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武士
这片沙滩位于大漠东边,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前仆后继的海浪不断冲刷上岸,令东边金黄沙漠中多出一片翠绿的生机。
湛蓝的海洋,茂密的树林,潮湿的细沙中半埋着光鲜的贝壳,横走的螃蟹,垂死的水母,干枯的海星。
还有一只从浅滩中踏上岸的大脚。
大脚顺着席卷而来的浪花渡步走上沙滩,这只脚上穿着由动物毛皮制作的镂鞋,在由麻绳绑系在脚裸上,裸露的脚趾被阳光晒的黝黑一片。
这是一名迦拿战士,他穿着贴身的背心盔甲,下身是分段束带裙,在行动间,可以看见胯间内里是由动物毛皮和麻缕交织紧裹的内衣。
数之不尽的迦拿战士登上沙滩,他们发色各不相一,金、褐、红、黑,连带瞳色也是不同,浅白、火红、莹绿、蔚蓝。他们身材强壮,身形高大,背负巨大圆盾,腰跨膝长宝剑,手中则握着闪烁着锐利寒芒的长矛。
迦拿战士们往返在沙滩与战船之间,搬运着各种物资。有人肩上扛着毛皮和做工精致的毛毯,有人招呼伙伴一起抬着硕大的滚圆木桶,有人在林间伐木,有人在浅滩中持矛捕鱼,还有人拿着皮鞭驱赶着奴隶进入帐篷。
奴隶大多都是女人,她们身穿褴褛的兽皮大衣,在匆忙行进时,丰硕婀娜的身姿流露出野性的美。
这些女人是来自外域各地战败国度的人民,其中有百姓、部落人、贵族、还有的则是灭国王族公主。
将奴隶驱赶进帐篷后,迦拿战士将腰间的剑‘噌’地一声刺入沙滩,抬手挡住额头的阳光,向着远方望去。
绵长而弯曲的沙滩乃是天工自然所垒砌,立足于沙滩之上望向南北各一方,皆可看见远至天际的浮白和昏暗的天光。他望了半晌,旋即侧身看向身后,那片与沙滩形成鲜明对比的黄沙大漠。
在两者交界处,位于断崖处的沙丘正向下倾斜着粒粒细沙,这一幕犹如瀑布,只是细沙代替了水流,倾斜而下的黄沙坠落在巨大的礁石上,撞击的飞沙四散飞溅,堆积成砾砾土墩。
迦拿战士看不清礁石后的风景,不免有些遗憾,他吐了口气,钻进了帐篷。
而这一幕落在了礁石之上那无数双窥视的目光当中。
这些人皆身裹厚重的毛衣,大多都是牛羊皮,脚上的靴子宛如斗月,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腰后跨着两柄弧如圆月的弯刀。
“武士打仗的时候不应该带着奴隶。”一人眯起狭蹙的眼眸盯着下方,“没有经过驯服的奴隶就像骄傲的野马,总是向往着自由。”
“这是身为武士的耻辱。”一人紧跟着出声,“迦拿人没有身为武士的荣誉。”
这声话语落,前后说话两人皆是面带冷色看向身前。
那匹马安静地就像雕像一般站立着,骑在上头的男人面容冷漠,他背上背着一把大弓和一篓箭筒,弓把手上裹着兽皮,目光则注视着下方密如细沙的迦拿人。
布日古德。
他是大漠中庭金帐的‘哈格赤’外寇中庭最英勇的武士,族人们传播着他的生平事迹。
他幼年曾独自进入荒无人烟的大漠,赤身裸体虔诚前行。在漫长的旅途中,他遭遇了孤狼的袭击,毒蛇的反扑,蝎子的偷袭,而他则凭借果敢的勇气战胜了危险。但不止这些,大漠滚烫的烈日炙烤他的身躯与意志,他真诚跪伏祈祷,一路直至世界的尽头。
相传,他在世界的尽头见到了外寇部落信奉的真神‘塔拉腾’。
他向真神乞求赐予强大的力量,真神为他的诚心所动容,便剥去他的皮肉,用骄阳的光辉为他洗礼骨骼,用圆月的光辉浸泡他的灵魂,真神挖走他的双目,用天上雄鹰的眼睛替换,他的双足被流沙祝福,而他的生命则与黑夜里的沙暴定下同生共死的契约。
真神告诉他,他若死去,他将化为大漠黑夜的沙暴,势必卷土重来!
这些传说被大漠三庭的外寇们口耳相传,孩童们深信不疑,怀孕的妇女将他的雕像摆在火炉的顶端虔诚供奉,祈祷新生的婴儿如他那般强壮、强大。
“伟大的布日古德,大王已颁布军令,两万强壮的武士即将到来。”先前说话那名武士驱马向前,恭敬地单手握拳靠向心脏,“大王命令我们,在您的统领下,于天明时发起进攻!”
“神圣的塔拉腾真神在上方注视着我们,诅咒这群渡海而来的迦拿人,我们有真神的注视与祝福。”后说话的那名外寇双手向着天空展开,“天空明亮,正是真神的预示,此战我们将战无不胜!”
战马纹丝不动,布日古德提着缰绳也是雕像一般,只是那双锐利如鹰的双眼在眨动间,不断扫视左右的地形和迦拿人。
天光依旧昏沉,布日古德一言不发。他在这群外寇显得很独特,一身羊皮毛衣修剪的贴身得体,一头长发绑成长辫,上面束着银铃铛,随着风声的攒动,银铃叮当脆响。
狭长的剑眉平舒,高挺的鼻梁,冷薄的嘴唇微抿成一线,白皙的皮肤被昏沉的日头照出一丝如牛奶般的病态苍白。
他是个美男子,充斥着与众不同的野性美。
两名外寇见布日古德未出声,一时之间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焦急的彼此护视,眼里都显露出焦急的神色。
“天还未明。”布日古德嘴角凹陷出一抹浅浅的酒窝,“还不能进攻。”
眼看着迦拿战士正在沙滩下方堆积拒鹿,两名外寇越发着急。一人向前,恭敬且焦急地说:“现在迦拿人的警戒还未完成,我们顺势而下,一定能一举冲垮他们,杀死他们!”
“是啊,我们身为武士,曾发誓效忠大王,违背誓言就是玷污身为武士的荣誉。”另一人话语突转生硬,“您是伟大的哈格赤,真神再造的布日古德,难道你惧怕这些迦拿人?”
这话一出,原先那人本想呵斥对方这般不敬的言语,但他内心却叫令张开的嘴未倾吐话语,反倒带着狐疑地目光,看向了布日古德。
“忠心的勇士可以怀疑我,大王可以怀疑我。”布日古德犹自盯着下方,“但我会原谅你的不尊重……耐心在等等吧,真神会给予我们启示的。”
原先那外寇焦躁的扯动缰绳,连带战马也不安地踏动四蹄,他提高声音说:“大王命令我们天明出击。现在已经是天明了,两万勇士也正在赶来的路上,难道你要我们等他们到了才发起进攻吗?这是违背誓言的耻辱,我身为武士,必须遵守我的誓言,不然我死后,真神的天将不会容许我走进!”
“急躁是愚蠢的伙伴。”布日古德回过平静的眼眸,“我是先锋队的领袖,现在我命令你,耐心等待。”
那外寇俨然不顾,他伸手按着腰后的弯刀,激动地说:“布日古德,我尊敬你是真神再造的勇士,但我的灵魂不允许我违背誓言,我要出击了。”他看向身后厉声喝问,“你们呢?!勇士们?!”
外寇们闻言皆是面色凛然,他们纷纷按住腰后的弯刀,手中的缰绳越握越紧。
就在这个刹那,就听噌地一声,一抹寒芒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冷冽的刀锋已然横在外寇的脖间。
银铃摇曳发出清脆叮当声。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抬眼沿着握刀的手看去。
布日古德的目光犹如猎鹰的枭视,盯着那名外寇,冷声说:“大王命令我来统领先锋队,不要逼我像关内人那般,杀你以儆效尤。”
“你!”外寇又惊又气,“你这是在惧怕迦拿人!”
“我说等。”布日古德微动手臂,刀锋吹断外寇脖间的发丝,“你就等。”
外寇瞪着眼欲言又止。
“天才刚明,哈格赤有他的计划,我们都是武士,真神绝不容许我们自相残杀……”他们身侧的那名外寇上前劝解,他缓和语气说,“伟大的布日古德,收回你的刀,原谅他的鲁莽吧。”
布日古德抬臂一收,弯刀迅疾利落的插回金鞘中,旋即正要回头继续注视下方时,他突然莫名一顿,刚回一半的头转向了不远处的高坡沙丘之上。
他似乎从黄沙中隐约看到了一双眼睛。
如鹰般锐利的眼睛。
……
黄沙蔽体,满红关斥候小队一动不动,一名斥候任由黄沙在唇边溢动,声音却是飘了出来。
“此时已是天明,可外寇不曾出击。”斥候伸着舌尖吐开细沙,“大人,可是细作密保有误?”
“不,中庭的外寇虽好滥杀屠戮,可却尤为信奉武士荣誉。”交河眯眼细看礁石方向,“他们定会出击。”
就在交河说话间,斥候眸里似观察到了什么,他惊声说:“大人快看,变天了!”
天色依旧昏沉,但交河知道斥候指的不是天,这个变天指的是海上!
海上的薄雾飘摇遮掩着远方,可逐渐的就见几十艘叶桨战船突然冲出薄雾,他们分为两侧航行,将中间的海域空出一条宽阔的海流。
海域上方正有一团乌云铺天盖地地压来,笼罩着海面显现出一片森然可怖的景象。
暴风雨!
轰隆隆的低鸣声响起,雷蛇窜涌天际,海面上刮起了强劲的大风,雨点随之啪嗒啪嗒地落下。
就在风雨交加之时,那片宽阔的海流中,朦胧如纱的薄雾渐渐褪开,狂浪怒涨三尺高,咆哮声中,一艘庞大巍峨的战船,猛地破浪而出!
“大人快看那船!”斥候惊讶喃喃,“好大的船!”
交河眸子微微睁大,望着那艘战船的帆布被大风吹的鼓荡不止,那两排整齐划一的叶桨推动间,战船犹如乘风破浪,在海浪中颠簸飘摇。
而首当其冲的船头,隐约站着一群人。
交河凝眸远眺,他的眼神极好,在斥候小队中是数一数二的千里眼。他清晰地看到,那艘大船的船头正有一人居高临下眺望,远远地犹如居于天际一般,俯视而来!
他看清那人一身黑羽衣,手中则握着一把流动着荧光的黑羽扇!
而就在他凝视这个瞬间,那人似也注意到了他,望来了近呼绝然冷漠的眼神!
交河顿时感到一阵心悸,他忽然有种被什么诡异猛兽盯着的感觉,只是形容不出来是哪种猛兽。
那人注视了交河片刻,旋即转向礁石那头,远远望去。
他看到了,布日古德。
三方注视下,礁石上空的厚云忽然破开一角,一道无征兆的明亮天光陡然照射在礁石之上!
布日古德迎视着海上那道目光,面颊上渐渐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他突然闪电般地探入腰后,一把抽出弯刀,手中缰绳一扯,战马登时调转回头,朝向三千外寇武士!
他严肃地厉声说:“勇敢的武士们!伟大的塔拉腾真神照下了胜利的曙光,这光是真神的启示!”
战马开始奔跑,马蹄踩踏着沉闷的礁石发出清脆蹄声!
外寇们闻言皆是激动地拔出弯刀,高声呐喊起来!
布日古德在奔腾间呐喊!
“塔拉腾赐予我们所向无敌的勇气!”
“真神赐福!”
“塔拉腾给予我们无比自豪的荣誉!”
“真神荣誉!”
布日古德将弯刀高举上空,厉声咆哮:“为了大漠的辉煌,为了真神、牛羊、女人、土地、荣誉,我们为之一战!”
三千外寇顿时热血沸腾,无数把弯刀高举上空,齐声高声呐喊:“为了荣誉!!!”
布日古德一勒缰绳,猛地调转马头,手中弯刀从高空直直落下,指向下方,他昂首咆哮!
“杀了他们,砍下高过车轮的头颅,杀了他们,为了王庭!驾!!!”
“驾!!!”
铁蹄雷动,巨大的轰鸣声震动着礁石落下阵阵碎石沙尘。三千外寇策马疾驰奔腾,犹如黄色的流沙,犹如沙丘坠落的沙瀑,轰然直下,冲向沙滩上的迦拿营地!
这般巨大的声响立刻引起了迦拿哨兵的注意,迦拿哨兵当即侧首呐喊!
“敌袭!!!”
这一声喊出,那密密麻麻的帐篷里顿时冲出数之不尽的迦拿战士,他们手中皆握着长矛,踩着沙滩朝着礁石方向飞奔而来!
可他们还未集结成队伍,就见那礁石之上,伴着倾斜的黄沙,踩踏着平滑下坡的铁蹄已到,森寒如满月的弯刀寒光,已到!
上百名外寇如汹涌地激流冲入散乱的迦拿战士堆中,他们手起刀落,那闪烁着寒芒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划破迦拿战士的胸甲,割裂的伤口飞溅出漫天鲜血,哀嚎咆哮声不绝于耳的响起。
布日古德策马当先,手中的两柄钢刀犹如收割生命的死神镰刀,凡过往之处皆是无头死尸呆立倒下。
那名原先辱骂布日古德的外寇眼见他这般神勇,顿时生出羞耻的异感,当即如疯魔般举起弯刀刺入一名迦拿战士的胸腔!
热血溅了他一脸,他昂首咆哮,震声呐喊:“哈格赤!哈格赤!!!”
而那名质疑布日古德的外寇则一直跟随在布日古德身旁,他在奔驰间望着布日古德,心中默念着。
伟大的塔拉腾真神请原谅我,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怀疑,请保佑您忠诚的仆人,请保佑您再造的勇士,伟大的哈格赤!
嗖!
锐利的破空声响起,一柄长矛霍然飞射而来,直刺布日古德的面门!
布日古德侧眸冷视,强健的手臂一抖,掌间的弯刀灵活转动,被他倒握住,刹那!抬臂上撩!
一阵刺耳的嘶喇声,弯刀精准无误地劈中长矛,将其从中平整地劈开!
他策马疾驰间收起弯刀,取下背负的弓弦,抽取箭矢,弯弓搭箭,飞快地朝方才飞矛的方向射出一箭!
嗖!
弓弦震颤,布日古德连看都没看,收弓拔刀,调转马头冲向与之相反的方向。
那脚步仓促的挪动着,迦拿战士握着刺入瞳孔的箭矢,余下的独眼曝露出前所未有的震惊。他视线里,布日古德的身影还在晃动,旋即,他吐着凉气,倒了下去。
外寇成群结队,成锥形突入迦拿战士的队列,挥动的刀刃带起鲜血和碎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们越杀越勇,越杀越疯!
“集合!”在慌乱中,一名迦拿战士怒声暴喝,“队列!!!”
“嗷呜!!!”
成百上千的迦拿战士厉声狂嚎,他们在奔跑中抽出背上的巨大圆盾,在片刻间汇聚成群进行防守。
“长矛!!!”迦拿战士怒吼,“长矛!!!”
怒吼声散播出去,一根根长矛被紧握,他们的圆盾组成一个更为巨大的圆形防守阵型,而长矛则从每个缝隙中向外延伸。
迦拿战士继续指挥,震声大喝:“前进!!!”
“嗷呜!嗷呜!”
有着独特节奏律动的呼喝声在迦拿战士们口中传荡,他们在行进中去契合战友们的步伐,很快步伐便统一一致。
外寇们挥刀落下,可却砍在圆盾上,发出震耳的咣当声。
迦拿战士齐齐暴喝:“刺!”
嗡!
那一瞬间,空气中传来嗡鸣声,无数根长矛霍然刺出,骤然洞穿了成排成片的外寇胸膛!
局势急剧变化,原先占得上风外寇先锋队面对这种圆盾阵型都显得手足无措,纷纷催动战马沿着圆盾环绕奔驰。
“勇士们!”在这艰难时刻,布日古德高声呐喊,“跟随我,跟随我!”
布日古德策马当先,沿途集合外寇武士排成一条长长的笔直队伍,旋即和迦拿战士的圆盾阵型拉开距离。
“伟大的布日古德,迦拿人不敢和我们正面作战。”一名外寇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指着圆盾阵型怒斥,“他们把自己包围起来,像大漠里的蛇一样,不敢钻出来!”
“耻辱!他们不配当武士!”另一名外寇面红耳赤的唾骂,“武士应该堂堂正正地对决,他们怕死,真神诅咒他们的懦弱!”
“没错!”布日古德环视左右,“真正的武士从不退怯,真正的武士应该冲锋,勇敢的冲锋!驾!”
布日古德率先冲锋,战马喷吐着炙热的气息,铁蹄踩踏着湿软的细沙,他一马当先,孤骑一人朝着圆盾发起了冲锋!
“防守!”迦拿战士高声呐喊,“长矛准备!”
啪嗒,啪嗒,雨水从天空坠落,伴着相同的铁蹄声,战马的脖子一缩一伸,布日古德在奔驰间双手持刀,展开双臂。
“稳住……”迦拿战士透过缝隙观察,提醒说,“等他靠近,稳住……”
雨水滴落在头顶,随风飘扬的辫子在空中摇摆,银铃的脆响似在呼应湍急的雨声,清脆的叮当声里,布日古德凝眸盯着身前。
战马在转瞬间飞驰至圆盾阵前,迦拿战士眸子骤缩,厉声大喝:“刺!!!”
数根长矛霍然刺穿雨水,直直刺向布日古德!
就在这个刹那,布日古德猛地夹紧马腹,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旋即四蹄发力,骤然飞跃起来!
迦拿战士震惊地看着战马飞跃上圆盾上方,当即发力抗紧盾牌!
就听接连几声咣当声响,布日古德骑着战马在圆盾阵上飞奔,双手倒转朝着下方的缝隙精准刺出!
噗嗤几声,圆盾阵里传来闷哼声,弯刀拔出带起一抹鲜血,战马飞跃下圆盾阵,布日古德收刀取弓,身子柔韧地转向后方,弯弓搭箭!
嗖、嗖、嗖!
他连射三箭,箭箭都射中缝隙内的迦拿战士。随后他勒紧缰绳,战马猛地四蹄前倾,生生在沙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泥痕,最后人立起来!
“勇士们!塔哈腾真神赐予我们弯刀,也给予我们如雄鹰般的双眼。”布日古德在人立的马背上呐喊,“冲锋!射箭!这片大漠是我们的猎场!”
外寇们闻言皆是一甩方才无奈的慌张,转而斗志高昂的昂首咆哮。
外寇们骑马奔驰,纷纷弯弓搭箭,还有的则甩出由绳索绑住两端的飞石。迦拿战士没有战马,只能缩在圆盾阵中防守。
而就这时,突然就见沙滩边逐渐冲来一片黑压压的迦拿战士,他们的人数太多了,放眼望去竟到处都是。
一名外寇察觉到这一点,立刻猛地转头想要出声提醒,可当头转回去的刹那,一根长矛猛地刺穿他的面颊,连带躯体一同滚落下马。
奇迹的是,他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在沙地里挣扎着翻过身,指着外寇先锋队的后方,艰难地说:“迦拿……矛……”
他睁着眼停了动作。
手指指着的方向,那是足有数万名从战船上冲出的迦拿战士,黑压压地犹如海上的乌云一般遍布沙滩。
其中一名迦拿战士手持长矛呐喊:“矛!”
嗡!
上千名迦拿战士在奔跑中飞射出长矛,那破开乌云一角的曙光骤然被乌压压密集的飞矛所遮蔽。
天光消失了,天色呈现出一片浑噩的暗淡,外寇们抬头仰望上空,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流动的漆黑。
那是死亡的呼啸,死神的追逐,亦然,也是真神塔拉腾的召唤。
他们皆傲立在马上,默然地接受上天的安排。
噗嗤!
漆黑的矛雨落下,上千名外寇被洞穿身躯,重伤的更是数不胜数。
布日古德环视四下死去的同胞,他在方才的矛雨下生还,这一刻顿觉有心无力。
身为武士,正面迎敌是他的荣誉。可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迦拿战士,他也不免生出绝望之感。
他明白,也许是时候回归真神的怀抱了。
但是……
在临死之前,他要将武士的荣誉,进行到最后。
“随我冲锋!”布日古德朝余下的外寇呐喊,“随我回归真神所在!”
外寇们齐齐望着他,不少人喉间滑动,激动的神情连带身躯都微微颤栗。
“为了荣誉。”
平静地吐息,外寇们策马在沙滩环绕奔跑,旋即再次朝迦拿战士的军队发起冲锋。在这个过程中,有外寇被迦拿战士生生拽下马,还有的在奔驰间被砍断马腿,落败的趋势已成,外寇即将全数阵亡。
而就在这样的势态下,沙丘上方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号角声,打断了沙滩上的厮杀。
号角声在狂乱的风雨中传荡悠远,引的沙滩上所有人齐齐抬头望向上方。
沉寂的黄沙淅索涌动,一个个人影霍然耸立。
一名斥候啐了口满是细沙的唾沫,抬手抹开钢刀上的细沙,埋怨地说:“看的老子憋火,上万人缩着欺负三千人。大人,这迦拿人忒不是东西!”
交河转过身,环视几十名斥候,还有不远处那千余名吹角营甲士,他高声说:“吹角营领军校尉何在?”
吹角营领队校尉策马奔到近前,他翻身下马,朝着交河一抱拳,垂首说:“吹角营校尉,大头,奉命至此,大人!”
大头双手高举着一枚铜符。
交河转动手腕,护腕里的细沙缓缓下淌。他接过铜符,抬眸扫视时,在人群中看到气喘吁吁的黑子。
旋即,交河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注视着沙滩下方,底下的两方人则注视着他。
他在这片沉寂的雨声中漠然出声,说:“令。”
一众甲士、斥候当即抱拳,齐声说:“在!”
交河缓缓举起钢刀,任由那雨声在锋利的刀身上拍打。
他抬刀遥指下方,冷声说:“随我出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