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结盟
大殿内的熏香于空中飘摇,但由于空气太过寒冷失了势头,顿时如沉雾般沿着地面平铺而去。
四大派,除却开渊谷不易真人未到场,觉尘寺、紫烟阁、万剑门,三名掌教皆端坐高位,神色正然。
“不易真人此次未带到,竟叫齐舟真人代而行之。”君愁阁主显露隐淡的忧色,“他可还好?”
“他连殿门都没出。”齐舟真人撑膝叹气,“仅派了名弟子来知会与我。”
“阿弥陀佛,道心痴狂,他可谓是我辈奇才。”觉远大师感慨苦笑,“半生同道尊同坐,竟入得恐魔境。离大道一步之遥,许不知这么些年过去,怕是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
听到奇才二字,君愁阁主看向北堂渡,两人互视一眼皆沉默无言。
不易真人入世不过短短数载,娶妻生女,一家和睦,奈何发妻早亡,悲喜交加,于一夜之间白头,修为更是连破四境。
这消息传出引得修真界哗然震惊,随后由上任开渊谷掌门破格点提,承继掌门一职,至此闭殿不出,直至现在。
“害~”齐舟真人大大咧咧摆着手,“我这师弟就是心思多些。自古以来,修真一道无人可破七境,说是临门一脚,怕是难比登天。”
“犹抱琵琶半遮面。”君愁阁主惘然呓语,“多年前一见,而今却是再难聚首,他道心坚韧,实是我辈楷模。”
“呵呵,来日方长。且不论这些,而今齐舟真人至此为代表,人便是齐了。”北堂渡举杯请茶,“诸位,论事吧。”
君愁阁主掩袖啜了茶,旋即轻轻放下。她看向北堂渡,说:“紫烟阁闭阁许久,我也是久疏风闻。而今既开了阁门,自然要听清辨清。北堂门主,你于信上所书,是真的吗?”
“莫约……”北堂渡抬首沉思,须臾后转向君愁阁主,“半日几许,我门下弟子纷纷传信。阎罗岛的魔道,已然渡海而来。”
齐舟真人闻言瞪大眼,惊疑不定地问:“半日?他们已到九州境内?”
“还在大漠。”北堂渡抚着须,朝陆寒霄示以眼色,“寒霄,此次回来,怕也是为此事吧。”
陆寒霄当即揖礼,恭声说:“师父神机妙算,确是如此。”
齐舟真人不屑地咕哝一声‘神机妙算个屁……’
站于身后的第五婷登时掩唇轻笑起来,而驻足于觉远大师身后的了生闻言就晃着脑袋,四仰八叉就地而坐,大脑袋枕着觉远大师的椅背。
“了生,地上凉,快起来。”觉远大师慈眉善目地转向了生,抬手扶着他的胳膊,“师父的位置给你坐。”
这话虽轻,却引得众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这不谈事呢嘛。”了生洒然一笑,宽慰说,“你跟他们谈便是,地上凉快,我有些热。师父,我听的着。”
觉远大师笑了笑,旋即转向陆寒霄,说:“陆施主,你且道来。”
“喏。”陆寒霄瞄了了生一眼,随即转向众人,“弟子现下于满红关内从军,今日收到一封塞外飞鹰传信,迦拿率百万之众渡海而来,大漠三庭出兵两万抵抗,外寇前锋先发制人领三千武士出击,郑国边防军吹角营一千甲士亦出征抗击,奈何遭遇魔道妖孽出手,战势扭转,外寇、吹角营,皆败于阵前!”
“百万之众?”君愁阁主蹙眉,“皆是凡人?”
陆寒霄点头,说:“迦拿战士皆是凡躯,未曾修道,唯有一名魔道出手。”
“这是挑衅呀。”齐舟真人冷笑,“自古魔道出手,皆引得腥风血雨,凡过处而不留活口。可这信却能传回来,他这是做给我们看的。”
“猖獗跋扈,气焰甚是嚣张。”北堂渡按着扶手沉下声,“如此看来,我万剑门坐镇大漠,首当其冲。”
“千年之规,铁则已破。”君愁阁主婉然一叹,“魔道这般明目张胆于凡人前动用灵力,我等在想做壁上观,也是无济于事。”
“而今凡尘世人皆不知我等修真者存在,魔道如此行事,我等只能曝露在世人前。”觉远大师掌间佛珠滑动,“我佛慈悲,降妖伏魔,金刚怒目,觉尘寺恐再难为世人诵经祈福了。”
“觉远大师,这魔道崽子撅着屁股讨打,我们难道还不好意思下手不成?既然不能洁身自好,那就打他娘的!”齐舟真人拍了桌,“千年前我们能把阎罗殿打出九州,今日何尝不可?这些崽子他娘的就是皮痒!”
君愁阁主和齐舟真人过去本是好友,眼下见他动怒,便抬眸一笑,说:“真人,话可真粗鲁。”
齐舟真人尴尬笑笑,端茶以做掩饰。
紧张的气氛被这么一搅和,众人皆是轻松地笑起来。
“话糙理不糙,真人真性情。”北堂渡笑容顿了顿,神色缓缓转为肃穆,“只是,千年前他们大败如此,而今卷土重来,必然有所依仗。”
陆寒霄闻言当即说:“那魔道于阵前曾言‘征四海,战九州,登金殿,戮帝王。’还曾狂言,‘聚合四灵,一统天下’。”
这话一出,除却北堂渡,余下众人皆是双眸一亮!
“聚合四灵……”第五婷小心翼翼扯动齐舟真人衣袖,悄声说,“师父,四灵莫不就是四大真灵。”
齐舟真人张了张嘴,摸着下巴讶然喃喃:“不能吧?他们应该……”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君愁阁主语气凝重,“四大真灵已近千年未现,莫不然魔道知晓真灵所在?”
她说完忽地看向齐舟真人。
觉远大师白眉微拧微松,没有说话,只是原本在掌间转动的佛珠忽地停下了。
北堂渡保持着淡然的笑意,可却显得很僵硬。
“古典记载,朱雀镇于南,因天地乾坤扭转,逝于正北。”站在君愁阁主身后的一人突然出声,“亘古以来,四大真灵消形不存。师父,大漠黄沙赤地千里,魔道如此狂言,莫非朱雀就在大漠之中?”
出声这人戴着一顶斗笠,白纱遮面叫人看不清容貌,但陆寒霄却认得此人。
她是君愁阁主的得意弟子,武诗柳。
“难说。”君愁阁主话语犹疑,“古典记载过于悠远,自古以来修道之人遍寻天下,都不曾觅得四灵踪迹,魔道远在海外,消息不尽得如我们这般灵通。”
武诗柳顷身凑近,面纱微垂飘动,她说:“师父,不如请出赤翎羽,一探究竟。”
君愁阁主眉头一挑,正想说些什么,可须臾之间,她忽然转动眼珠扫视众人,旋即轻笑说:“本阁主一时没了主见,那……依诸位之见呢?”
这话是试探。
齐舟真人闭上眼不做声,觉远大师则盘着佛珠微笑。
北堂渡抚着须看君愁阁主,半晌才说:“人算不如天算,何不如我等派出门下弟子出塞,一试便知。”
君愁阁主微斜绝美面庞,疑声问:“北堂门主,意欲在行四派合纵之势?”
“魔道卷土重来,唯有我四派正道可为天下先。”北堂渡眸含剑锋,沉声问,“既如此,我等为何不复千年前盟约之誓,与魔相抗?”
两者对视之间皆在思量,而觉远大师微微颔首,说:“四灵之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依老衲之见,此计可行。”
“寒霄。”北堂渡缓缓侧眸,“此行,你去。”
陆寒霄震声揖礼,说:“喏!”
君愁阁主后倾身,说:“诗柳,事关重大,紫烟阁便派你与陆师侄同去,你可敢否?”
武诗柳迈着莲步渡到君愁阁主身前跪下,揖礼朗声说:“弟子愿往。”
“了生。”觉远大师朝身后缓下声,似询问般地问,“你……”
“去可以。”了生起身拍着裟袍,“师父给些盘缠用度便可。”
众人哑然。
三派皆已做出决定,唯独齐舟真人未出声,他坐在高位上,眸里转动片刻,忽地抬首嘿嘿一笑,说:“那,婷儿……”
“弟子与众四派师兄弟同去。”第五婷语带安抚,“师父莫担心。”
“那傻小子要在,他去本是最合适的。”齐舟真人显得有些不忍,“眼下人不在,你去,定要当心。”
第五婷眨了眨眼,恬然一笑,说:“婷儿知道了。”
四人领了命,旋即退出大殿。
北堂渡等了片刻,起身渡步下了台阶,他渡步之间,说:“方才门下小辈在,有些事未曾言明。此次魔道率百万迦拿外藩入侵,令我想起了千年前一则往事。”
君愁阁主才思敏捷,问:“门主是想说千年前那场大战?”
“不错。”北堂渡倏地转过身,“古典尽数记载大战详细,魔道将灵力注入凡人身躯,夺其魂魄,令其如行尸走肉,嗜血好杀。我等正派弟子心存良知,不忍屠戮无辜,致使数万大好修士血染问道山。”
觉远大师闻言想起先辈祖师谈起那场大战,无数凡人被阎罗殿魔道抹灭魂魄,成了一支只知杀戮的大军。
漫天飞剑,光华照亮苍穹,问道山正魔大战,双方皆死伤无数。
想到深处,他不禁惆怅摇头,手持佛印轻诵佛号。
“阿弥陀佛,门主忧虑也是老衲所忧。”觉远大师环视三人,“迦拿战士足有百万,若是遭魔道蛊惑被世间权财欲念所蒙蔽心神,那便是魔道一大助力。试想百万无魂无魄之师踏足九州,那俗世无数黎明百姓,恐遭无妄之灾。”
“北地大漠曾有魔道驻地,要想抹灭百万魂魄,须得启动大阵。”北堂渡思路清晰,他望着殿外,“从信中所书看来,百万迦拿战士还存有心智。”
“我记得那大阵须得献祭活人才能启动。”齐舟真人仰身闭目,叹声说,“不止一点半点的活人呀。”
“即便百万迦拿战士皆成无魂无魄死士,于我等修士而言,他们还不是对手。”君愁阁主缓声说,“现下应探得魔道到底有多少人。”
“阁主,修士对敌死士自然轻而易举。”北堂渡声显空洞,“可死士若对上的是凡人呢?”
“凡人?”觉远大师苍老的嗓音透出暗哑,“门主是说?”
齐舟真人霍地跳下桌椅,指着大漠的方向高声说:“他敢?他就不怕遭天谴吗?!”
“正是。”北堂渡环视三人,“兴许此次,我们面对的,恐怕不是百万死士。”
君愁阁主俨然噤声,她虚掩着唇,睁着难以置信的眸子。
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四周的空气又冷了不少,天巅飘起鹅毛大雪。雪花飘零间,寒气窜进大殿,压的琉璃龛里的火焰都骤减缩小。
火势趋近覆灭,天际的乌云乌压压地朝着天巅扑来。
“苍天。”觉远大师心神颤栗,“怜悯呀,苍天。”
“苍天无情,凡尘有情。”君愁阁主惆怅侧眸,“人间的帝王怎知这般阴毒恶谋?凡人于君王而言,皆如苍天望凡尘蝼蚁。他定会出兵镇压,大漠也定会血染万里,就连九州也……”
北堂渡在霎时间丧失了镇定从容,他渡步到大殿前望着乌云,疲惫地说:“那就看如今这九州之主,到底是不是征伐果断的杀伐之主了。”
乌云横过天际,盖住天巅。
染黑了白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