纷点着头,不断指挥着士兵将不断往前移的百姓挡住在外头。
午时已快到,聂羽卉缓缓走上了刑台上,坐了下来,说道:“带犯人!”
她眼角不经意间,瞥见在情绪激动的百姓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她曾经那么熟悉,那么贴近的身影,在这一刻却显得离她那么遥远。
风陌然此时整个人仿佛都被笼罩在一层阴暗里。他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遮盖住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
他似乎感受到了聂羽卉投向他的视线,微抬起眸,与她四目相接,眼神淡漠而清冷。
聂羽卉触及他的眼神,心口不觉微微抽搐。她匆忙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而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的刽子手。
她知道,她这一次,亲手处决了他父亲,会让他们间隔阂越来越深。
可这是摄政王的命令。
而且,难道自己内心就没想亲手处决风维盛,为舅舅和将士们报仇吗?
肯定心中还是想的。
很快,那个让百姓恨之入骨的男人被两个士兵押了上来。
风维盛此时脸上毫无半分恐惧或惊慌。他显得那么释然,那么的淡定。
在看到底下百姓中的风陌然时,他朝着他舒心一笑。
望着父亲那一笑,叫的风陌然不觉身躯一震,整个人微微颤抖了起来。
母亲知晓今日便是父亲赴刑场的日子,本稍有好转的身子再次一落千丈,整个人瘫在床上。
姐姐也不忍见父亲的死状,留在家中侍奉母亲。
只能由他一人前来了,前来亲眼见到,自己心尖上的人,要亲手处决自己的父亲。
底下百姓一见风维盛出现,情绪开始躁动了起来。
不少人已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什么恶毒的语言皆流露了出来。
若非士兵拼命阻拦,只怕他们早已冲上了台。
聂羽卉凝着眉,将惊木堂重重一拍,底下百姓情绪才稍降一些。
但口中污言秽语依旧不断,直往风陌然耳边钻去,直叫他脸色越发惨白。
下属提醒午时已到,聂羽卉深吸了口气,拿去令箭往地上一丢。
“行刑!”
随着铡刀高高抬起,百姓纷纷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
风维盛半个身子压过了铡刀,在那铡刀落下的最后时刻,他朝着风陌然深深的望去了最后一眼。
那一眼,饱涵着“我不怪你。”的意思。
叫的风陌然心头越发难受。
他双眼从始至终也未闭上,直直望着那铡刀将父亲身子铡成了两半。
顿时浑身颤栗,一滴泪水止不住滴落下来。
聂羽卉望着风维盛的死亡,心中顿时有种大仇得保的快感,她不觉抬头望向了天空。
舅舅!还有死去的弟兄们,你们在天之灵,能看到这一幕吗?
不过,这还不够,你们的仇,还不止这个,迟早有一天。
我一定会杀回盛城,夺回盛城。
那时,才是真正的报仇雪恨!
可随即底下再次传来暴动,将她思绪打乱。
百姓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这个混蛋,害了我两个儿子战死!我吃了他的肉,喝他的血,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有人如此一喊,本就情绪激动的百姓更是红了眼,居然冲破了那些士兵的阻拦,直接冲上了台。
风陌然失魂落魄的在人群中被那些往前冲的百姓撞了一下又一下,却浑然不觉,不知该避。
他一直未移开的眼睛亲眼看着那些百姓仿佛唤起了野性,将他父亲已断断做两节的尸体生啃着。
血腥与疯狂,充斥着整个刑台,饶是士兵如何阻拦扒开人群,都憾不动那些早已几乎疯癫的人群将尸体分而食之。
一幕幕不断的冲击着风陌然的神经,几乎快将他整个人瓦解,身子开始摇摇欲坠。
在此时,一双算不得细嫩,甚至有些粗糙,但却在岁月中温暖了无数的手将他眼睛捂住。
“陌然,别看了!”她轻声说道。
感受着她的柔情,他的嘴唇抿的紧紧的,牙齿狠咬下唇,任由鲜血顺着唇瓣蜿蜒下来。
她细若蚊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利用欺骗了你,我很抱歉。但我并不后悔。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绝无怨言。”
他紧咬着的嘴唇轻颤,似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又猛然响起百姓的声音:“凭什么我儿子死了!他儿子还活着!”
“对,父债子还!”
“他的儿子就该一起下地狱!”
失去了视觉,他只能通过声音辨别到,有不少人似是汹涌着向这边而来。
不多时他顿时眼前一亮,只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不觉又闭了一下眼睛。
就这一下便听见耳边响起“呼呼”的舞枪声。
待到眼睛适应了,他方才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风维盛尸体被啃得几近于只有一副骨架。
而那些红了眼的百姓,狰狞着向着他而来,他们嘴上,手上,还残留着血和肉碎,看起来格外吓人。
聂羽卉破阵枪轮转,横于他身前,朝着已然红了双眼,围了过来的百姓喝道:“通通不许动!我的破阵枪从不对着无辜百姓!不要逼我!”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双瞳却无喜亦无悲。眼神涣散,也不知规避。
士兵们也跟了过来,拼命阻拦着那些百姓。
聂家六骑也跟了过来,连忙推开那些快要冲破士兵围拦的百姓们,喝着他们退下。
聂羽卉凝着眉望着眼前的百姓,这些人明显快要癫狂了。
这时,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妇人直接朝着聂羽卉“啐”了一口。
场面本就混乱,聂羽卉猝不及防被她吐中了脸颊。
“老大!你。。。”聂家六骑怒瞪着那个妇人。
风陌然本涣散的眼神在这一下也掀动了涟漪。幽幽的望着她被吐中的地方。
昆凌白拿出手帕递给她擦拭,随即怒视着那妇人,喝道:“你做什么?”
那妇人直指着聂羽卉鼻子骂道:“你的舅舅也死在他父亲手里,可你居然还和杀死自己亲人的仇人你侬我侬,你对得起你舅舅吗?你配当这个聂家军统领吗?”
聂羽卉浑然一体怔,闭上了双眼。
被那妇人一说,百姓的枪头纷纷对准了聂羽卉。
喝着她说道:“就是,你舅舅死在人家父亲手里,你居然还和他在一起!”
“要不要脸!”
“你不配做聂家军统领!”
“你配姓聂吗?”
聂羽卉本略显黝黑的脸庞在周围百姓的围攻下,一点一点的发白,手指指甲掐紧肉里,留下一道血痕,可见力度之大。
风陌然看着她,又看着那些百姓。眼神中似乎逐渐决定了什么。
聂家六骑皆阴寒着脸,徐远达更是听不下去了。
他直接上前拍开了那妇人快戳到聂羽卉脸上的手指,说道:“陈大娘你够了,我知道你大儿子在那场战役中死了,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当初没有这位聂将军,你连二儿子都没了。”
本狂躁中的陈大娘一愣,问道:“什么?”
徐远达对着那些百姓喊道:“当初战败后,是聂将军不断的在充斥这危险的战场上,一个一个,把那些尚且幸存的将士带回靖城的。
有些受伤的,走不动了的,她就一个一个背了回来,整整三天三夜啊,她一刻都不敢耽误,不断的在找着幸存者,带着那些尚且没怎么伤到的弟兄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翻,就生怕还有活着的被忽略。
其他一个就是你二儿子,如果没有她,你连最后一个儿子都没有了!你凭什么说她不配当我们聂家军的统领,聂家军的弟兄,哪个没受她恩情?”
本已癫狂的百姓听了徐远达的话,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你看我,我看着你。
皆想不到当中竟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聂羽卉缓缓睁开了眼,深深吐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徐远达的肩膀,示意他别说了。
她上前一步对陈大娘说道:“你说的对,他的父亲杀了我舅舅,我和他,本应是仇敌了,可我们。。。至少,我并不打算把他当仇敌。”
她本想说我们,可如今,她又岂能知道风陌然是不是把她当仇敌了。
她幽幽的望了风陌然一眼,说道:“因为,我爱他!我从孩童起,就一直爱着他。所以我没方法把他当仇敌,也不可能把对他父亲的恨转接到他身上。”
聂羽卉直白示爱的话,让风陌然眼睫颤了颤,只是眼中情绪依旧不显。
昆凌白阻拦着百姓的动作不觉一顿,眼神黯然下去。
她又转头望向那些百姓,说道:“你们说我对不起我舅舅也好,说我不配当聂家军统领也好。总之,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他。若今日你们定要父债子还,聂羽卉手中的破阵枪,就只能对不住各位了!”
她说着,手中破阵枪舞了舞,将得那些靠得近的百姓唬得退了几步。
现下百姓情绪已慢慢安定了些许,不再似刚才那样癫狂了。
昆凌白见这般情况,连忙说道:“大家都冷静些许,摄政王只判了风维盛一人的罪。他是死刑犯,风陌然可不是,若你们想父债子还,想杀了他,那么你们也是杀人凶手了,也是要偿命的。”
他在此时说这些话果然奏效,百姓们情绪稳定后,理智已慢慢回归,自然知道他所言非虚。
摄政王可没定风陌然的罪,若他们杀了他,只怕不是偿命,也得坐牢。
思及至此,他们开始冷静了下来,有些已然开始慢慢后退了下去。
聂羽卉瞧着他们终于静了下来,心头也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她枪头从不对准无辜百姓,如若他们当真暴动起来,只怕她还是实在下不去手对付百姓。
可叫的她不管风陌然,也绝无可能。
她转头望着风陌然,对他说道:“陌然,你还是别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让士兵先送你回去吧。”
风陌然不言不语,只是抬起了眼眸,望向刑台上,风维盛已然面目全非的尸体。
聂羽卉懂得他的意思,说道:“我会叫人收拾好你父亲的遗体,再送回风家的。”
风陌然轻“嗯”了一声,并未再继续说话了。
他聂羽卉嘱咐着士兵将那些百姓分开出一条道,让风陌然先走,风陌然转身缓缓离去。
聂羽卉又嘱咐着几个士兵跟上,务必要将他安全护送到风家。
她担心着百姓还会再度伤害到他。
不过聂羽卉多虑了,现下那些百姓情绪已经平复了下去,看风陌然要走,虽看着他背影气得直咬牙,但并未再像刚才那样了。
风陌然走出百姓的包围圈后,转身望着百姓中的聂羽卉一眼,那一眼,太过复杂,叫人捉摸不透。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后,他方才离去。
燕景瑜听着侍卫报备着今日在刑场上所发生的事情,端起茶盏抿了抿。
在听得聂羽卉在刑场说出那直白示爱的话时,眼睛不觉微闭。
茶盏飘散着几缕雾气,将那黯然的眼神衬托得越发恍惚。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了,聂羽卉回到聂家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在到大门口时,她勒马下来,将马绳牵过了门口的小厮。
秋生叔等在了门口,一见她回来了,连忙上前说道:“小小姐,你回来啦。”
聂羽卉疲乏的点了点头。
秋生叔说道:“你回来的正好,刚才有个人来找你,现下应该在大厅和老爷他们聊着。”
有人来找她?会是谁啊?
聂羽卉强打起精神来,朝着秋生叔应了一声,便往大厅走去。
一进大厅,便见到一个阔别已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