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行
外面有人?
盛霓本来不在乎这些,但被白夜这样紧张兮兮地附耳一说,下意识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咦,莫不是方才眼花?明明看见小殿下了呀。”晚晴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另一个婢女嘻嘻笑道:“此处是卫队寝舍,小殿下怎会来?定是绕到东面瞧池水里的月影去了,走,咱们去那里捉小殿下。”
一行人笑着捉人去了,声音渐远。
盛霓松了一口气,眼睛也已适应了屋内的幽暗。
她这才发觉自己还被白夜禁锢着,隔着厚厚的冬衣,背心贴紧他的胸腹,实在不成个体统。
盛霓挣动了一下,景迟放开了她。
盛霓转过身,见那道高挑的黑影立在夜色里规规矩矩的,五分的火气便减了三分,哼道:“你这人好没规矩,拉本宫躲进来做什么?本宫是公主,便是蓄养面首也是常事,被人看到本宫在此又能怎样?”
黑夜里,白夜清越干净的嗓音低低响起:“殿下金尊玉贵,自然不必拘于民间对女子的道德束缚,但末将却是个普通人,若被人误会殿下午夜私会末将,末将一世清白便毁了。”
“你——”
盛霓简直噎住。
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倒指责起她来?真是岂有此理!
黑夜里,景迟平静地道:“殿下请回吧,恕末将不便近身相送。”
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她是什么勾人的小妖精,若不是他强行将她拉进门来,根本不会有眼前的尴尬场面,说到底还不是怪他自己?
盛霓恨恨咬住下唇,咽不下这口冤枉气。
盛霓上前一步,抬手拉住景迟的衣领,手上用力,将他拽得俯下身来。
一种冷淡的青柏香气隐隐约约,很衬他那份干净。
“不便近身相送?”盛霓浅笑,柔嫩的嗓音分明纯稚,却暗藏少女天然的媚,“如此近身,能将你怎样?”
少女身上的鹅梨香气漫开,仿佛一场无形缭绕的轻歌曼舞。
景迟没有退开,十分恭顺地定在原地,那双幽幽的眸子在暗夜里宛若深潭。
只是一瞬,盛霓便松开了手,挑衅地哼笑一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寒风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钻进来,将室内的甜香和温度卷得支离破碎。
“呵,小公主。”
半晌,景迟嗤笑。
小小年纪,天生媚骨,张口闭口就是面首,她懂得什么叫做面首吗?也不知那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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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前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
庆国公府万籁俱寂,连下人们也尚在酣眠,只有巡夜的护卫刻意放得很轻的整齐脚步声由近及远。
程菁菁被一阵闷闷的敲击声吵醒,迷迷糊糊坐起身,张口想唤人斟茶润喉,可是窗口处传来的叩击声令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程菁菁抱紧怀中发热的暖囊,掀开床幔,朝窗口处看过去,想知道是什么鸟儿胆敢啄自己的窗子。
一看之下,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檐下灯光在宽阔的槅窗上投下一道男人的影子,男人正不紧不慢的轻叩着窗棱。不会惊动下人,却能将她唤醒。
“哥哥!你怎么起得这样早?天还没亮呢,吓妹妹一跳!”
程菁菁拍着心口,怀中暖囊持续又温和地散发着热度,让她因惊吓而冲上头顶的血液慢慢回流。
“哥哥,你是不是又宿夜欢宴去了?”程菁菁披了件没有一丝杂色的长毛狐裘,抱着暖囊走到窗前,故作娇嗔地用力推开窗子,“让我瞧瞧,这次带了什么好玩的给我——”
话说到一半,程菁菁看清了窗外男人的相貌,瞳孔骤缩,身子一抖,怀中暖囊险些脱手。
程菁菁胸口剧烈起伏,低声惊斥:“你是嘉琬的那个姘头?我庆国公府戒备森严,你如何进得来?”
景迟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冷淡的面色如冰山压来。
“郡主噤声,若惊动了贵府之人,且看是末将的刀快,还是他们敢来救护郡主的脚程快。”
“你好大的胆子,敢威胁我?”程菁菁怒道,但终归是怕了,声音压得更低,不敢高呼示警。
“末将深夜前来,是有话需当面向颐华郡主核实。”
程菁菁不傻,明白眼前这人的身手之强,自己与他硬碰讨不到好处,且看这小白脸的意思,并不打算伤人。
程菁菁扬起下巴,哼道:“有话快说,说完快滚!”
“嘉琬公主的寒症,是不是你害的?”
“呵……”程菁菁简直笑了,“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值得你这样的高手夜闯国公府,原来是为了那个小狐狸精。”
“郡主,慎言。”景迟的嗓音寒似利刃。
程菁菁听得脊背一阵发凉,悻悻闭了口。
说来也怪,不过是个下贱的侍卫统领,与奴仆无甚差别,程菁菁却觉着自己的威仪竟压不过他。
不,她程菁菁怎么能被一个冷脸的侍卫压过一头去?
程菁菁裹了裹厚实的狐裘,抱臂冷笑道:“我就不明白了,嘉琬修了什么福分,竟得了你这样一个忠心、漂亮又能干的侍卫。喂,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说出来,本郡主出双倍,往后便跟着我,在外也好抬得起头来,怎么样?”
“能入钟慧公主府效命,是末将的福分才对。”景迟纠正,“只要嘉琬公主肯收留末将,让末将做什么都可以。”
程菁菁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她怎么就没有如此忠心的护卫呢?
“你……你就是嘉琬的一条狗!”程菁菁气急。
“郡主,可有吩咐?”外间的婢女听见动静,轻轻敲了敲房门。
程菁菁闭上嘴,那婢女没听见后续的动静,以为自己方才幻听,便退下了。
“郡主费了这许多口舌,还未告诉末将,嘉琬公主的寒症到底是不是郡主害的?犯人魂灵,埋人入雪,仗势欺人,到底是不是你?”
景迟没耐性再陪她绕圈子,猛然伸出手,轻轻捏在了程菁菁细长的脖颈动脉处,稍稍用力,血液便流通不畅起来。
“你干什么……”程菁菁畏惧地抓住他劲瘦有力的腕子,想挣脱,那腕子却仿佛铁钳,根本不容撼动。
他只消收紧力道,就可以结果了她。
“你敢动我?你敢为了嘉琬那小狐狸精得罪我庆国公府?”程菁菁面色煞白,“今日你若伤了我,明日我阿爹就能要了嘉琬的命替我报仇,你有胆子只管试试!”
“听闻郡主在查末将的出身,不知郡主查到了没有。”景迟手上依旧维持着不松不紧的力道,不致伤人,却足以阻住颈脉中的血流,使人呼吸困难,“想必是没有查到,否则也不会说出这般天真狂妄的话来。”
“瞧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是嘉琬身边的一条狗,装什么天皇老子,”程菁菁骇得手脚冰凉,嘴上却不肯求饶,“查了这几日都无所收获,可见你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威胁我?叫我阿爹阿娘发现了,定将你五马分尸!”
“再费力气也是查不到的。”景迟勾起唇角,不可见底的眸中却毫无笑意,“末将的出身,直接告诉郡主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