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鸭蛋粉
槐树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的姑娘都来了
就差我的姑娘还没来
说着说着就来了
骑着驴儿，打着伞
光着屁股挽着髻儿
电影小曲—京城童谣
‘有人’有钱吗？
有啊，有不少呢。
听！兜里的大洋叮当叮当响。
用了一张“神州银行”的百元兑换劵，在会仙居买酒付款后，找回了不少大洋，放在左右兜里，随着洋车行走在凹凸不平的街上，或是避让人群，转角腾挪之间不时在碰撞中响起那么一两声。
“爷，您试试这顶帽子，法兰西的羽毛帽，这支是孔雀毛，”
“爷，这是不列颠国的绅士帽，”
“爷，这是花旗国的牛犊卷边帽”
“爷，这棉鞋你穿得舒适么？”
“爷，这是千层底的”
“这是用新料子帆布做成的”
“爷，这鞋前边包了块牛皮，怎么踢也不会烂”
真京城布鞋！
“我做几件长袍，灰色、深色、白色各两件”
“还要做几件马褂，款式大概是这样的”
“用学生装和军装稍作改动的”
“还有类似这种的短裤”
礼敬了马聚源，蹬上了内联升，缝绘了瑞蚨祥，就差四大恒的银票揣兜里了。
可惜，恒利、恒和、恒兴、恒源这四家钱庄银铺（同一个店主），
因时局变动，加之诸多因素，四大恒已无金融大家的名号，
只余一家东四牌楼（1954年拆除）东路北的恒利金店。
“京城里的四大恒已经不存在了？”
对于课本外的古历史，总是使‘有人’充满了好奇和探究的心理。
“爷！胱绪二十六年的时候（1900），都给外国鬼子们抢走了！”
“爷，听说当年的八个外国人将里面钱库的银子搬了三天三夜才搬完，”
“爷，您说！那得有多少银子啊？”
听着车夫讲着当年的往事，车上的康思杰目无焦距地看着煤市街两旁林立的店肆和拥挤的人群，不禁感慨地陷入沉思，还有什么事情是时间不能磨灭的吗？
也就是‘有人’这些吃饱不慌、闲来无事的人，才会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问题吧。
大多数人都活在当下，占国内人数百分之九十之多的文盲也只能活在当下。
“停下，停。”
从“新世界”游乐城回来，途经虎坊桥大街，拐右骡马市大街，过了魏染胡同，进去西草厂胡同，瞧见椿树胡同底的井窝子了，康思杰便让跟了自己一上午的车夫，停车让自己下车，掏出了一个大洋，将千恩万谢的他打发了。
左手抱着个大纸袋，右肩上挎着个布包，踩着半土半石的巷道，或能看见墙角的些许污秽之物，靠近墙根处，还能闻到一些尿素味。
民国时期的燕京外城这些区域的卫生状态，可没有内城的环境那般光亮整洁吧。
临近中午时分，来往的行人只有寥寥几个，连井窝子的主人也停下摇晃着“吱吱哑”的轱辘，缩着脚，笼着手，坐在棚里凳子上等候着家里人送来热汤热饭。
一转角，便看见了倚着门墙的‘疯子’。
一身有些陈旧的绛青紫色棉袄，前额留着一排刘海，两手玩弄着自个的大长辫子，脸上神色木讷无神，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对面的墙壁。
压低了头上戴的，刚买回来的帽子，康思杰不禁又陷入了电影的剧情中，忆起了‘疯子’的人生，心情有些沉重。
该用什么办法方式化解这个悲剧？
“吴少爷，您回来嘞！”
像是在门口专门候着‘有人’回来的宋妈，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
帮忙拿了东西，嘴里不停地说着：
“会仙居的伙计把酒送来了，太太以为您也快回来了，”
“早早地就去市场上买了菜，做好了等您回来吃午饭。”
“谁知大伙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见着您嘞，”
“怕您是不打算回来吃饭了”
“哟，这是聚庆斋京果铺的干果点心吧？”
待勤快的宋妈把手上的纸袋接过去后，康思杰将肩上的布袋拿在了手上，笑着解释了：
“昨晚上说的那些个地方，贪新奇多走了一圈路程”
“早上答应了林阿嫂回来吃饭，就会回来的。”
林妻带着小英子也从正堂走出来，来到院子里，刚听到了康思杰说的话，心里莫名高兴的她巧笑嫣然地说道：
“友仁，饿了吧，快进屋吃饭。”
“宋妈，赶紧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
“这份是英子的，”
“等过了春节，转眼就到了暑假，英子就可以上学堂了。”
康思杰从布包里拿出在百货商店里买到一份自动铅笔，两本最新日期的《小朋友》周刊，慢慢地递给了小英子。
“谢谢吴叔叔。”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吃想要玩的东西，不过，在林先生长期的熏陶教导下，在旁边林妻点头首肯的注视下，小英子礼貌地表示感谢。
“这是林阿嫂的，”
康思杰又拿出了在化妆品公司里购买的两盒形同鹅蛋的锦盒：一个绿盒、一个黄盒，一尊造型精美、印着水墨美人的瓷器瓶，
“阿嫂，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
林妻笑得合不拢嘴，将连周边空气都侵染了清馨茉莉花香的绿盒、甜润桂花香味的黄盒，还有瓷瓶，都抓在手上，左看右看，舍不得放下。
小英子看了看桌上属于自己的“简陋”礼物，再羡慕地看了看妈妈手上的“鸭蛋粉”和生发油，然后，歪着脑袋仰头看向了康思杰。
可怜巴巴的眼神似乎在传达：我也要漂漂亮亮的。
“等你长大了，我”
这小姑娘又在扮可爱状，要不是她妈妈就在旁边，‘有人’一定亲自动手做好事，帮她板正过来。
说了半句话，“来不及等小英子长大了”，康思杰猛然想起不能由自己控制的时间，挠了下头皮，头皮被天气冻得硬邦邦的：
“以后”
“你会有的，都会有的。”
“你瞧，这瓶雪花膏是给你的，”
康思杰赶紧又掏出一盒写着“雅霜雪花膏”的包装盒递给小丫头，
“英子有了自己的雪花膏，可以不用阿嫂那瓶了，”
“每天早上你可以打开自己的雪花膏，擦擦你的小脸，擦擦你的小手，”
“是吧？心里高兴多了吧？”
看着小姑娘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傻兮兮地笑了，康思杰轻吐了口气，每个世界里，终究还是小年轻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