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沉舟之戒（16）
虽然预料到这种方法有用, 但是程余风还是愣住了。
在气泡之中，他无从分辨，停留在自己嘴唇上的是冰冷的海水，还是另一种东西。
比如说, 一个轻轻的吻。
“听我说。”逢箜越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急促地说, “虚空的枷锁被你打破后，我此后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第二次失去记忆。但是恐怕我要暂时离开。”
他抬头看向上空, 似乎看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降临：
“祂只会以为限制角色的规则发生松动，我任务失败, 所以马上虚空就会将我召回。但是祂再想加强限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逢箜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你现在还不记得，但是我必须得说，从始至终, 将我从那些黑暗中拉出来的人, 一直都是你。”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他说，“在一个你很熟悉的世界。那里存在着最后一座外源于恐怖世界的信仰塔台。”
而这时，程余风却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间, 那温暖的肌肤触感开始消失, 不禁低头看去。
逢箜越的身形正在缓慢地溃散。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能停留的时间已经不多, 逢箜越再次加快了语速：
“这个世界的信仰塔台应该在彼岸。破解信仰塔台的方式我上次教过你,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去寻找异常之处，而后在塔台的‘眼’处将它摧毁。”
“如果你能顺利回到恐怖世界的话，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来找我, ”逢箜越说，“如果出现什么变故……不用担心。”
他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说：
“这回，轮到我去找你了。”
“我等着你去记起, 曾经那所有的过往。”
逢箜越身形向前，穿过海水，伸出手臂。
他用力地抱住了程余风，将对方揉入自己的怀抱，让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
在冰冷的海水中，他们彼此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那是这个世界唯一真实的存在。
“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逢箜越说，那句心声轻得像个幻觉，但却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让程余风感到心中出现了一阵莫名的痒意。
程余风微微张嘴，想在心中问逢箜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这时，一阵气泡忽然从他的双手间飞起，逐渐融入上空黑色的海水。
程余风看向自己面前，刚刚那个有着温和目光的人，已经不见。
虚空的召唤降临，逢箜越彻底从这个副本世界中消失了。
程余风怔愣了一瞬。
他现在回想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那是完全未经大脑思考，一时冲动之下的结果，虽然确实达到了他的目的，却为他自己留下了更多的疑惑。
但他很快就平复了心神。
现在，他需要尽快完成任务。
程余风看向不远处，仍然散着蓝光的骸骨。
【技能使用倒计时：0分57秒】
【道具作用倒计时：49分20秒】
程余风迅速向骸骨所在的方向游去。
在多种技能的加成下，此时此刻，这片海域中所有的“规则”，以及能量轨迹都在他的眼中分外清晰。
只用了几秒，程余风就来到了骸骨旁边，向下落在了沙地上。
他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抓上了骸骨。
在骸骨被拿起的一瞬，一阵巨大的能量波以程余风为圆心向周围扩散而去，海水甚至翻起了一道可见的白浪巨墙。
程余风却听到，一声很轻，却极清楚的叹息在这片海域中响起。
而后，一切归于沉寂。
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
接着，一阵清晰的开裂声响起，程余风循声看去，发现自己身下的沙地阵法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缝，下方是黑色的深渊，看不清有多深。
而这开裂还在继续，并且随着开裂加剧，程余风注意到裂缝附近出现了一些小型漩涡。
此地不可久留。
程余风正准备动身去往通道阵法，却忽然听到一道声音说：
“找到舵……找到，舵……”
“回家需要舵……”
那声音和刚才发出叹息的一模一样。
程余风瞬间明白了声音的来源，看向自己手中的骸骨：
那上面的蓝光还在幽幽地闪着，同时，这骸骨给了他一股极为亲切的气息。
程余风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上也不受控制地流泻出小股小股的蓝色光芒。
那些光芒向骸骨飘去，而后，骸骨的手忽然动了。
程余风仔细地端详过去，发现骸骨的手指微微地变动了方向，指向左前方。
那是刚刚的巨船残骸堆积之处。
程余风当机立断，带着骸骨向那个方向游去。
随着距离越近，骸骨的手指还会发生轻微的变化，矫正着程余风游动的方向。
最后，他停在了一片看不出形状的木板废墟之上。
而骸骨的手指直直地指着这片废墟。
程余风游到这些木板的正上方，看到在残骸之中，还有着一块形状完好的圆形木块。
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捞出木块，放在眼前端详。
程余风明白了骸骨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
因为在它的引领下，他刚刚发现的这东西，赫然是一只舵。
而过了这么多年，这只舵竟然完好如初，上面的刻痕没有丝毫的损伤。
除了舵的圆心处，有一个圆环型的小凹痕。
程余风忽然对这处凹痕中遗失的东西，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他正准备回去，却感觉到手中传来一阵引力。
程余风低头看去，发现骸骨仿佛忽然有了灵智，从自己的手中脱离，向下方的废墟中沉去。
他正想去捞起骸骨，却发现它在下降时开始解体，变为细微的骨粉在水中缓慢落下。
在解体的同时，骸骨上爆发出剧烈的蓝光，在海水中如极光般伸展发散，接着，它们像受着什么吸引一样，向程余风落去。
就在这些蓝光落在程余风身上时，他听到海水中响起了一阵模糊不清的歌声。
那是一个嗓音低哑的男声，在哼着一只歌谣：
月亮出啊，船弯弯，旅人海上望故乡……
风声起啊，舵转转，漂泊的人已走远……
海水蓝啊，梦沉沉，迷路的船再不归……
再不归啊，歌悠悠，海水带我回故乡……
程余风忽然感到了一阵难言的悲伤。
他很清楚那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来自于哼唱着这只歌谣的“人”。
那具骸骨，终于摆脱了阵法的诅咒，却只能将自己的骨灰融入海水，期望着大海将他送回故乡。
遥远的，难以归去的彼岸啊。
但就在这时，程余风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自己不远处响起，立刻从那股歌声中回神。
他猛然朝声音来处看去，发现那里的裂缝已经扩张到更大的规模，有一人高的涡旋开始产生。
现在必须离开了。
但在离开前，程余风轻轻在海水中，向骸骨消散的方向鞠了一躬。
而后，他带着舵，向自己来时走出的通道阵法游去。
但在一片废墟中，又不像最开始那样隔绝着海水，最初的阵法竟然一时没了踪迹。
程余风的称号技能也到了冷却时间，再加上此前对精神的透支，此时看东西都有了重影。
他感觉到海水对自己的拉扯与吸引，心中忽然浮起些许焦虑。
但就在这时，他手中的舵散出淡淡的蓝光，安抚了程余风的情绪。
接着，他感觉到舵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
程余风轻轻放松了手，果然看到舵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转动了一个角度。
程余风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跟着这只舵的指示走。
于是，他立刻按着这只舵指引的方向游去。
转了几个方向后，程余风敏锐地看到，前方的沙地上出现了熟悉的图案：
是送他们进来的通道阵法！
他立刻往那里游去，同时，感觉到身后的引力瞬间大了起来！
程余风侧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后那几道裂缝竟然合为一道，形成了一道巨型深渊。
而那深渊之上，一道巨型的漩涡正在剧烈拉扯着周围的海水与海水中的一切。
程余风感到自己前进的速度几乎停滞，甚至有向反方向被拉过去的危险。
他没有犹豫，手术刀出现在手中，催动自己最后的力气，向后方狠狠挥刀！
而借着这一刀产生的水浪给他的反作用力，程余风的身形一下落在了通道阵法上。
而就在他落在阵法上的那一刻，程余风看到漩涡迅速向这边席卷过来，大部分沉船废墟已经被卷入那黑色的漩涡之中。
就在漩涡到来的前一刻，阵法亮了。
程余风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头晕，接着，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浅海沉船之中。
地面的阵法随即开裂，黯淡下去。
应该是因为另一端的阵法被摧毁了，程余风想，短暂地喘了口气。
他手中光影一闪，戒指出现在右手中。
程余风拿起戒指，将它在舵的那个圆环缺口上比对了一下。
果然。
舵上缺失的零件，正是莱米的戒指。
他脑海中有什么在迅速串联：
莱米乘坐的船只与她的母亲同名、老弥多尔身上同样的魔法气息、莱米罕见的魔法天赋、来自彼岸天赋高强的魔法师骸骨……
程余风心中有了定论，但是他只是把舵与戒指先收进储物背包，往外游去。
有了经验后，他很快就游出了沉船，看到上方明媚的天光透过清澈的海水，落在浅海海底的沙滩上。
鱼群再次出现，在一片晶莹中欢快游动，前方是无际的沁人碧色。
程余风向海面游去。
很快，他就找到了菲索的小船。
他从水中探出头来，看到季杉凌正坐在船边包扎着伤口，旁边是依然昏睡着是张五刀。
正在这时，季杉凌侧过头来，看到了程余风。
她先是一喜，随后视线下移，愣住：
“程余风，你的腿呢？！”
程余风眨了眨眼睛。
他这才想起，自己吃下的那个道具，此时时限还没到。
更雪上加霜的是，因为那道具的副作用——
他现在也没法开口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这个副本应该就结束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