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太太
米娅挎上了她的菜篮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对男女朝她迎面走来，漂亮的姑娘满脸羞涩，帅气的青年紧张不已，垂在身旁的手张开又握紧，手心不知捏出了多少汗。
这是一对刚确定关系的情侣，米娅脚步稳当，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情侣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很快注意到年轻姑娘身上的裙子，裙摆上花朵勾勒得可真好看，她手上的白色阳伞镶着蕾丝花边，伞柄上印刻着玫瑰浮雕，她手肘处挂着的口金包上嵌着的粉色小珍珠光彩熠熠。
年轻姑娘对这次约会极其的上心，全身上下充满了心机。
米娅被年轻姑娘的衣着吸引了，一早出门就看到如此美丽的穿搭，心情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她脚下的步子愈发轻快，很快，三人迎面相对。
青年过度紧张，目不斜视瞪着前方，身体僵硬，同手同脚摆动着。
他明显的行为很快引起了米娅的注意，她哒哒哒迈着小步子，嘟囔了一句：“还是个青涩的小萝卜。”
在两个年轻人眼里，前面有个老太太向他们走来。
她穿着得体的纯蓝色裙子，脚下踏着一双黑色小高跟，灰白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边噙着微笑。
当他们准备擦肩而过时，青年下意识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冲老太太点点头：“早上好。”
米娅也笑着点点头：“早上好。”
这样的日常礼仪已经融进了城市人们的骨子里，即使是陌生人，大家也不会吝啬这简单的问好。
阳光洒满这个城市，把路边建筑玻璃上的光明神图案照得熠熠生辉。
米娅没有停下脚步，边打招呼边与他们擦肩而过。
她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哎呀！”
年轻姑娘不知怎么的踩到了一颗小石子，脚一崴，身体眼看就要倒下。
年轻男人急忙把心爱的姑娘护住。
年轻姑娘跌进了情人的怀里。
路旁的树，两只小鸟并排停靠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米娅嘴角一勾，年轻真好。
她转身走进了一个帽子店，去取前几天定做的新帽子。
帽子店里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花帽子陈列在货架上，米娅咧开了嘴。
老板热情地向米娅打招呼……
米娅双手接过等待了几天的新帽子。
“你这顶帽子可是我们最近做的最美丽的一顶啦！”老板娘在一旁咋咋呼呼，直呼米娅的帽子非常难做却又非常漂亮，简直是艺术品。
“请相信，城堡里的爱丽丝公主都没有一顶这样的帽子。”老板娘一点儿都不吝啬她的花言巧语。
帽子做得非常精致，米娅爱不释手，她迫不及待地把帽子戴在头上，在帽子店的镜子前照了又照。
即使镜子里是一个穿着朴素，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
鲜花盛开的花圃旁，一声清脆地“啪”，长相俊美的男人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美丽的姑娘还不解气，往他脚的脚背上踩了一脚，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开了。
男人手掌捂着侧脸，缓缓地转过来，金眸疏离冷漠，他把手放下，完美的侧颜赫然印着一个巴掌印。
他微微垂下头，脸上的巴掌印瞬间消失，仿佛刚才出现了幻觉。
长椅上，一只黑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它伸出爪子挠挠耳朵，四肢抻直，伸了个懒腰。
它甩甩脑袋，纵身一跃，稳稳地跳到了男人的肩膀上。
黑猫口吐人言：“陛下，我得数数，你挨了姑娘们多少个巴掌了？”
被黑猫称为陛下的男人，斜眼睨着它，不紧不慢地说：“你懂什么，经历过狂风暴雨，花朵才能开得更娇艳。”
男人目光望着远方，嘴角冷冷一勾：“可惜了，花朵太过贪心，试图汲取更多的养分，这样可不行，希望她以后能幸福。”
黑猫趴在男人的肩膀上：“这真是个可怕的诅咒，渣男！”
男人抓起黑猫，提着它的后颈，冰冷的金眸微微眯起：“你这个家伙，胆子大了。”他随手一扔。
黑猫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它翻转身子，轻盈地落在地上。
男人很快走远了，黑猫摇晃着尾巴，抬起爪子赶紧跟上。
米娅付了钱，戴着她新定做的帽子，满意地走出帽子店。
回家的路上，她头顶着缀花小帽，手上的篮子里是她在早市里买的新鲜食材，左手还抱着一大纸袋的橘子。
远远看去，这个老太太手上拿的东西可真多。
但米娅一点儿都不觉得重，这点东西对她来说轻松自如。
没人能发现，纸袋子与她的手臂并没接触，中间隔着微小的空隙，悬浮在臂弯里。
突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个顽皮的小男孩，鲁莽地朝她撞了过来。
米娅停下脚步，岿然不动，垂下眼看。
小男孩被一层无形的空气弹开，直接跌倒在地上，屁股传来火辣辣的疼，他双手撑地，仰起头呆呆地望着米娅。
米娅板着脸盯了他几秒，男孩反应过来，他麻溜地从上爬起来，向米娅鞠了一个躬：“非常抱歉，女士。”
男孩说了这句话，米娅放松了表情，她脸上的皱纹加深了，露出个笑容：“没关系，孩子。”
她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橘子递给小男孩：“给你，拿着吧。”
小男孩双手接过橘子，再一次一本正经地向米娅说道：“谢谢你，女士。
米娅继续笑眯眯地说：“不客气。”
男孩盯着米娅的表情，犹豫了两秒，拿着橘子跑开了。
然而没跑几步，米娅神情一凛，她立刻扔掉手上的袋子，箭步过去，伸手抓住男孩的衣领往回扯。
转角处忽然冲出一个女子，她脸上流着泪水，从他们面前快速地飞奔而过，甩出灿烂的金发，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小男孩顿时被吓懵了，他睁大眼睛愣愣地望着米娅，心里想着：这位女士的怀抱像家里奶奶的一样温暖。
直到有两个橘子滚到他的脚边，他低下头，大叫起来：“哎呀，女士，您的橘子！”
米娅回过神，低眼一看，她一拍大腿：“我的橘子！”
大街上没什么人，但她不想惹出太多麻烦，她只能放开小男孩，认命的亲自去捡。
“我来帮你。”穿背带裤的男孩子噔噔跑去把纸袋子抱起来，放到米娅的手里。
米娅刚接过纸袋子，冲他笑了笑死：“谢谢你，小先生。”
受到米娅的夸赞，小男孩觉得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他挺了挺胸，得意地翘起嘴角。
小男孩颇有使命感地加入了她的行列，很快帮她把周围的橘子都捡了起来，然而有好几个滚远了，米娅望着远处橘子，男孩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他认为作为一个合格的绅士，应该为女士服务，他急于表现自己：“我去！”
他迈开步子，从米娅身边跑开，手脚麻利的把橘子一个个捡起来，怀里抱了好几个橘子，在捡到最后面一个的时候，他刚刚弯下腰想拾起来，一只做工昂贵，被擦得发亮黑色皮鞋无情地把橘子踩烂了，汁水飙射出来，溅到了他的鼻子上。
小男孩摸了一把汁水，抱着橘子，怒目而视，气呼呼地说：“这位先生，你踩坏了橘子！”
男人居高临下睨视着他，冰冷的金眸没一丝歉意：“哦，是吗？”
他抬起皮鞋，精致完美的薄唇却说着最刻薄的话：“你的橘子弄脏了我的鞋子。”
男人冷酷无情的态度让男孩涨红了脸，他语无伦次：“不，先生，这不是……”
男人肩膀上的黑猫冷冷地凝视他，黑色的竖瞳散发出危险的味道。
男孩被吓得后退一步，他不小心踩到橘子稀烂的尸体，脚下一滑，怀里的几个橘子被抛到了空中。
突然背后多出一只手，抵着他的背部，帮助他站稳。
“橘子是我的。”米娅站在男孩身后，不带感情的陈述到。
男人闻声看过去，是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
米娅拍拍男孩的肩膀：“谢谢你的帮忙，走吧，祝你平安喜乐。”
这是一个女巫的祝福，如果男孩子一直保持着一颗真挚的心，这祝福会实现，直到老死的那一刻。
男孩害怕男人的目光，他急忙扔下一句：“谢谢你，女士。”慌乱跑走了。
男人听出了这句话的与众不同，他定定地盯着眼前这个老婆子。
黑猫从他的肩膀下来，猫屁股坐在他左边的手肘上，扭过头冷冷注视米娅。
男人伸手把橘子递过去，仿佛刚才那个刻薄的人不是他，展露出虚假的温柔：“女士，这是您的橘子吧？”
米娅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视线落在黄澄澄的橘子上，堆出一副笑脸，带着感激不尽地语气：“非常感谢，你真是一个热心的年轻人！”
说完，她佝偻着身躯，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去接橘子。
男人摊开掌心，手停在半空，米娅的手越来越近，指尖即将触碰到橘子，男人怀里的黑猫突然发难，一跃而起，朝米娅扑过去。
米娅眼里精光一闪，枯皱的手却极其迅速，一把掐住猫的脖颈。
“哎呀呀，这个调皮的小东西。”
黑猫睁着圆溜溜的黑瞳，呆滞了一下，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人抓住，它张扬着爪子，在米娅手里挣扎。
“你家的宠物真是调皮！”米娅对男人说，一边缓缓收紧手指。
“喵！”黑猫惨烈的叫着，杀猫了，陛下，快来救救猫！
魔王大人对自家黑猫的遭遇熟视无睹，他瞟了傻猫一眼，嘴上轻飘飘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的宠物没伤到您吧。”
“这倒没有。”米娅下手捏捏黑猫，软绵绵的，触感不错。
她把黑猫扔回去给男人，眼里带着警告：“年轻人，管好你的宠物，它差点伤到了我。”
黑猫一得到解放，它立刻扑向男人，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喵喵喵！”唔唔唔，陛下，这个老太婆真过分。
“我记住了，女士。”男人给米娅致歉，他微微鞠躬，垂下眼眸，遮盖住了眼里掠过的浮光。
米娅敏锐地感觉到黑猫和男人的不同寻常，她不想再纠缠下去。
“橘子送给你吧，作为谢礼。”
她看了男人怀里的黑猫，顿了顿，手指蠢蠢欲动，忍不住说：“它似乎受到了惊吓。”
“把手给我。”米娅说。
男人一愣，他伸出修长的手。
“祝你好运。”米娅做完这一切，拎着她的菜篮子，抱着纸袋子，越过男人，脚步蹒跚地离开了。
男人诧异地看着手心上的小鱼干。
黑猫动了动鼻子，它立即抬起头：“这是给我的吗？”嘴上问着，身体却做出诚实的反应，扑到男人手里把鱼干叼走。
金色的眸子一点点眯起来，他抬起脚步朝着米娅离开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住。
黑猫囫囵吞枣把小鱼干咽下肚，意犹未尽地舔舔爪子，甩着尾巴蹲在男人脚边：“卡西索大人？”
卡西索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声音飘到黑猫耳朵里。
“气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