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
此刻此刻,阮锦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她刚刚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心情还蛮好,肚子饿到爆,本来是想吃点儿东西的。
结果季严烨却让她种地!把院子都刨开了让她种!
最绝的是,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毕竟之前提出要种菜的人是她。
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都到这个地步了,阮锦能说自己当时只是单纯的想抬杠吗?当然不能。
她只好尴尬的扯起一个笑脸:“哇,好棒啊。”
像一个敷衍的群众演员。
季严烨还蛮欣慰的:“你喜欢就好。”
他想起了什么,又说:“我还让人去买了蔬菜种子,一会儿就能送来,你要是实在着急的话,可以晚上吃完饭就开始种菜。”
阮锦:“…”
阮锦:”谢谢,倒也不是那么着急。”
季严烨挑挑眉:“没关系,不用顾及我,我房间隔音很好,再大的动静都吵不到我。”
阮锦‘piapia’拍手中:“谢谢谢谢,哇,你真的好体贴,好会关心人哦。”
季严烨淡淡回复:‘不用谢。”
阮锦:“那不行,必须要好好感谢你,我还想给你送个锦旗呢。”
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出她在阴阳怪气,反正男人淡定的操控轮椅回屋了。
阮锦有些羡慕的盯着这人的背影。
真好…他都不用种地。
…
老刘进屋时,季严烨正在沙发边叠毛毯。
毯子一共是两条,其中一条被阮锦当成枕头枕了,另一条则是深灰色的,他之前从卧室拿出来,给她盖在身上。
他的手很大,迎着灯光将那毯子抖开,动作又忽然停滞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毛毯的绒毛。
女孩子身上那种清新的沐浴露味道隐隐约约在空气中飘散开。
“季先生,我来吧。”老刘大步过来。
”不用。”季严烨淡淡回绝。
他将那毛毯搭在膝盖上,转动轮椅,案台上线香已经燃尽,他抽了一根新的,从一旁的盒子中抽了支细长的火柴,在那红磷纸上蹭了一下。
线香顶端爆发出淡淡的火点,紧接着慢悠悠燃着,烟雾慢慢散开。
火柴却还在继续燃烧,跳跃的火花继续向下———男人这才晃了晃修长的手指,将那火花晃灭。
他有些漫不经心,所以动作中带着些许的迟缓。
像是沉浸在另一场昏沉沉的梦境中。
烟雾渐渐从他侧面的脸颊上飘过,他的神色始终不明。
老刘就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
片刻后,又觉得一阵心惊,赶忙垂下视线。
“怎么了?”抬手按了下太阳穴,季严烨慢慢转过头去。
“季先生…”老刘犹豫了一下:“我感觉阮小姐好像并不怎么喜欢种菜?我刚刚看她一直苦着脸。”
季严烨倒笑了一声:“就是给她找点儿事儿做,分散一下注意力,省得她闲下来胡思乱想。”
他又问:“那个严芊芊的是怎么回事?”
“严芊芊是…阮小姐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老刘说得有些拗口,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两家在医院抱错了小孩儿,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换回来,我之前跟您提起过,原本老爷子是选这严芊芊和您结婚的。”
季严烨‘嗯’了一声:“有一点印象。”
老刘又说:“想来阮小姐跟严芊芊之间的关系也不好,两个人肯定发生了争执…需要我帮阮小姐出气吗?”
季严烨嗤笑一声,向后靠了靠,懒洋洋坐着:“打老鼠时,只有自己亲自动手才会觉得痛快,以后时机到了,你给她搭个桥,让她自己处理去。”
“好。”老刘赶紧答应。
但他这次过来,并不只是单单想说这一件事。
他又忧虑重重道:“季先生,我觉得季孝伟和季晋那边,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季严烨抬眸盯了他一眼:“你觉得他们会亲自上门处置我?”
老刘急道:“你不也早预料到了吗?眼看老爷子马上要不行了,他们手里没实权,肯定要拼命赌一把的。”
他跟了季严烨多年,绝对是忠诚的,这会儿忍不住劝道:“您要是实在不想参与这些纷争,就应该提前离开这里。”
“再等些日子。”季严烨淡淡道。
老刘又有些欣喜:“您终于想通了?”
见男人并不回答,他才发觉自己逾越。
急忙低头道:“不过您放心,后院的暗道已经打开,如果季孝伟父子真的过来找茬,您可以立刻离开。”
…
老刘出了正房后,就看见阮锦正拿着一袋子菜种,站在菜地旁边愣神。
看见他后,就热情的招呼:“你好,种菜吗?可有意思了!”
老刘有些头疼:“阮小姐,您也不必如此认真,季先生就是给您把院子开辟出来了,并不是强迫您种地…”
阮锦摇头:“那不行,种菜是我的爱好,我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爱好呢?”
老刘:“…”
这二位倒是蛮般配,脑回路好像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阮锦这会儿已经在灯光下仔细阅读了一遍种子种植说明书。
她这人性子有点儿倔,自己说过的话就必须完成,更何况她现在无所事事,心又乱得厉害,倒不如找点儿事情打发时间。
眼看老刘还愣头愣脑站在旁边,她就摆摆手:“算啦算啦,你先走吧,我自己研究就好了。”
这会儿工人已经走了,老刘再一离开,诺大的院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仰头望了望圆乎乎的月亮,她的心情忽然宁静了很多。
低头找了根木棍,她按着行列在土地上戳出一个个小洞,然后耐心的将一个个小小的菜种倒在这小坑坑中,最后把土填满起来。
回到厢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阮锦什么都没想,直接洗了澡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
然后第二天起来后,她好像就真的爱上了种菜…
毕竟是自己亲手栽进去的小种子,她真的很想看到绿油油蔬菜长起来的那一天,就勤勤恳恳拎着花洒浇水,然后继续撒别的种子。
自从她过来后,这个后院一直都是很清净的。
杜宾犬恩格除了周六日的时候,白天基本都要被带去遛弯,然后去犬类培训学校上课。
…一只狗居然也要上课,就离谱。
阮锦现在总算知道这大狗子为啥要在夜里偷偷吃垃圾了。
孩子平时压力太大,总要找个渠道发泄发泄。
而季严烨的房门一向都是紧闭的,也不知道他一天都在干嘛。
阮锦脚上穿了双拖鞋,正在低头把地里多余的石块刨出来,然后丢在旁边摞起来,工人留下的镐头太重,她用不惯,索性就用手。
整个手都沾满了泥巴,她脸上有汗还得歪着头用肩膀擦。
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又勤劳,又无聊。
这婚结的,真带劲儿!
都跑地里种地来了…
月亮门洞那边却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阮锦警觉起来,抬头看过去———
一眼她就瞅见了季晋那张耀武扬威的脸。
而在季晋的身边,有个和他长相相似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他的父亲季孝伟,父子二人领着一帮子身强力壮的保镖,其中还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这是要干啥?
阮锦觉得不对,急忙打电话叫老刘和蒋律师。
手机里的待机音一直在嘟嘟响,她却直勾勾望着门洞外…有点儿看武打片的感觉了。
根本就不用她通知,蒋律师一身西装革履,特别帅的领着一群保镖也冲过来了,正在阻止季孝伟父子进入后院。
两方面话不投机就推搡起来,然后阮锦就眼睁睁看着,这蒋律师瞬间一个原地起跳,柔韧性很好的踹在一个壮汉的肩膀上。
看那敏捷的样子,肯定是个练家子。
根本不像个会跟她一起坐三蹦子的憨憨…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阮锦还有功夫感叹。
但她并没有放松几秒,便又重新紧张起来。
毕竟对方人多,一不留神就有几个白大褂挤进院子了。
几个人直冲冲向她走来,口吻十分严肃。
“你是季严烨的妻子吧?我们接到家属求助,怀疑你拘禁你的丈夫,不让他接受正规的医学治疗,所以现在我们要强制接他去医院。”
好家伙,这季严烨要是落他们手里了,没病也得整出病吧?
都不知道是哪个医院的杂牌医生,估计是被季孝伟父子收买了。
阮锦当时也急了,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种豪门内斗,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但还是一把捞起旁边的镐头,举在身前。
“别过来啊,小心我不客气!”
一边警告着前面的白大褂,她还要分神冲着正房喊:“季严烨,有人要抓你,你别出来,把门关好!”
也不知道这人为啥要把房间隔音做那么好。
她都这么扯着嗓子嚷嚷了,里头的人都未必能听见…
阮锦觉得心烦,索性转回身继续和白大褂对峙,另一只手悄悄掏出手机。
手有些抖,没拿稳,那手机就往地上坠去。
一双大手伸过来,又很轻松的接了去。
阮锦愣愣的转头,一瞬间又有些崩溃:“季严烨,你耳朵有毛病,没听见我跟你喊话啊?那些人要抓你去医院,你还自动跑出来…”
她情绪紧张,语速自然就快。
举着个镐头一直在叨叨叨,还想转去他的轮椅背面,去推他回去。
是真心实意的在着急。
季严烨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脏兮兮的小手上,皱皱眉:“把那破镐头扔了。”
“啊?”阮锦觉得这人一定有毛病。
扔了镐头的话,那他们俩一弱一残,更不是得任人宰割嘛!
“听话。”季严烨又说。
坐姿懒散的斜靠在椅背上,他像是在哄小孩儿,丝毫不在意眼前的场景。
但这人气场一向很强,即便此时面容和煦,周围的空气也都是冷的。
就连那几个白大褂也都转过头,打算再次重新征求一下季孝伟的命令。
不敢有鲁莽的行为。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那就是我九叔,快把他抬上担架,送医院啊!”
季孝伟站在不远处,剁了剁脚喊道,眼神中有种急切的狠意。
下一秒,他却听到耳边有尖利的气流声擦过。
身子抖了抖,倚着树慢慢坐下。
斜刺里一把薄薄的练功剑飞过去,直直的钉在他耳后的树干上,此刻剑身仍在抖个不停,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啸鸣,剑把上红色的流苏扑簌簌迎风而动。
轮椅上,季严烨不紧不慢的放下手来———那把普普通通的练功剑其实一直放在他膝盖上。
但如果他不拿起来的话,所有人就都以为那只是个装饰品而已。
院子外混乱的场面都因这一剑而平息。
所有人都停下来,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那钉入树桩的练功剑。
阮锦是唯一完完整整目睹季严烨扔剑全过程的人。
她甚至怀疑,这人怕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吧?
心里有了底,她也不紧张了,扔掉镐头,兴高采烈转回到轮椅前面。
竖了个大拇指:“季严烨,你厉害啊。”
纤细的手腕却被男人的大手捏住。
略有嫌弃的用喷壶的水把她脏兮兮的手掌冲干净,季严烨‘啧’了一声,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儿。
“怎么没大没小的。”他挑挑眉道。
众目睽睽之下,语气平淡,又带了些诱引的意味:“叫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