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失明失忆美强惨大佬
看不到?他……
她愣了几秒。
“一片黑……”
“不, 是灰色,空洞……”
生病溺水的嗓音沙哑干涩,像是破开嗓子吐出的呢喃,藏着迷惘与惊慌。
林吟儿太明白这种感觉了, 失明对一个人而言是多可怕的事。
那种无力、没有安全感的全然虚无太让人恐惧了。它代表着周围的一切都可以对你造成伤害, 而你全然未觉。
会被一块小小的石头绊倒,会撞上凸起的桌角……正常人所没有的一切危险都将要面对。
即便慢慢习惯, 那种永远沉在空洞灰色中, 看不到一点色彩与光明,依旧让人恐惧, 孤独、窒息。
她心里微颤, 克制着心底再度翻涌的情绪,轻声的安慰:“别害怕。”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为什么会掉入海中……都不记得了吗?”轻柔平静的女音, 似乎渐渐抚平了他的慌乱, 他情绪平静了一些。
“想不起来。”他捂着头闷哼一声, “呃, 头疼……”
“那不要想了,你头上有伤口吗?”
“没有。”
“……谢谢你救了我,能送我去医院吗?”他很快镇定下来, 即便心底仍旧惊慌,却本能使然, 冷静的思考该怎么应对。
林吟儿惊讶于他的冷静,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男人怔然,惊讶的重复了一句:“一个人?”
“对,这是个海上的孤岛, 岛上只有我一个人。”
“来看我的人, 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才会过来, 这里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她的声音很平静,又轻又缓。
陌生人的话,他却本能的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很奇怪的感觉,莫名的信任。
他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隔了一阵才问:“你……为什么?”
旁边温柔悦耳的女音没再响起。
隔了几秒才说:“你要给自己取个名字吗?”
他没再问,对此不在意的回答:“你取吧,你怎么叫习惯就怎么样叫吧。”
他这样的回答是林吟儿没想到的。
虽然看不到他,但大致能猜到这应该是个优秀的男人。遇到这样的事,大多数人一定已经慌乱无措,他却能这么快的镇定下来,虽然她依旧能感觉到他潜藏的恐惧。
她思索了两秒,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记忆的碎片:皮肤很白,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利落干净,五官漂亮的少年正唤着她的名字:吟吟。
她抛开已经斑驳的记忆,“黎白如何?”
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嗯。”
随即他听到轻轻的脚步离开的声音。
眼前全是空洞的灰暗,他本能的慌乱:“你离开了吗?”
林吟儿听到他的声音,刚迈出房门的脚步停下,声音温柔:“我想你需要换套衣服,我去给你取。”
说到这里她回忆起之前帮他脱衣服,脸颊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像是早晨清透的朝霞。
黎白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他上身好像是光着的……
裤子……是短裤?
手指摸过去,是她剪掉了吗?
那位看不见的姑娘声音有一丝慌乱:“我在海边捡到你,你衣服都湿了,还发着烧,所以……”
黎白哑着不甚好听的声音道谢:“嗯,我知道,谢谢你。”他语气平静只是脸颊也漫上了一层薄红。
林吟儿听到他干涩的声音这才想起,知道他失忆又失明太过震惊了,忘记让他喝点水了。
她又重新走过去,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向他,“先喝一点水吧。”
黎白张开手等她将水杯递过来,可却迟迟没有等到。林吟儿一只手试探着,摸索他的手在哪里。
黎白没有等到杯子,反倒手被一双柔软细嫩的手碰上。
那触感异常奇妙,让他愣了几秒。
林吟儿迅速的收回手,紧接着水杯递到了他手里:“你拿好。”
黎白虽然有些茫然,不知为何她会拉他的手,但还是没有问接过杯子喝完。那只柔滑的手又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指,随即抽出杯子。
他心里略感不适,不知道她为何要几次触碰他的手。
脚步声重新离开,三分钟后,声音又到了床前,柔和的女声再次打破空气中的寂静:“这是来看我的人他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衣服都是干净的,我有洗过。”
随即脚步声再度离开,房门被关上。
空气中寂静的可怕,彻底的灰暗将他包围,灵魂似乎漂浮在一片没有边缘的黑暗空间内。
即便没有记忆,但他知道,他曾经一定能看得到。因为所有的东西,他脑海中都能浮现出画面。
越是这样,越感到不适难受。
他捏着两件薄薄的衣衫,摸索了几下,似乎是短袖和短裤。绵柔的材质,暖暖的似乎刚晒过不久,蕴着阳光的味道。
他默然地将衣服套上,又将裤子换上,重重倒在床上,手指伸到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那么可怕。
那个女孩说等半个月就有人来了。他的眼睛能治好吧,可是没钱怎么办?耽搁了怎么办?他是谁?有没有人在找他?
被子暖暖的,身上也暖暖的,可他却觉得彻骨的寒凉。如果一辈子都看不到……该怎么办?
黎白努力摆脱掉不好的想法,试图不去想那些最糟糕难以承受的结果。
躺了十多分钟,他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胃部的抽痛空无。
“林吟儿。”他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小的可怜,嘶哑的像是铁片磨过,难听又刺耳。
他摸索着试图下床,等脚踩在地上才发现原来失明的人方向感会这么差。他一点点挪动着脚步,双手摸索着。试图寻着她刚刚脚步的方向,找到门的位置。
只是方向还是偏离了。
“啪啦——”
物品砸在脚上,一阵生疼,液体流淌到脚上,他呆愣在原地,脚上的疼痛再次让他感到恐惧。
恐惧一辈子这样。
潜意识里,他本能的极度恐惧失明这件事。
他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该怎么走。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还是不小心将东西碰落。
很快门被打开,柔和的女声总是带着抚慰人心的神奇功效:“你没事吧?”
“没事,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能感觉到那道身影渐渐靠近,站在离他很轻的位置。
“可能是我把浇花的水壶放在太边上了,没事的,我待会儿收拾一下,你饿了吧,我先带你去吃饭。”
“对了,你刚刚有被砸到吗?”
“……没有。”
林吟儿走出两步,却听到没有跟上。
她返回来。
在原地站立了几秒,脑中恍然回忆起曾经,她失明的那天上厕所都不知道该怎么走。恐惧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每一个棱角都有可能弄伤自己。小小的一处凸起都可能绊倒摔在地上。不小心的一个动作,都可能把东西弄掉。
如果没有爸爸妈妈她可能当时就已经绝望,不想继续活着了。
思绪飘远了些,她注意力重新回到现在,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像是要把爸爸妈妈对她的鼓励与爱传递给另外一个同样遭遇的人:
“别害怕,你拉住我的手慢慢走。”
“……嗯。”
黎白试探着伸出手,隔了几十秒才感受到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他的手。和他体温偏高不同,那只手透着微微的凉意,悄无声息的驱散了心中的躁动与不安。
这样和一个女孩子拉着手,他不由控制脸颊开始悄悄泛红。
林吟儿同样紧张的脸颊泛起热意,牵着的这只手,似乎很修长,指骨分明的触觉。没有了视觉,触觉和听觉总是异常灵敏,他手上的纹路她似乎都可以清晰感觉到。
这只手很细腻光滑,没有一点老茧。
她猜测他应该是没有做过苦力的人。看他的性格修养,家庭应该不错,当时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衬衫和裤子材质摸着都很好。
两只手牵着,慢慢往门外走。
绝非暧昧,只是溺入水中的人,彼此之间尽量给予的温暖。只不过因为这个人是很少接触过的异性,才有了一丝不知所措的羞涩别扭。
“小心一点,这边是门框。”
“嗯,谢谢。”
她拉着他到桌前坐下,黎白手在桌子上摸索,触碰到了碗。
食物诱人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长久未进食,他肚子叫了一声。
他顿时耳尖泛红,条件反射看向刚刚她坐下的位置,可眼前却只有浓稠的黑。
“我做的鱼丝面,你自己可以吗?”林吟儿这样问着,但他若说不可以,那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另外给他做三明治了。
“嗯,可以。”
黎白拿起筷子,另一只手捧着碗辨别位置,夹了面条喂到嘴里。浓郁鲜香的鱼味蔓延在口腔中,自从醒来后压抑的心情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两人吃饭都很安静,没有吸溜面条的声音,静悄悄的便吃完了一顿饭。
“我先送你回房间吧,你烧刚退好好休息。”
“嗯。”
黎白站起来,乖乖伸出手。
依旧是过了几十秒后,那只手才牵住他。
这样被她拉着,在黑暗中的恐惧似乎消退了很多。她总会轻轻柔柔的提醒,这里是门,这边有柜子……
他很好奇她为什么会一个人独居在孤岛?
为什么会在这样连信号都没有的地方建一所房子?
只是才刚认识她能这样照顾他,他已经感谢至极。她不想说,他自然不能多问。
不知为何,他很相信他的话,心底生不起一点疑心,本能觉得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现在几点了?”
“十点?十一点?”
黎白诧异,房间里没有表吗?
扶他到床上坐下,林吟儿突然想起,他现在看不见上厕所该怎么办?
她轻咬了咬唇,尴尬地低声问:“……你现在要去卫生间吗?”
黎白愣了两秒,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我……”
“去一下吧。”
然后便听那位声音温柔的姑娘很低的,嗯了一声。
他顿时浑身不自在,这样被人扶着去卫生间,即便他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潜意识却告诉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他不应该是这样没用的人。
他情绪忽的又低了下去。
林吟儿拉着他到卫生间,羞涩的轻声吩咐:“待会儿好了叫我。”
黎白从声音中也能听出她的尴尬不自在,他也极不自在,嗯了一声。
卫生间门碰撞发出声响,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也知道他并不在,但知道她在外面已经让他极不自在。
站在门外的林吟儿也很不自在,她默默走远了一些,站在窗户的位置看着外面。
透过落地窗玻璃便能看到外面的海景,可她眼中却是一片灰暗。脑海中浮现出海的样子。时隔将近二十年,那些对所有事物的记忆已经模糊,只有海洋她还记得,脑海中能清晰想象到它的样子。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她回过神,朝那边走去。
黎白本想试着自己走回床边,那道轻柔的女声却再度响起:“你别动,我过去,你走歪了。”
黎白骤然心底升起一股挫败感。
听到他的脚步声没再动,林吟儿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她试探着摸索,却摸到了他的胳膊。
那只手碰在胳膊上,黎白身体顿时僵硬。
林吟儿也呆愣了几秒,不想再乱摸索性就那样扶着他,“往这边走。”
扶他到床上躺下,她细心安慰:“没事的,失去视力方向感确实会很差。”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或许是失明的人对周围的敏感,她能感觉到因为刚刚走错,他情绪低迷了。
安静了好几秒,她才听到一声嗓音沙哑的男音:“谢谢你。”
林吟儿心里轻叹。
失去视觉的感觉,她太懂了。
他此刻能这样已经实属不易。
“你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我朋友就过来了,你可能是头部碰撞,所以才会失忆失明,到时候去医院看看,应该可以治好的。”
他没有出声,就在林吟儿想出去时他突然问:“你朋友还有几天会到?”
听得出他的期待,她安慰:“他每个月15号会过来,今天3号了。”
还有12天啊……
黎白陡然低落下来。
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治疗?
他没有表现出来心情的杂乱,平静的开口:“谢谢你,我知道了。”
担心他晚上上厕所找不到位置,林吟儿想了想又找了线绑在浴室门上,将另一头放在床头。
她的贴心让黎白更感到难受,他现在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废人。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感到万分压抑。
第二天清晨,又是一个好天气。
不知是不是原先生理时钟的影响,黎白刚到六点便自然醒了过来。
只是他并不知道此刻是几点,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他只会停留在夜晚。白天黑夜,没什么差别。
林吟儿洗漱完做了早餐,试探的去敲了敲房门。
“进。”
里面传出一道低哑的男声,相比昨日的嘶哑难听,过了一夜声音似乎好听了许多。
感觉到她走近,他本能的伸出手,等待她牵住,拉着他往外走。
随即他又对自己如此自然感到诧异。不知是不是雏鸟情节使然,还是黑暗太过压抑,下意识的他依赖她。
又是隔了几十秒后,那只手才触碰到了他的手指,随即拉住。
吃过早饭后,林吟儿习惯性的想去弹钢琴,本想送黎白回去休息,他却想跟着一起进来。
房间里很空,钢琴凳倒是挺大,她便只好让他坐在一旁了。
她十指搭在黑白的琴键上,演奏不知名的乐曲。
那乐声听着有几个音总有一点不和谐,可曲调却能感觉到那股演奏者潜藏的忧郁内心。
黎白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欣赏这支曲子。
乐曲声终了,他手指搭在钢琴上,一个个按下琴键。
完整的音符组合起来,正是她刚刚所演奏的,只是他所弹奏的版本,比刚刚更为和谐悦耳。
黎白慢慢的一个个按着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朦胧的画面,穿着黑t恤的少年,在钢琴前弹奏着乐曲,他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人,模模糊糊都看不清脸。
林吟儿怔怔听着他一个手指慢慢按下的乐曲。
这才是正确的调子,她弹了很久,每次却都不是记忆中的感觉。
这首曲子非常小众,是个不太出名的音乐人演奏的,后面她再想找到原曲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曲子结束,黎白迟疑:“我好像记起了一点片段。”
林吟儿惊讶的看向他,黎白也看着她,只是两人的目光却都没有焦点。
“似乎在弹钢琴,看不清脸,我也不确定是曾经见过的画面,还是那是我自己。”
“这首曲子你记得?”
“听你弹突然脑子里就浮现了。”
想到触感里他修长的手指,确实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手。
“难道你以前是钢琴家?”
“不知道,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其他的乐曲吗?”
黎白十指搭在琴键上,按下音符。另一首曲子从手指下流泻而出。
一连弹了六首,他们暂时猜测他很有可能就是钢琴家,以至于失忆之后仍然可以演奏出这么多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