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唐东河的话好像当头棒喝把她打醒了，让唐慈的心口瞬间痛得说不出话来，那种疼痛是贯彻五脏六腑的，无比的愧疚、沉痛、绝望，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心魔。
这让唐慈再也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只有无尽的寒冷和战栗。
唐东河说的其实没错。
唐慈爸爸唐建东有时候会开长途货车，城镇满地跑，居无定所，常常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第一天晚上回家第二天就走了。
当年的小唐慈发烧烧到39度，年纪尚小的孩子思念心切，见到爸爸就止不住哭闹撒娇，唐建东心疼女儿，刚下夜班就匆忙把她送到医院，照顾她一整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唐建东被老板叫去开一趟紧急运输车，本来这趟叫唐建东出车本身是不合规的，但这趟车周期短，给的报酬不算低，此时正值唐东河考大学、唐慈上初中的紧要时刻，家里压力不小，以后还要拿很多钱出来，所以唐建东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但就是这趟车夺走了唐建东的下半辈子，疲劳驾驶之后的惨烈车祸导致他高位截瘫，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这件事造成了唐家所有人的痛。邓蓉更是接受不了日日夜夜照顾废物一般的唐建东，没几年就和他离了婚。
所有矛头都被指向了唐慈。
那时候邓蓉等在病房门外时，哭着对她喊：“你把你爸害死了，你把家都毁了，都是你，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你啊！”
自那以后唐慈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语症，她痛恨自己生病，她恨自己让爸爸变成了现在这样，她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但这都成了永远的奢望。
她让她的爸爸永远也站不起来了，这让她几乎每个夜晚都无法很好地入眠，然后含泪睡去。
她努力地弥补每一个人，但她知道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痛，对家人的深深愧疚至今无法纾解，这让她越发笃定自己一定会对他们好一辈子，一定要好好弥补他们。
唐东河看着唐慈衰败下去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还算你有点良心，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明天跟我去见祁妄城，到时候别给我摆个死人脸啊，叫你笑你就得笑，要趁着他现在还喜欢你。”
唐东河是专门挑他妹妹这种软柿子捏，只要有什么事儿，搬出他爸来准管用。
其实邓蓉和唐慈都不知道，唐建东出车祸的原因根本不是疲劳驾驶，八成是唐东河当时打电话给唐建东要钱，唐建东就是那个时间去拿手机出的车祸。
本来唐东河是愧疚的，但看到自己瘫痪的亲爸依旧这么偏心他妹妹，唐东河妒火中烧，幸好手机撞烂了，谁都不知道车祸的罪魁祸首是这通电话。
唐东河会把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最好让邓蓉恨她一辈子，让唐慈一辈子都以为是她的问题导致的这场祸事，那他永远都能都能把唐慈拿捏在手里，谁叫他爸只喜欢他这个妹妹呢。
唐慈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身体的、心理的痛楚交织在一块，如果不找个宣泄口她会疯了。
她怕祁妄城，甚至连和他说话都会觉得压抑，这次之后，她对祁妄城更是厌恶到了极点，让她讨好祁妄城，她一定会疯了的。
她把手机关掉，兀自请了几天假，买了张回老家最便宜的车票，一路上坐大巴回了老家。
邓蓉和唐建东离婚之后，唐建东只能就由他家的哥哥姐姐照顾了，唐建东那一脉姊妹多，但没什么人愿意把唐建东接回家照顾。
大家都商量好每个月去唐建东家里照顾他几天，虽然大家都收了唐家给的生活费的，但渐渐的，他们都跟约好了似的每个月就来照顾唐东河那么几天，其他时候就来看一眼就走。
唐建东本身就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瘫痪这么多年，靠着双手自己也能应付吃喝拉撒，自己应付也就应付过去了。
唐慈是后来才知道这事儿的，她想给唐建东找个护工，但是一个月少说得给四五千，她一个月存不了那么多钱，她还要再攒攒。
她下了大巴，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到家门口，光站在门口透着窗子看到屋里的人，唐慈就想哭了。
唐建东正努力用双手把自己从床上撑下来，动作很慢。但两只手要撑起一个身体谈何容易呢，他几乎动一会儿就得停下来缓缓，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从床上挪到轮椅里。
此时这段时间遭受的所有委屈、难受都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唐慈心头，唐慈用力朝天看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进了屋。
“爸爸。”
唐建东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回头一看真的是女儿，有些激动又有些难为情：“阿慈，你今天怎么来了？回来怎么不说一声，不然就让你姑妈给买点菜来，你看家里这什么菜都没有”
唐慈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可是鼻子很酸，怎么都做不到，她只能上前抱住他，“爸爸，我就是想回家了，想来看看你。”
无论唐建东变成什么样，这个拥抱都是具有无限力量的，瞬间让她悬空的心有了安全感。
唐建东五十五岁，本来还不算老的年纪，但看起来比普通人苍老更多，头发没好好打理过，一片一片发白，唐慈很心疼，她恨自己无能为力，如果自己能多赚点钱，就能帮爸爸请护工，把他接到身边照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着。
唐慈买了很多吃的来，一次性做了很多菜全部裹好保鲜膜放进冰箱里，这样唐东河近期就不用坐在轮椅上自己弄吃的了。
她把唐东河的被子里里外外全换了，替他洗了衣服，换了尿盆，把家里上上下下全部打扫干净。
这三天，唐慈推唐东河出去晒晒太阳，陪他聊聊天，一直没有开手机。
唐建东虽然开心女儿陪自己，但终究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有些担心，“阿慈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唐慈在他面前蹲下来，“爸爸，我带你去北京好吗？”
她会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把爸爸接到身边，好好照顾他。
唐建东却笑了，“我老了，就在老家住得习惯，你求我去我还不去呢，怎么，你怕我一个人活不下去啊？放心吧，我利索着呢。”
唐慈知道唐建东是怕她负担重故意这么说的，胸口像哽住了，低着头久久不能言语。
“有什么烦心事儿，快跟爸说说？”
唐慈看着自己的父亲，内心挣扎如翻江倒海，“爸爸，如果有一件事，有人非常希望我去做我应该”
“你自己是愿意做这件事的吗？”
唐慈低着头，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唐建东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是不是你妈还是你哥又逼你做什么了？”
唐慈又沉默地摇头。
唐建东看着她长叹一口气，“傻孩子，我告诉你，不要为了别人而活，不愿意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去做。”
“人呢，有时候就要自私一点，别管别人怎么说，不想做的就不要做，自己高兴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唐慈看着面前的爸爸，虽然唐建东形容枯槁，此刻坐在轮椅上已经十分苍老了，但他的话好像一剂强心剂，让她的内心有了力量。
是啊，她不愿意做祁妄城的情人，不愿意为了钱做出卖身体的事情，不愿意做那些出卖尊严的事情，就让她这么自私一回吧，就一回。
她握着林舟给的那块金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手里，仔细地摩挲着，感受着上面的每一丝纹路，好像也感受到林舟带给她的力量一样
唐慈动荡的内心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她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但她却远没有意料到唐东河还有更厉害的手段等着她。
就在唐慈打算北京的那天，她一开机就接到了邓蓉的电话。
唐慈在通完那个电话时，手机不受控制地从手里滑了下去。
邓蓉说唐东河吞要了，正在医院紧急抢救。
她赶去了唐东河的医院，一路上恐慌不安，她不知道唐东河为什么吞要，但脑子里总有个想法把这个和她的事结合起来，隐隐提醒着唐东河可能是因为她才这么做的。
到医院得知唐东河还在洗胃，没有脱离危险期。
在见到脸色焦灼苍白明显憔悴了一圈的邓蓉坐在走廊时，唐慈仿佛突然失了声，“妈”
邓蓉仿佛才见到她，颓然的眼里突然出现了惨痛的恨意，她站起来用力扇了唐慈一巴掌，巨大的力道就这么打到了唐慈的脸上，“你哥要被你害死了！你高兴了吧！”
她根本没来得及闪避，被邓蓉一巴掌扇倒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脸很快肿起了五个指印。
“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啊？你哥被那些人逼得子沙了，你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她摇着头，“妈，我没有哥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你得罪了什么人还要我跟你说吗？你哥被人上门逼债，说两天不给钱就有人把他送句子里去，都是因为你，你哥没办法就吞了要。”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啊，我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不要得罪那些人，你呢！你哥现在要死了，他要死了，你满意了吧！”
唐慈拼命地摇着头，像是被一种恐惧的感觉擢住了，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她下意识觉得那些人是祁妄城安排的，身后冷汗就下来了。
打完之后邓蓉便号啕大哭，扭曲着脸，“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丧门星来，我真是造了孽了，你哥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