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原来我不被这个世界喜欢
腼腆的小侍卫离开了太医署，走过一棵参天大树，小侍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金龙绣纹袍服的少年，他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带着笑意，眼睛里有点点亮光在闪烁。显得他终于像一个正当年纪的少年，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喜欢。
相信这个女孩就是安安似乎太冒险了一些，不过他愿意冒这样一次险。他的女孩身上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一些别人求之不得的奇珍异宝她却毫不在意地送给他人，明明是妖精却看起来一点法术都不会，而且突然换了个名字，换了身份。她的身上有太多秘密，司离不在乎她的秘密，司离要做的，只是，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当司离走到自己的寝宫时，他的笑容消失了。这一片充满黑暗的地方，他一点也不想踏足。偌大的房屋，零零散散地布满了人，那些黑色的眼睛，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
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自由呢？司离在心中暗想：要再受多少次的伤，多少次的冷眼和嘲讽，他才能成为真正的王。或许他会在这一阶段早早的死去，这样就遂了他那位母亲的心愿了。但司离不在乎，他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眼神审视着这一切，所有的东西，他总有一天要将这些握在手上，与他的女孩分享。带着一种甜蜜的期盼，司离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管事嬷嬷便带着一群侍女走了进来，对着早已经梳洗完毕的司离说：“太后有请。”
司离已经习惯了，这是他这些年的必修课，也是他满身伤痕的由来。司离走到了封如雪的寝宫。每次走进去之前，他都要深吸一口气。因为很有可能他下次就再也出不来了。希望幸运能够眷顾我吧，因为我还要去见，我的安安。
走进寝宫，轻轻扭一下窗台边的花瓶，出现了一条暗道。顺着暗道走下去，就赫然出现了一个斗兽场。今天又是和哪一个新的魔厮杀呢？谁能知道，曾经的妖后，魔尊之女，如今从魔界带来了魔界的各个精英，就是为了磨练，或者说杀死她的亲生孩子。
司离仰头看着他的母亲，她坐在高台上，冷冷地目光像是要把人冻伤。她的肌肤胜雪，穿着极尽繁复的华服，像是堆砌了这世间的珠宝。但他知道，有一只朱釵她是永世不会再戴的。那一只他父亲司星阑送给她的朱釵。
他曾质问过他的母亲，在他还年幼的时候。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时，心怀着一丝不解，以及隐隐约约对母亲地期盼，司离不顾侍卫的阻拦闯进封如雪的寝宫来找她。
他问：“娘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封如雪看着满身是伤的他，淡淡地说到：“妖王是需要历练，才能成为妖王的。我这是在帮你。”
他看着自己残破的手，无法相信这样的说辞，他说：“可他们说，我天生就是妖王了……”
“谁说你天生就是妖王的，谁！”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可怖起来，她死死捏住座椅两旁的凤首，力道之大，黄金在片刻成为粉末。还未完全粉碎的凤翼斜斜地向司离飞来，擦过他的脸颊，留下浅浅的血痕。
但年幼的司离还未察觉到危险，他一板一眼地复述着书上的话，来证明自己本不用经受这样的磨难。
“书上说，在老妖王逝后，伴随祥瑞降生的，便是天道认可的新妖王。而且老妖王不死，新妖王不出。我不是已经在壳里呆了很多很多年了吗？我难道还不……”
封如雪像是无法再忍受司离的辩解。她闪身过来掐住司离的脖颈，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颈骨折断。司离快要不能呼吸，只能用力抓挠她的手腕，将封如雪的手腕划出道道血痕。
但封如雪像是没察觉到任何痛苦一般，或者说她已经陷入了更深更大的痛苦了。她恶狠狠地说：“我不相信什么狗屁天道，我不相信！为什么星阑要这么早死，你要这么早出生！要不是因为你，星阑不会死！”
这一刻她终于显出了她魔的本性，超乎寻常的执着，和刻骨铭心地怨恨。这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她要证明，天道错了，没有什么天生的妖王。妖王可以被杀死，妖王可以被别的妖，甚至别的魔继承，天道只是个笑话。那个带走她此生挚爱的生命，她绝不容许他能这样快乐无忧地生活下去。
司离在这一刻领悟到了他受苦的缘由，不是历练而是折磨。但他无法脱离她的掌控，她是太后，是魔尊之女，而他只是一个年幼的王。
他只能默默忍耐着，在一次又一次地对战中活下去。似乎封如雪不想他随随便便在一次对战中死去，所以为他挑选的，都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让他能够遍体鳞伤地赢得这场比赛。似乎比起死亡，还是痛苦更让她快乐。
司离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无数场血战中长成现在的模样。
而今天的敌人似乎有些不一样。封如雪平时偏向于给他寻找很强壮的对手，然后看着法力微弱的司离被打得浑身是伤。但今天的对手，是个看起来黑黑瘦瘦的人，穿着一身黑袍，整个人无比阴森。司离不知道封如雪又在搞什么鬼，但无论如何这是他不得不踏入的战场，他无从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了那个擂台。他听到了封如雪的声音“他叫心魔。”这是他的母亲对他唯一一点仁慈的暗示了。
当他再抬头时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改变了。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妖王殿的后殿上，周围的人都无比安静地垂着头，像是有无比重要的事发生。他看到了一个披散着头发扑倒在床前痛哭的女人，在大喊着：“星阑，星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司离走上前去，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那是他的母亲。他听到他的母亲说：“我恨你，我恨那个孩子，你丢下了我，你因为那个孩子丢下了我。如果你不给他传法力，你就不会输了，你就不会死了！”
而握着封如雪的手的那个男子，也就是他的父亲，司星阑尽力让自己笑起来，他说：“不要这样，阿雪，你可以恨我们，但不要让自己不快乐。不要呆在这里了，回魔界吧，好不好。”他的嘴角溢出鲜血，但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他不责怪命运，在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他显得坦然和安宁，他说：“阿雪，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当年我在娶你的时候，说要对你好一辈子的，对不起，我的一辈子，还是太短了。”他的手微微松开，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握紧那个他一生中最爱的人了。
封如雪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愿放开。她说：“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不准死，不然我要把妖界搅得一团糟，我要让所有人都陪我受苦。我要让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司星阑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阿雪，你最心软了……”
“不要走……”封如雪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把头埋在司星阑的胸前，放声痛哭。她不敢再抬头看他，好像只要她这样环抱着他，他就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但司星阑的身体，就这样一寸寸，一分分地冷了下去，封如雪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来得这么迅速，彻底，无法挽回。她最开始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魔尊之女，后来成为了妖王捧在手心宠的妖后，那一刻，她第一次尝到了人生的痛楚，却是如此地痛彻心扉。
封如雪从这时开始恨上了天道，恨命运，也恨那个被天道指定的她的儿子。还有那个真正杀害她的爱人的那个妖怪，邪神亡天。她一定会为她的星阑报仇，杀了这个不知死活觊觎她的爱人的邪神。
司离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看着他不曾知晓的过去，那一刻他有一点懂得了他的母亲，为什么永远如此冷漠，像雪山千年不化的冰雪。她的心里怀着太多的恨，无处发泄。
他看着正在痛哭的封如雪，突然直直地向他抬起头来。她的双眼流下一串血泪，大声地质问司离，说：“你懂得我的痛吗？”声音回荡在大殿上，吓得司离连连后退。封如雪就这样一步步地走来，她披头散发，犹如索魂的厉鬼，“你知道我有恨吗？”
司离被逼到墙角，无路可走。封如雪的手已经要伸向他的脖颈了，他已经感受到她浑身的血的气味，司离想起了那天差点被掐死的记忆。他下意识回答道：“我知道。”
封如雪听到他的回答却更加发狂，她怒吼着：“你不懂！你永远也不会懂，我有多痛！”
司离心一横，推开了封如雪，向门口跑去，身后的封如雪还在狂喊，像一个疯子，一个失去所爱的疯子。
司离越跑越快，他来不及回头看，下意识跑去太医署，想要去找他的安安。但他迷路了，跑到了一个很空旷的地方，一个很高很高的山。他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有一部分的记忆在他的心中蠢蠢欲动。
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娇憨地女声，说：“平平，都下雨了，你怎么不进来啊？”
他抬头看去，终于想起了这是哪里，这是一百年前他进入幻境后，和安安一起住的那个山洞，那个时候他还叫平平。
他觉得自己记忆出现了混乱，他不是刚才还在和一个瘦长的男子站在擂台上吗？后来他看到了他的父亲临死的画面，再后来，他到了这里。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记忆像流水一样席卷而去。
只有安安笑着看着他，说：“你怎么还不进来，不会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