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求见
事实果然不出陆锦澜所料，到了晚上，这个柏翠先是套了一会儿小丫鬟的话，然后借口说想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儿。可真等她出了门，却是很快就脚步一拐，直接就去了陆明礼所在的住处。
自从薛氏将陆明礼记在自己的名下之后，就立刻给他换了个居住。
现在他住在府里东南角一处叫做心远斋的院子。较他先前住的院子不但大了很多，且里面伺候的下人小厮也是很多的。
柏翠在心远斋门口很是徘徊了一会儿。看得出来她心里是很紧张，也很犹豫的，但到最后她还是一咬牙，上前拍响院门。
很快就有个小厮过来开了门。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发现并不认识。但看她身上的衣着打扮又比一般的丫鬟仆妇要好，就还是客气的问她找谁。
柏翠回答说自己找大少爷。那小厮肯定不能随便放她进去的啊，就细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大少爷，找大少爷又有什么事。
柏翠就没有说话。
小厮就更加不敢让她进去了。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对大少爷不利？反手就要关上院门。
却被柏翠伸手用力的抵住门，他压根就关不上。
小厮就有些恼了起来。
问你是谁，来找大少爷有什么事你也不说，我要关门你又不让，你到底想怎么样？
就没好气的问着：“这位大姐，大少爷身份尊贵，可不是谁说一句想见就能见到的。我刚刚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可我问你你却什么都不回答，你这让我怎么进去跟大少爷通报？我是肯定不敢直接就这么放你进去的，你还是走吧。”
说着，手上加重了力气，就要关上门。但却还是被柏翠给死死的抵住了门，不让他关。
同时她口中还哀求着：“小哥，你就行行好，劳烦你进去帮我跟大少爷通报一声。你就说翠姨，不，就说是他母亲生前的朋友，名叫做柏翠的，过来看他了。请他务必见我一见。”
翠姨？生前的朋友？柏翠？
这个小厮是柏翠离开陆家嫁给田管事之后才买进府里来的，所以他以前是从未见过柏翠的。但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就又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打量。
她梳的是妇人的发髻，头上还戴了支金裹头的莲瓣簪子，左手的食指上也戴了一只式样简洁的金戒指。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仿似她从前就认得大少爷，甚至很可能她还跟大少爷很熟悉
于是这小厮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的说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跟大少爷通报一声。”
但小厮也好心的提醒了她一句：“我通报是为你通报了，不过最后大少爷见不见你，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
柏翠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多谢小哥，这小厮就反手掩上了院门，然后掉头快步往正屋走去。
这心远斋是个正面三架正屋，东西各有三间厢房的院子，陆明礼此时正坐在东次间书房里看书。
前些年他想要念书，但是陆弘文眼里是没有他这个庶长子的，薛氏又因为他母亲的事不想见他，所以纵然他再想要念书，却没有夫子教他。也只能一直反复的翻看着他小时候的那几本启蒙的书籍。
现在他被薛氏记在了名下，成为了嫡长子，虽然薛氏仍是不想见他，但却还是给他换了住处，添了服侍的人，还请了好几个夫子来每日教他念书。陆明礼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他每天除却跟夫子学习，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练字，就是在看书。
他现在在看的是一本《论语》。他看得十分入神，所以连有小厮走进了屋里来他都不知道。
小厮看他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也不太敢打扰他。可刚刚她却答应了那个名叫柏翠的妇人的请求，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个名叫柏翠的妇人跟大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可是听到了的，这个妇人一开始可是自称是大少爷的翠姨的。
于是站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厮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叫着。
“大少爷？大少爷？”
他连叫了两声，才听到陆明礼的回答：“什么事？”
不过陆明礼虽然在问他，目光却依然一直在书上的，压根就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
于是小厮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变得更低了。
“大少爷，院门外有个自称名叫柏翠的妇人要求见您。她说她是您母亲生前的好友，请问您要不要见她？”
陆明礼拿着书的手一顿。然后他终于慢慢的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看着书案五步开外的小厮。
柏翠？母亲生前的好友？要见他？
当年母亲撞壁而死的时候陆明礼已经记事了，所以他当然记得柏翠是谁。
他记得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母亲和柏翠之间的关系很好。甚至哪怕母亲都已经是姨娘了，柏翠的身份还只是个丫鬟，但母亲却仍然会和她以姐妹相称。
柏翠待他也很好。会很细心的照顾他，陪着他一起玩。有的时候他调皮了，惹了母亲生气，母亲要责罚他，柏翠总会挡在他的面前。所以那时候他是很黏着柏翠的，一口一个翠姨的叫着他。
那时候他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有母亲和翠姨陪在他身边，他会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长大。
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人跑过来告诉他，说他母亲狼子野心，竟然敢在夫人喝的安胎药里动手脚，让夫人小产。现在夫人发现了，他母亲也亲口承认了她自己做下的事，然后跪在夫人面前痛哭道歉。最后她母亲还一头撞在汀兰居的影壁上，血流了满地，当场就死了。
他是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的。等他跑到汀兰居的时候，母亲的尸首早已经被人拖走了，有婆子正提了大桶的水在洗地上的血迹。
那样猩红的血迹，漫了一地。那些都是从他母亲的身体里面流出来的
后来的无数个夜晚，他总会梦到这一幕。母亲猩红的血蔓延过来，淹过他的手脚，他的口鼻，他的头顶，他无法呼吸，只能徒劳的挣扎。每每等到他惊醒过来的时候，总是心跳如擂鼓，满头冷汗。
那时候他就会想起母亲，还有翠姨。
只是母亲已经死了。而翠姨，也已经走了。
原本他以为母亲死后，翠姨是肯定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却没有想到，翠姨虽然确实抱着他哭了好几天，但忽然有一天，她却告诉他，她要离开陆府，嫁人去了。
那时候他是哀求着她不要走的。但是翠姨虽然也流泪了，却还是坚定的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年幼的他一个人面对后来所有的艰难困苦。
既然她都已经走了，那她现在还回来做什么呢？她还说她想要见他。
陆明礼想到这里，忽然就生起气来。
他一把就将手里拿着的书用力的掷到桌上，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