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
阮锦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正好看见晋子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伸着脖子东张西望,像一只闲到冒泡的蠢鹅。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脑袋上是一顶毛线帽,底下的头发有烫染痕迹,偏日系的打扮,又长了张诱惑人心的脸,才惹得服务生小姑娘频频偷看。
眼看这人大步迎过来,阮锦却只剩郁闷。
也怪她是个颜控,又没恋爱经验,被晋子御苦苦追求时,一时便没抵挡住,结果才出去约会了一次,她脑子便清醒了。
这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骨子里还瞧不起普通人家,所以才会在遇到他那帮狐朋狗友时,猛地甩开她的手,遮遮掩掩羞于承认。
阮锦当场就提了分手。
她既然能当机立断,也就对这晋子御如今的纠缠厌恶无比。
连店都没进,只懒洋洋靠在门边:“我们早分手了,你能别再来了么?”
“…这都多少天了,你别闹了好不好?”
晋子御说话跟傻子似的:“我知道你自卑,时机合适的话,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小锦,我是真的喜欢你,也从没觉得你配不上我!”
听听这自以为是的语气,看来是没怎么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不,你不知道。”阮锦都被气笑了。
她长了张甜妹的脸,齐刘海,小短发,脸颊像个洋娃娃似的精致,说起话来却嘲讽技能全开。
懒洋洋扯起唇角:“我提分手,是觉得你配不上我。”
晋子御震惊了:“我…配不上你?”
“是啊,你配不上我,我多优秀啊,长得美,身材好,自力更生不啃老,为人坦荡还不虚荣,这些你比得上么?”
她边说边往外走,眼看晋子御还在后面紧追不舍。
心里就更烦:“不就是家里有几个钱吗?瞧不起谁呢你,我还是豪门流落在外的富家千金呢,不比你身份尊贵?”
前面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有一辆加长版林肯缓缓驶了过来,悄无声息的停下,看着格外惹眼。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走下来,毕恭毕敬对着阮锦鞠了个躬:“阮小姐,您的亲生母亲正在车上等您,请您上去详谈。”
阮锦:“…”
阮锦:“…好家伙。”
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这难道是大型整蛊节目现场么?!
…
阮锦初中时就知道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因为两个o型血的人,是不可能生出ab血型女儿的。
更何况一家三口各长各的,全家福看着都像是街上拉来的临时演员拼凑的,咋看咋别扭。
但父母不提,阮锦也从来不揭穿,就觉得自己肯定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弃婴…
这么悲惨的身世,她想想都觉得糟心,不提也罢。
加长林肯的后排车门被司机打开,车内光线幽暗,散发着淡淡的香薰味道,一个中年女人端坐在那里。
阮锦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恶作剧,看清那女人的长相后,却愣在那里。
她脑袋发蒙,第一反应竟然是———家里的全家福如果加了她,看起来肯定会很和谐。
真好,亲子鉴定的钱都省了。
“你是阮锦吗?上来说话吧。”中年女人拢了下真丝披肩,姿态华贵。
有的人只通过面部微小的表情,便能直观的传达出内心的喜恶。
这女人不喜欢她,而且姿态高高在上。
阮锦冷下脸来:“我不喜欢狭窄的环境,麻烦您下来说话。”
惊讶过后,内心原本那一点丁儿期待的感觉都被冲淡,她转身重新进了咖啡店,绕开呆若木鸡的晋子御,上了僻静的二楼。
…
中年女人叫郁淑兰,丈夫严威是南北建材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家底算是丰厚的那种,垄断了b市大半个建材市场。
阮锦上楼没一会儿,郁淑兰才跟上来,她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看了眼单子上的咖啡种类,又放下来:“这种速溶类咖啡不健康。”
继而语气冷冰冰的发问:“你在哪里上班?”
阮锦自己点了杯甜甜的焦糖拿铁:“星海娱乐公司签约编剧,目前刚刚入职,还没有独立作品。”
“这工作不太入流,你大学应该学经济专业。”郁淑兰摇摇头。
她的目光充满审视:“有没有可能重新进修?”
“…没有可能,我对我的专业非常满意。”喝在嘴里的拿铁都没那么甜了,阮锦觉得自己一定是脾气太好,才能把对话继续下去。
“编剧怎么了?我从小就喜欢编故事,辛辛苦苦努力很久才考上传媒大学,也请你尊重别人的梦想。”
郁淑兰淡淡道:“但如果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就不会有这么不入流的梦想。”
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上等人,因此说话也丝毫没有顾忌,冷不防听到杯底碰撞桌面的声音,才吓了一跳。
拿铁洒出来一些,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
阮锦居高临下站在桌前:“你对我的情况这么了解,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来找我什么事,直接说吧。”
短发蹭在颊边有些痒痒,她顺手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身子微微俯下来:“还有,不要再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因为你———没、有、资、格!”
面前的姑娘长着和她相似的眉眼,曾几何时,她也拥有过如此年轻精致的容颜。
郁淑兰微微垂下视线,心里终究有些惋惜。
毕竟是亲生的,这孩子的样貌并不输她那养女,人也聪明,只是从小在小门小户里长大,性格不温顺的话,很难培养成大家闺秀。
心里有了取舍,她再抬头时,语气温和很多:“小锦啊,你先坐下,听妈妈给你说。”
“你不是我母亲。”阮锦立刻反驳。
她故意拖长音调:“请不要自抬身份,郁、阿、姨。
“好,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郁淑兰沉默了片刻,居然妥协了。
分明是有求于人时,才有的姿态。
…
给同事苏橙橙打电话的时候,阮锦正坐在公司楼下的长椅上,盯着面前一大片静谧的人工湖,无聊的打哈欠。
她只说自己下午没办法去上班,拜托对方帮忙请个假,那边问起原因时,却罕见的沉默下来。
这到底要怎么说啊?!
难道说她都二十三了,莫名其妙就成了豪门流落在外的真千金?亲生父母的目的还不单纯,完全不顾血缘,非要她代替假千金去豪门联姻。
然后她的脑子就很乱,只能坐在楼下吹冷风…
阮锦跟郁淑兰整整谈了一个小时,基本的事情都搞清楚了,但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这些来龙去脉非常魔幻。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在医院里抱错孩子的事情发生,而那郁淑兰和严威的独生女严芊芊,才应该是阮锦父母的亲生女儿。
“芊芊性子温柔,没有你那么坚强,顶替她嫁入季家好吗?”
郁淑兰难得用如此示弱的语调说话,用脚趾头想想,阮锦都知道这位联姻对象分明是有什么问题。
原本可以直接拒绝,但郁淑兰之后的话语,又让阮锦陷入矛盾之中。
“小锦,既然你不愿意认回亲生父母,那我也不勉强,但你应该多为你爸爸阮国祥想想…”
“他患有冠心病,病情复杂,做冠脉搭桥术风险很高,我可以联系国内顶尖专家为他会诊,尽最大可能保证他的存活率。”
“救不救你的父亲,就在你一念之间,毕竟你爸妈早就知道你不是亲生的,但还是养育了你这么多年。”
“其实如果你身体健康的话,我也不舍得让你去联姻…季家家大业大,对你也算是个庇护,这是为了你好。”
原来有钱人真的可以通过短短的几句话,来掌控别人的命运啊。
阮锦脑子里翻来覆去想这些,唇角扬起嘲讽的笑意。
电话那头的苏橙橙只好提高音量:“请假可以,但有陌生人来公司找你!”
“我都快烦死了,没心思见人…”阮锦嘟囔了一句,才随口道:“就说我在楼下广场上,那人如果着急,就叫他下来找。”
这边电话刚挂断,又有新号码打进来。
阮锦心里不舒服,一接起来便皱着眉撒娇:“小情郎,命运太不公平,我真的好难受…”
她声音软糯动听,即便肖晴朗是个女的,听了也受不了:“我警告你啊,有事儿说事儿,别给我在这儿腻歪。”
阮锦就更委屈了,抱着手机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迎着风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等着被安慰。
结果肖晴朗沉默了片刻:“嚯!你这新剧本编得牛啊!”
阮锦:“…”
阮锦:“你觉得我和我爸妈长得像吗?”
肖晴朗飞快答道:“不像…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从垃圾桶捡来的。”
阮锦真的好想当场绝交,好在肖晴朗接下来的语气正经很多:“就算你说得都是真的,那你告诉我,联姻的那男人是哪家的,名字叫什么?”
她学新闻与传播专业,现在是财经杂志的记者,对于商界那点儿事儿了如指掌,就不信阮锦能编出个人来骗她。
刚刚听郁淑兰提起过,阮锦略微回忆了一下。
“是佥南集团的季家,那男人叫季严烨,因为严芊芊的八字跟他相配,才被选上…我正好也是那个时间段出生的。”
肖晴朗却倒吸了口气冷气:“我去…”
过了半天才又说:“佥南集团你了解吧,很多大多数连锁超市和酒店都是他家的,创始人季佥南老爷子已经九十岁高龄,曾经五年蝉联富豪榜榜首,那季严烨是他第九个儿子,在季家的辈份算是大的。”
这次轮到阮锦吸冷气:“那他起码五十好几了吧?!”
好家伙,这是找了个老baby联姻呐?
肖晴朗:“二十九岁,季老爷子人很风流,各种女人不断,季严烨他妈是个泰国人,为争宠做了试管婴儿。”
阮锦:“…那就好。”
肖晴朗:“但他已经瘫痪三年,听说饭都要打成糊糊喂。”
阮锦:“…”
虽然跟老沾不上边儿,但也勉强算是个baby?
肖晴朗继续补充:“但这季严烨早些年也威风过,季老爷子总病着,他就接管了季家大部分产业,听说他常年练习泰拳和散打,十分强悍,暴躁时没人敢接近。”
“三年前枫叶国发生了华人酒店被袭击的案子,他被困后抢了武器冲出重围,跟匪徒面对面火拼,把对方都团灭了,因为这事儿才身受重伤。”
肖晴朗这会儿是真的信了,说了很多被季家刻意隐瞒起来的消息。
“所以小锦,我真的不建议你冲动,更何况这季严烨也名声不好,我们杂志社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黑料,还有传闻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阮锦一手抚着眉头,似乎有所触动。
她听得太专心了,以至于连身旁缓缓停下的黑色车子都没注意到。
光线昏暗的豪车内,司机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季先生…外面那位就是阮小姐,我下去叫她进来?”
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男人的身材高大强壮,他的五官立体而深邃,微眯着眼睛,就那么静静坐在后座上,腿上搭着一条深色的毛毯。
不言不语,但气势逼人。
“季先生?”司机也有些怵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随手把车窗降了条小缝隙。
“什么,你说那姓季的活不久了?还有这种好事!”
———长椅上的女人神情凝重,下一秒眼睛却亮了亮。
“…”可怜的司机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半天才颤巍巍伸出手,刚要把车窗关好。
车厢里继续回荡着女人清脆的声音:“那我不就能做一个快乐的小寡妇,顺利继承遗产了么?”
司机:“…”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在脑袋上长了俩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