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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喜结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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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们的效率极高, 到了第二天,已经快把喜堂整理干净了。
    破烂的屋顶虽然来不及修,用木板临时盖住了。屋内灰尘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柔软的红绸缎从屋顶四角垂落,层层叠叠, 簇拥着最中心的“囍”字, 烛台换了, 窗户的板子拆了,装上了新玻璃,在阳光下亮堂着。
    这场婚礼,路迎酒反复叮嘱了敬闲“一切从简”。
    本来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 给他点时间, 在村里晃荡一圈,就差不多能抓住女鬼了。这荒唐的婚礼还能存在, 全然是出自他对敬闲的纵容。
    敬闲嗯嗯嗯地答应了。
    结果次日早上, 七点钟,路迎酒的闹钟响了。
    他昨晚睡眠质量又不大好,一路半梦半醒,后半夜倒是好了些,睡得挺安稳——
    就是做了个怪梦。
    他梦见敬闲半夜偷偷爬上了他的床, 搂着他睡, 还在他的黑发上心满意足地蹭了几下。
    路迎酒一觉醒来,第一反应去看床边。
    床上干干净净, 摸上去也无半点温度, 让他怀疑不起来。
    难道说, 是他的错觉?
    路迎酒将信将疑。
    直到他去洗手间洗漱, 发现自己顶着几根倔强的乱毛, 左翘右翘的,脖子上还有一两片可疑的红。
    ……他就断定,昨晚敬闲必然是做了色鬼。
    路迎酒把毛巾一挂,就准备去找敬闲的麻烦。
    结果他出去,在屋里逛了一大圈,连敬闲的影子都没看到。
    路迎酒就心想,这真是反常。
    放在平时敬闲早做好了早餐,兴致勃勃地叫他起来吃饭了。
    看来敬闲是真的做贼心虚了,提前跑路,难得见他脸皮薄了一回。
    路迎酒一边想着待会抓到敬闲了,要怎么谴责他,一边拉开了房门——
    “砰!砰砰!”
    “锵——锵锵!”
    “砰砰砰砰砰!”
    “锵锵!”
    然后就是唢呐那嘹亮的、极具穿透性的声音。一群人穿着大红色,在底下活泼地蹦蹦跳跳,尤其是那打锣的敲镲的,简直一蹦三尺高。
    路迎酒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们齐声欢呼!
    一块红色的布在空中飞旋,直接从一楼飞到二楼,精准地盖在他的头上。
    路迎酒:???
    他眼前一片暗红,刚把红布撩起一角,就听见底下人齐声喊道:“我们来接新娘啦!”
    又跑过去两个人,手里举着长长的鞭炮,噼里啪啦地作响。唢呐吹得更欢了,鼓敲得更快了,四周洋溢着幸福欢快的气息。
    如果不是拿鞭炮的“人”没有影子、吹唢呐的长了三头六臂、敲锣打鼓的身后疯狂飚出鲜血的话,俨然是一派新婚的热闹景象。
    路迎酒:“……”
    他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果然,几秒钟之后群鬼皆是退避。道路尽头,俊朗的男人执着花走来。伞扇齐开,他身后又是牛高马大的八人,抬着红色帷幕、绣着金鱼闹荷花的轿子缓缓而来。
    旁边聚集了一堆村民,都是伸长了脖子看热闹,见敬闲这个新郎官现身,顿时爆发出噼里啪啦海潮般的掌声。
    “好耶!”他们欢呼。
    敬闲刚走到楼下,抬头,花还没举起来——
    眼前一黑。
    路迎酒直接把红盖头丢了下楼,并精准地盖住了敬闲的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屋了。
    敬闲:“……”
    十分钟后。
    敬闲站在卧室门外,脖子上还松松挂着那条红盖头。
    他砰砰砰地敲门,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屋内:“……”
    敬闲又说:“但是我还是听进去你的话了:我从简了,都没给我俩套上喜服,都没发邀请函给认识的人。我也就是找了个八抬大轿,和一个乐队嘛,没什么特别的。”
    屋内传来淡淡的一声:“敬闲,你先反省一下昨天你做了什么。”
    “昨天,我昨天什么也没做啊。”敬闲说。
    屋内:“……”
    敬闲想了想:“这个算吗,我不小心给你的毛团子喂了一只山鬼——但真的是很小的一只山鬼,我保证它没有被噎着。”
    屋内:“……还有呢?”
    敬闲说:“好吧,我是催促了他们清理喜堂,还邀请了村子里的人来看婚礼,但我觉得这都是小事情。”
    屋内:“……还有呢?”
    敬闲想了想,终于咬牙切齿地坦白道:“对不起,我背着你藏了私房钱。就在我的枕头底下,一共有50块钱,是准备买一只小僵尸玩偶放在家门的。我坦白从宽了,你快点出来,我们别错过了吉时啊。”
    屋内没动静了。
    敬闲又开始敲门,敲到一半,门突然哗啦一下开了,路迎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肤。
    敬闲不自觉喉结滚动了一下。
    路迎酒指着脖子上头两处泛红的、一看便是吻痕的地方,问:“那这里是怎么回事?”
    敬闲:“……”
    敬闲说:“这里蚊子真多!我今晚给你点蚊香!”
    路迎酒往他身上糊了一巴掌:“我打死你个大蚊子。”
    敬闲虽然挨了揍,但好歹是把媳妇给哄出来了,兴高采烈地带着路迎酒就往一楼去。
    到了楼下,那八抬大轿还等着他们呢。
    敬闲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路迎酒上去。
    路迎酒说:“你觉得我有可能上去吗?”
    “我可是花了好多功夫,才把轿子搬来这村的。”敬闲强调,“不觉得它很漂亮吗!”
    这轿子确实做工非常精细,帷幕飘逸且丝滑,绣花精致而华美,整体轻盈,还隐隐传来了淡香。也不知鬼界的工匠们花了多久,才构建出如此完美的轿子。
    路迎酒深吸一口气:“你要是觉得它漂亮,你怎么不上去坐着呢?有句古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都不愿意上去。”
    “谁说我不愿意了。”敬闲立马反驳,“我愿意,我简直太愿意了。”
    说完就把轿帏一掀,长腿一迈,自己钻进去了。
    路迎酒:“……”
    敬闲又把轿帏掀开,冲他伸手:“来来来,一起上来。”
    路迎酒:“你疯了吗?两个人一起坐花轿?”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花轿都是我的,你要是想,我们一起抬花轿上去都没问题。”
    路迎酒简直无语了,再次对敬闲刷新了全新认知。
    然而在敬闲探身想拉他的时候,他却不禁眉梢带着笑意,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只手。
    ——那手有力地把他拽了上去,稳稳上了轿子。
    花轿内的空间很大,他们两个男人竟然真的坐在了一起,还不算太挤。
    就是路迎酒不可避免地和敬闲紧贴在一块,亲密无间。
    轿身微微一颤,便被那八只厉鬼抬起,稳稳地往山上去了。
    离得近了,敬闲身上的冷香便更加明显。
    丝丝缕缕地往路迎酒的思路中钻。
    他又想起敬闲说的故事:在万鬼不敢踏足的深渊正中,有一树永远在绽放与凋零的白花,那正是敬闲的诞生之处。
    他虽然没见过那白花,却想着,白花一定有着同样好闻的冷香。
    目光上移,窗外的光透过帷幕照进来,勾勒出敬闲完美的侧脸线条,和脖子上的……红盖头。
    路迎酒盯着盖头几秒钟,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把这玩意摘下来?当围巾呢?”
    “这不是很好吗,”敬闲一扯盖头,把它扯对称了,“等到了地方再给你盖上,免得你害羞。”
    路迎酒扶额,腰上又被敬闲趁乱摸了一把。
    轿子继续往上,那八只鬼的脚力很好,可估摸着也要十几分钟才能到喜堂。
    路迎酒听见,除了敲锣打鼓声,花轿附近还跟着热闹的人声,想必是那些村民跟过来看热闹了。
    终于,在路迎酒第N次把敬闲的手从他的后腰扒拉走时,轿身往下,落地时轻颤。
    到地方了。
    敬闲率先下了花轿,又拉着路迎酒出来。
    只见喜堂的门大开着,其中焕然一新。
    姚苟比他们先来,自认为司仪,早就兴致勃勃地打理好了一切。
    红蜡烛点好了,天地桌摆好了,灯笼也挂得井井有条。
    他站在门口招呼:“来来来,有请新郎新娘!!”
    周围村民又是一阵掌声:“好耶!”
    一想到这些村民都是敬闲请来的,路迎酒就满头黑线,好不容易压下再糊敬闲一巴掌的冲动,和敬闲进去喜堂了。
    姚苟喜滋滋地说:“那么,仪式就准备开始吧……”
    “等等。”路迎酒突然道。
    姚苟一愣:“怎么了?”
    路迎酒指了指喜堂的后方,说:“婚礼前,难道不该给我们一点准备的时间吗?”
    姚苟说:“其实也不用吧,什么都不差了,难道你还想化个妆?”
    “反正给我们点时间就是了。”路迎酒拽着敬闲就往喜堂后方走。
    他上次来就注意到了,喜堂的后方还有个小小的杂物间,有时候司仪、神婆也会在这里歇息。这会儿,他拉着敬闲走过长廊,一把推开了杂物间,就进去了。
    敬闲被他牵着,有点为难道:“这样不好吧,我们直接在这里开始洞房吗?我本来想象的是更豪华的房间……”
    路迎酒站定步伐,一转身,手中是一张红色的请柬。
    请柬上用烫金字写了:
    【新郎:敬闲
    新娘:路迎酒
    喜结良缘】
    末尾是一朵蓝色的富贵花,热热闹闹地绽放着。
    本来姚苟是没想到这一环的,这是敬闲自己准备的。
    路迎酒晃了晃手中的请柬:“做得还不错嘛,这花是找谁画的?”
    敬闲说:“不能是我画的吗?”
    “就冲你那火柴人画功,差一百年吧。”路迎酒耸肩。
    敬闲于是承认说,这是他专门找来的画师鬼画的。
    路迎酒点头,又拿出了一只金笔。
    他哗哗两下,就把那两个名字给划掉了,提笔重新写:
    【新郎:路迎酒
    新娘:敬闲
    喜结良缘】
    然后他抬眼,棕色瞳孔中有着猫一般的狡黠,说:“你觉得这怎么样?”
    敬闲只迟疑了半秒钟不到,赞同媳妇的意见:“好!非常好!”
    管他怎么样,能结婚就是好事情!
    路迎酒又是伸手,扯过他脖子上的红盖头。
    盖头滑落时,触感细腻,而路迎酒的指尖微凉,也在不经意间触碰过敬闲的皮肤,挠得他心痒。
    他轻轻一扬——
    红盖头就稳稳盖在了敬闲的脑袋上。
    路迎酒弯起眼睛笑,慢慢调整盖头的位置,问:“那这怎么样?”
    敬闲:“好!”
    路迎酒又说:“那就这么定了?等会我再领着你过门,给你掀开盖头,你就算正式嫁进我路家了。”
    敬闲:“好!非常好!”语调越发激动。
    路迎酒:“……”
    路迎酒不禁笑了:“敬闲啊,你真的是……”
    语调中尽是笑意和温柔。
    敬闲被盖头遮了视线,心中同样柔软一片,虽然看不见路迎酒,可还是想伸手出去拥抱他。
    还未等他付诸行动,就听见路迎酒轻声说:“……楚千句在庙里拜的驱鬼师,就是我吧?”
    敬闲的动作僵住了。
    见他这种反应,路迎酒什么都知道了。
    路迎酒又说:“楚千句被诅咒了,没有来世,只有无尽轮回中的短短一生。我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命运?”
    空气中的光尘在舞蹈,温柔地落向角落的旧木箱。
    木箱之中是一只绣花鞋。
    破烂不堪,孤零零地待在木箱中无人认领,埋藏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敬闲没有答话。
    他只是伸手,很轻很轻地抚过路迎酒的面庞。他看不见,却细细用手指描摹过每一寸线条。
    ——不知为何,路迎酒觉得,敬闲这举动几乎是带了点虔诚的意味。
    就好像在无数漫长岁月中,他都曾作出此举。
    不是对路迎酒本人,而是独身一人对着那些冰冷的壁画,那些虚无缥缈的幻影,一遍遍描摹,一遍遍描摹。
    路迎酒说:“敬闲,我讲这些只是想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讲:“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怎么样你对我都是特别的。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又或者说,我根本没法想象出,我哪天会有愿意相伴一生的人。”
    “我也曾经纠结过、怀疑过、犹豫过,可是到后来,我发现从最开始我就对你毫无底线。或许是在我的内心深处,从没有思考过,我们没有在一起的那个结局吧。”
    路迎酒再次看向敬闲。
    面前高大的男人依旧披着他亲手盖上去的盖头,红艳、喜庆。
    因为是路迎酒盖上去的,所以敬闲半点没试图摘下来。
    敬闲什么都不在乎。
    不在乎是谁上花轿,不在乎所谓的新郎新娘是谁,也不在乎谁领着谁过门,谁又为谁掀开盖头……
    名分都是虚的,仪式都是假的。
    真要论证起来,八抬大轿也好十里红妆也好,全都毫无意义,不过是搏一时欢心,要论爱情,还需等山高水长、地老天荒,等那海枯石烂、江水为竭,等两人相拥于每一个长夜,等他们一起被落雪白头。
    敬闲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和路迎酒在一起而已。
    路迎酒拉着敬闲的手,认真说:“我不知道我们的前缘是什么,此前的关系又如何,但我可以回答你在过山车上的问题了:就在此刻、现在,我喜欢你。”
    敬闲的手握紧了,牢牢抓住路迎酒的手,又不敢太用力,指骨几乎是青白色。
    路迎酒说:“你每次都说,你对化解我的死劫胸有成竹,叫我不必操心。但我没办法忽略心中的不安感:不论怎么样,我都不希望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我能遇见你,已经是足够幸运了。我活的每一个日子都是得来的幸运,不敢再奢求更多了。所以,不必再为我付出任何代价。”
    “就算死劫无法避免,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我也喜欢你。”
    敬闲:“……”
    敬闲伸手一搂便环上了他的腰,把他往怀中带,动作太大以至于盖头滑落了一半——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在意了。
    阳光被窗户的木格切割,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正相拥的两人一个俊秀一个潇洒,宛若天造地设,本就应当并肩前行,不论前路是死亡亦或者永恒,都不会分开。
    喜堂万人瞩目,司仪夸夸其谈,然而就在一派热闹的背后、隐秘的一隅,红盖头一半披在敬闲身上,一半搭在路迎酒的黑发,挡不住面容,挡不住明亮的双眸,也挡不住炽烈的、狂热的情愫。
    敬闲低声说:“我可以吻你吗?”
    路迎酒回望他。
    浅棕色眼中那熟悉的、如猫一般的狡黠,又浮现上来了。
    他弯起眼睛,笑了:“当我没有拒绝的时候,就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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