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庄稼人的规矩
“快来给吴少爷和顾长官行礼!”王先生带着新人过来了,“吴少爷顾长官,这是新娘,这是新郎。”
看着眼前的这对老夫少妻,“有人”的心里很是沉重,却无力改变这个时代的任何东西!
一旁的顾青内心言不由衷地说着祝福的话:“恭喜恭喜!”
康思杰已从兜里掏出几块硬币,然后,又向周围的人要了张红纸,包裹住了大洋,递了过去,也说起了场面话:“恭喜恭喜,这是老顾和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还不快谢谢吴少爷和顾长官!快快行礼!”默数了,该有六个大洋,王先生便是急急地催促,用手压住了新郎的后背。
众人是一脸震惊和羡慕,继而有些妒忌。
“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婆姨了往后的日子里,自家的婆姨自己要懂得心疼!”看着新郎官黝黑粗糙的脸面,感慨万千的康思杰轻轻说话。
“是是是!”新郎连声应话。
“一对对的鱼哟水上漂哟一对对山羊”穷后生又唱起了歌谣。
吃完了宴席,王先生热情地想要邀请康思杰和顾青二人一起到家中住下。顾青则坚守着组织要求,执意要去穷人家体验生活。于是,约定好大概的日期之后,二人分别。
天色昏暗。
黄河边上的号子们,嘴上齐齐喊着口号,增添些士气,好让腰间系着的绳索,能合力拉起逆流而上的船儿。
来到河边打水的翠巧,回想起中午看到婚宴,和自己一样年幼的女子,就这样早早地嫁了人,心情苦闷地唱起了伤心的歌谣。
“六月里黄河冰不化,扭着我成亲是我大(大:指父亲)”
年纪轻轻的翠巧挑着两桶黄河水,往家走去,走了几里地,见到了等候的弟弟憨憨,二人一同回家去。
不知家中的土炕上已坐着一位客人。
命运在此刻开始交汇。
“吴少爷!寒舍简陋,还请您多多包涵!”王先生的态度十分殷勤,轻声下气地跟大有来头的“有人”说着话:“炕上的被子床褥这些都是换了新的了,都是很干净的!请您放心。”
“有劳王先生了!已经很好了”康思杰礼貌地点头,像是在点评:“比前些日子睡的房子好上不少!现在这种情况,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便已足矣!”
“哈哈哈”王先生十分尴尬地用笑声来掩饰窘状,心里不由地冒出了“大户人家的子弟就是矫情”等等腹诽之语,脸上却是很关切地陪笑:“吴少爷,我看您有些乏了,不由你先上炕休息一会,等会我让家人端来热水,服侍您洗脚,您早点休息?”
“属大龙,四十七!”一脸沧桑的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打南边来的“长官”的问话。
坐在炕席上的顾青还在震惊眼前面容苍老的男人,沉默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翠巧挑着一担水进来了。
放下水桶的翠巧稍一转身,就看到炕上的陌生人,内心有些惊讶,家里怎么会来了个穿军装的人?
可是,怎么天晚了还在家里?
浑浊的黄河之水,倒入了水缸中。木桶底部的淤泥在油灯下泛光。
昏暗的油灯之下,顾青在干笑声中和姐弟俩拉起了家常,在尴尬气氛中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是来收集陕北民歌,让队伍的人唱出去。
顾青自言自语的,屋里没人回应他。
接过翠巧递过来的开水,顾青说起了今天看到娶亲的事情,男人终于答话了。
顾青追问:“那女子还小吗?”
“啥?小?”翠巧爹听不懂了,是何不食肉糜?“说了出六月就十四了,啥小?!”
“大叔,咱南边现在可不兴了!”顾青说起南边的事,神情神圣。
“不兴嫁女子?”翠巧爹头上冒起了许多问号。
“嫁!可得换个样咱南边的女子都编向了新民歌了:绵羊山羊两边走,自己的对象自己找!”顾青高兴地说。
“啥?!”翠巧爹怀疑自家听错了。
“哈就是寻婆家。”顾青解释。
“不过媒人的手啊?”世道变成这样了?
“不过。”顾青很是自豪说起。
“不下花红彩礼?”翠巧爹连连追问。
“不下了。”顾青肯定答复。
“那算个啥?!”翠巧爹对南边的做法起了十分的困惑,“那女子们就这么不值钱?让她们跟着男子汉就走啊?”
“咱说你们值钱,可不卖钱!”顾青笑了笑,宣扬着先进的思想,“大叔,这世道得变变了南边变了,咱北边也得变,全中国都得变!”
“庄稼人有规矩!咱庄稼人有规矩!”重复了两句,翠巧爹顿时没有了谈下去的欲望,找起了由头结束这个话题,训斥自家的女子来:“这死女子!咋还拉风箱?柴草煤眼儿就不是钱?!”
“大叔”涉世不深的顾青还想说下去。
翠巧爹打断他,吩咐道:“给公家长官倒水,洗脚,睡觉!”说完,直接下炕出去解手,顾青无法,只好和姐弟俩聊了起来。
“(河水离这)道远?”顾青问道。
“不远,十里。”苦惯了的翠巧回答。
“嗯?”猛抬头的顾青惊诧之后沉默。
人民的生活苦啊!
“天上的沙鸽队队飞,不想我的那亲娘在想谁?!山地里葫芦,山地里瓜,不想成亲我挨过打哟!挨过打依儿哟!”
小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一边唱歌一边纺织。
唉
小丫头,等你内心做出决定后,我再拉你一把。
那时,有个人才能替我照顾你的下半生。
心事重重辗转难眠的康思杰在迷糊糊中睡着了。
一大早就醒来的顾青,打扫起了院子,帮翠巧挑起了担子,抱来了柴禾,补起了衣服,和翠巧唠起了家常。
“男人也做针线”翠巧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看到顾青熟练地操练起了牛儿耕地,蹲在地上的翠巧爹沉默了。
顾青听到翠巧爹说起了家中的大女子现在不乐意了,是婆家没有吃的了,便是有些心疼:“光为了这(有饭吃)?怕是没感情吧?”
怕自己没说清楚,顾青解释了一句:“就是夫妻恩爱”
“俗话说:酒肉的朋友,米面的夫妻。没吃食啥恩爱!”翠巧爹坚守着庄稼人的信条。
对于个人而言,话糙理不糙。
可是,对于全国人民来说,已到了不变也得变的世道了!
康思杰起床了。
王先生家里的小孩都在门缝偷笑。
康思杰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和王先生聊起了时事:“倭之国是必败的!但是国内的情形,则不一定”
“东汉末,诸葛家中有兄弟三人,老大诸葛瑾在吴国,老二诸葛亮在蜀国,老三诸葛诞在魏国。再早些的颍川陈氏、荀氏也是如此。还有这个年代的不少家族”康思杰眼看着门外的小子,笑笑:“尤其是当下这个时局,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怎样,家里愿不愿意出一个小子,跟我一起投军去?”
现在的平民百姓都是一日两餐制。
大概九点十点吃一餐,下午耕作完回去后吃一餐。
翠巧担着粥米过来了,看到了帮爹爹赶牛犁地的顾青。
“吁”骨头凸显的老牛停下了。
“大叔,您说您的女子为啥受苦?”意难平的顾青忍不住问出了“废话”。
“命!”翠巧爹平静地说了一个字。他已经认命了。
“那翠巧呢日后您打算”想起了婚宴上见到的老夫少妻,顾青心里沉重。
翠巧爹不答,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