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沉舟之戒（12）

    程余风只感到有些惊讶。

    在此前的所有线索中, 都没有提到过莱米的母亲。

    如果她的母亲也叫玛丽的话，程余风想到了这艘船的名字：

    marie。

    这并不是个巧合。

    “他并没有来到这里，只是为我和一些想去彼岸的人安排了船只，”莱米说道, “此前, 在我与他的通信中, 他只提到过‘拥有天赋并觉醒的人才能踏上彼岸’。”

    “其他的，我同样也不清楚。”

    程余风却隐约从这些新的线索中窥到了什么。

    只是要验证这个猜想, 他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来佐证。

    不过现在，还是先思考该如何完成支线任务。

    程余风对莱米说：

    “我认为我们需要先去船底看看。”

    “或许, 船底的阵法图案，并不是一直存在的。”

    而在这时，季杉凌则处于一片茫然中。

    当时在水中, 她本来正在查看一处破洞, 却用余光看到身旁有什么正在发光。

    她扭过头去, 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

    没有任何过渡，除了虚空的声音紧接着场景变换响起。

    她莫名开启了一条支线任务。

    而张五刀则陷入了迷失。

    同样陷入支线的程余风不知所踪。

    季杉凌没有去寻找程余风。

    对方拥有完整的日记线索，是最适合完成这支线的人。

    她应该做的, 是找到张五刀, 在对方彻底迷失前唤醒他。

    只是要在这一条大船上的几百人中找到一个人, 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季杉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看着眼前厨房中人员来往，轻轻叹了口气。

    除了最底层，她都已经搜索过了。

    但是她明白最底层会有什么。

    程余风此前在分享日记线索时, 曾提到过：

    船底的阵法图案似乎是整个海难事故的始作俑者。

    而他们在现实中的目标，本也是船底。

    看来，去船底查看似乎不可避免了。

    而此时, 就在季杉凌准备动身时，程余风已经与莱米来到了船底舱室的位置。

    这里很少有客人会来，是储存船上粮食、酒水等诸种杂物的地方。

    程余风看到莱米率先走下楼梯，橙黄色的白炽灯泡在她头顶闪了闪。

    “我应该带灯下来的，”莱米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下面这么暗。”

    程余风跟着她进入储物舱室，看到眼前第一个房间摆满了硕大的木桶。

    “我在日记中有标明确切位置吗？”莱米问道，打量着四周，“这里看起来没什么空地方可以用来刻制阵法啊。”

    程余风个子稍高，因此他环视一圈，看到在木桶堆的后方似乎隐约有什么痕迹。

    他往前走了两步，透过缝隙看过去：

    后面似乎还有一扇门。

    “这里是只有外面一条通道吗？”程余风扭过头问道，“还有其他路可以绕到这个房间后面吗？”

    莱米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外面就是粮食储存室了。那后面有东西吗？”

    程余风点了点头：

    “木桶后面，似乎还有一个房间。”

    正在两人想把木桶移开，过去看看时，又有几道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

    程余风当机立断，拉了一把莱米，两人迅速冲进酒库对面的粮食储存室，躲在几袋谷物后面。

    过了几秒，来人的身影显示在光下。

    那是莱米的好友洛比克，以及几个陌生人。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衣领竖起挡住了脸，看不清面容。

    程余风将脸贴近谷物堆之间的缝隙，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们确定这样真的万无一失吗？”这是洛比克在问，“万一有人发现怎么办？”

    “不会的，”出声的人声音听着很年轻，“没人会往这里来。只要你们注意不要被跟就行。”

    那个穿着白袍的人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片：

    “这是今天需要绘制的部分。”他冷冷地说：

    “签下契约时，你们就清楚了自己的处境。现在，去干活儿吧。”

    程余风扭过头，看向莱米，却发现她正在轻微地颤抖。

    等那几个人分头离开，她才回神，喃喃道：

    “洛比克竟然已经卷入这件事了吗？而且好像很不妙的样子。”

    “他们看来是分不同部分进行绘制的，”程余风说，“摸清楚他们工作的时间，我们就可以进去看看。”

    莱米脸色凝重：

    “那个领头人，应该是一个守海人，还是地位很高的。”

    她看起来有些疑惑：

    “但是，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他？声音也很陌生。”

    “我们先离开吧，”程余风说，“等会儿可能他们就会回来。”

    两人趁着那几人去拿绘制材料的间歇，从储物舱离开，回到了一层莱米的房间。

    莱米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不能让他们完成那东西。那个白袍人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他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关键是如何破坏。”程余风说，“你当初只在日记中说要摧毁它，却没说方法。”

    “物理方式破坏就可以。”莱米直截了当地说，“唔，我的问题。我没说清楚。”

    她抬起头来，看向外面的海景：

    “我说过，这是个幻境吧？事实上，这里应该是曾经的我，设下的一道保险。”

    “只要日记还存在，那阵法的一部分力量就会被日记封存，等待有缘人进入幻境将它摧毁。”

    “因此，在外界，不管守海人想做什么，那个阵法都无法发挥百分百的威力。”

    “既然我们身处幻境之中，”她耸了耸肩，“那就只需要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了。”

    “那你也知道，你只不过是一道幻影？”程余风说，“现实中的你可能已经死去。”

    “还能再一次感受活着就已经很好了，”莱米笑了笑，“更何况，完成现实中我的愿望，本来就是我诞生的目的。”

    “我会去找洛比克尝试套出更多信息，”她接着说道，“我建议你在船舱中多逛逛。”

    “或许，现实中的我，还在这里为有缘人留下了其他东西。”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

    程余风去往甲板，而莱米则来到二层等待洛比克。

    走上甲板，程余风立刻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海风向他吹来。

    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灿烂的阳光洒在大船周围的海域上，波浪金光闪闪。

    这是一个天气极好的夏日。

    程余风走到甲板边缘，回身打量起甲板上的乘客与水手。

    他们看起来都是这个幻境中的人，或各司其职，或欣赏海景谈话。

    没有人看着有异常。

    程余风耐心地一个接着一个观察过去。

    既然虚空切换了张五刀的状态，那么对方的精神状况现在恐怕非常不妙。

    他集中精神，将心神沉浸入宁静的意识中去。

    只有在极其平静专注时，他的能力才能达到最大化的效果。

    【利斯·格林，普通乘客】

    【莫比尔·切，大副】

    ……

    终于，在看到斜对角一位正在看向远处海面的深蓝风衣男人时，程余风眉头轻轻一皱。

    他没有看到对方的规则。

    这当然不可能是张五刀，因为张五刀的规则在程余风那里极为清晰。

    他的手指轻轻地抖了抖，看到那个人侧过脸去。

    幻境中，逢箜越的伪装失效了。

    那张熟悉的面容重新展露在日光中，俊朗的轮廓为海风与阳光亲吻，让几个不远处的富家小姐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个意外的，重大发现。

    但程余风却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办了。

    从上次接触看，虚空很明显地逢箜越动了什么手脚。

    他就像是……从人，变回了一台机器。

    杀戮的机器。

    其实直到现在，程余风才意识到，当初入场时追杀他的人，确实是逢箜越。

    虽然从这个逻辑上后推过去，快乐旅馆中对方的动机也变得很可疑，但至少从后半场开始，程余风可以感受到，对方是真诚的。

    从小就能看到万物“规则”的能力让他对真假有着敏锐的判断。

    但此时程余风却陷入了矛盾。

    之前对方并不想表露真实身份，大概就是担心因为那件事产生龃龉吧。

    的确，换做以前，程余风会毫不犹豫地结束合作，抽身离开。

    他不会对这样的人施加信任。

    因为过于危险。

    但是，第一次，他犹豫了。

    一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程余风的脑海中：

    我要让他清醒过来，自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他没有犹豫，走向了靠在甲板围栏上的年轻男人。

    果然，接近之后，对方朝他投来了一个冷漠而疑惑的眼神。

    “你好。我是程余风，”程余风说，“是一层的乘客，来甲板透透气。你呢？”

    逢箜越皱皱眉，吐出几个字：

    “乘客。有事吗？”

    程余风隐晦地瞥了一眼对方的衣着。

    并没有那条太极阴阳鱼的印记。

    他在思考，是否每一位进入幻境中的人都存有外界的记忆。

    “那你也听说那个传闻了？”程余风说，“关于这艘船的目的地。”

    “我不是为了那里而来的。”对方说，“所以，你可以去找别人了。”

    看来他也有着现实的记忆。

    程余风有些惋惜，这样来看，找出对方异常原因这件事的难度再次加大了。

    “但是你不知道，目的地和船底你要找的东西，有着关联吗？”程余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样来说，我们的目的，就是一致的了。”

    “如果这艘船按照历史轨迹沉没，”程余风看进对方的眼睛，“你想要的东西也会流失。”

    这次，逢箜越冷冰冰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说：

    “一个角色。”

    接着，他抬起手，手背上一条血红色的阴阳鱼游动着，在日光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那现在，你应该也清楚了我的身份。”

    “你找错人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