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吴妍往事
幸好胡师弟没有死,吴妍捅了他十几剑,虽然血淋淋的看着恐怖,但没有伤到要害,所以吴妍也只是挨了几鞭子,然后关了半年禁闭。
当吴妍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她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了,她不知道该任何形容这种感觉,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戏谑的嘲笑的眼神,而是忌惮甚至带着恐惧,再没有人敢再用她的容貌说嘴,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她也不孤单,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没有人再来打扰她,她可以安心练剑。
吴妍的父母在她5岁时就去世了,她一直在叔叔家生活,半大的孩子干不了活倒吃得多,5岁的她对父母的离世已经有了印象了,叔母一直对她很不满,经常让她饿肚子,叔叔懦弱也不管,她心里明白,也不去讨他们欢心,只拼命干活。但叔母还是一直骂她白眼狼,养不熟的狗,迟早要离开家里。
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叔母打算给她相看一个人家,摆脱她这个累赘。
叔母家继承了吴妍家的田地和房屋,但他们只想要财产不想要吴妍。
他们不愿把吴妍养到十六岁再让她出嫁,那样太费粮食了。
他们也不愿意给吴妍一笔嫁妆。
十二岁的吴妍面黄肌瘦,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娶过来也不能立马成婚,还要再养几年,而且还没有嫁妆,是以没有人愿意娶她。
叔母给她找了个外村的男子,是个姓陈的屠夫,因为貌丑再加上脾气不好,三十多了还没有娶老婆,他家里有余钱,愿意养一个吃闲饭的小丫头几年。
两家说定了亲事,也没有人来问吴妍愿不愿意,陈屠夫给了吴家二十两银子的彩礼钱,叔母大概觉得没有一点回礼面上不太好看,就给了吴妍二两银子当做嫁妆,除了她的几件破衣裳可以带走,其他的东西都不能动。
其实吴妍的母亲生前给吴妍准备了两个大箱子当做嫁妆,用红色的漆涂成了鲜亮的朱红色,锃亮锃亮的铜把手,一个箱子里装着布匹衣服,一个箱子里装着首饰物件和银钱,两个大箱子都很大很沉。
但从吴妍的父母去世后,叔叔一家住进了他们的屋子,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大箱子了。
吴妍知道,叔母不会把箱子给她的,就没有开口自取其辱,她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破衣裳,叔母站在她狭小的屋子的门口,她的屋子又破又小又黑,叔母不屑进来,只斜着眼睛看她,怕她带走了除了破衣裳以外的任何东西。
吴妍提着小包袱低眉顺眼地站在叔母面前,这个刻薄的中年女人瞅了她一眼,确实没有带走家里的其他东西,不过她的面色依然不怎么好看:“哼!养了你这个赔钱货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撒开手了,拿着干粮快点滚,你在晚上就要到陈家,快点走!”
说是干粮,其实是几个菜饼,用吃剩下的菜梗和粗糙的面摊出来的饼,没有一点油,又干又硬,吴妍拿着菜饼默默走出家门。
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很好的食物了。
吴妍要一个人到陈家,在她出嫁的这一天,她一个人穿着破旧的衣服,扛着小包袱,拎着菜饼做路上的干粮,怀里揣着作为嫁妆的二两银子,在夏天的烈日下走四十里地到夫家。
没有嫁衣,没有红妆,没有人送行,没有人来接,她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路上,只有虫鸣和蒸腾的热气陪伴着她。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没有人跟着她,她就可以更方便地离开了。
是的,吴妍逃婚了,更准确地说,她逃跑了。
陈屠夫在家等他的新娘子,一直等到太阳下山都不见人影,他有些急了,觉得是吴家收了钱要悔婚,他要去找吴家讨个说法,他从屋里拿了自己杀猪最常用的那把刀,经年累月的使用让刀柄变得漆黑,也让刀更加锋利,陈屠夫把刀别在腰间,从同村叫了十几个汉子跟着他去吴家。
吴家人见到陈屠夫非常吃惊,一直坚称吴妍早就出门了。可陈屠夫没见到人也是事实,双方争执半天。
突然一个瘦弱的汉子小声说:“会不会……是吴家丫头跑了?”
吴家叔母瞪大眼睛反驳道:“不可能!”随机又反应过来,若吴妍不是跑了,怎么会一天都走不到陈家呢?
这个中年女人气得发抖,她握紧了拳头,脸上的青筋都在颤动,这个死妮子!贱人!居然敢跑!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欺骗,她深深地弯下腰,捏紧拳头冲地上打了一拳,面容扭曲着从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尖利的声音环绕在众人耳边,让他们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可陈屠夫不在意这个老女人如何发疯,他只在意自己的新娘还能不能回来,他高声催促着吴家去找人。
吴家的人跑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敲门,求人去帮忙找逃跑的吴妍。
听到吴妍跑了,大家都非常惊讶,那可是个软弱的姑娘,居然跑了!
也不怪村民们不相信,吴妍向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被叔母一家欺负了那么多年,依然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干活,平时也沉默寡言从不说叔母家的坏话,连告状都不会。
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嫁,可就这一个胆小怕事的姑娘,居然跑了!
村民们点着火把和吴家人一起搜寻吴妍的踪迹,黑夜被无数燃烧的火把照得亮堂堂的,所有的事物都像蒙着一层血腥的雾气。
吴妍躲在水下,揪着岸边的苇草,胸脯以下都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夏天的夜晚很热,但是吴妍很冷。
她的腿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冷得麻木,好像血液都已经冻住了,有鱼虾在她的腿边游来游去,衣服好像一块沉重的铁块压在身上拖着她直往下坠,甚至有水蛇从她身边游过,冰冷滑溜的蛇扫过她的手臂。
她觉得自己快冻死了,但有人路过交谈的声音让她恢复了神志。
一个高个的村民说:“哎呀,你说吴家丫头也是可怜,父母双亡,从小受了这么多委屈,跑了也说得过去。”
另一个矮个的嗤笑道:“受了委屈也不该跑啊,我看她啊,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才跑的!”
高个插嘴道:“大了吴家丫头近二十岁,当然会不满意了!”
矮个给他讲道理:“可陈屠夫也算小有资产,大是大了,但是嫁过去日子也好过啊。她一个孤女,嫁给这样的还不感恩戴德,反倒跑了!”
高个啧啧叹息:“现在看来吴家丫头是找不到了,吴家人又收了彩礼,这两家都不是好相与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管他呢,那是他们两家的事,到时候去看看热闹就行了。”
“嘘,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
两人渐渐走远了,他们手里的火把一闪而过,照亮了水下吴妍的半张脸,其实只要他们仔细一点,就能看见吴妍藏在水下。
但吴家人平日里在村子里的人缘本就不好,大家都是碍于情面不好推脱才答应来找人的,要让他们仔仔细细地找是不可能的。
吴妍泡在水里,好几波人拿着火把从岸边走过,她越来越冷却不敢动一下,怕被人发现,到了半夜,村民们都放弃了,河边渐渐安静下来。
吴妍觉得不会有人过来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提了提已经僵住的腿,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指,拿住自己的小包袱,手脚并用地往岸上爬。
任由谁在河里泡几个时辰都会受不住,但吴妍不敢休息,她的腿脚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就拖着腿走,走不动了就爬,粗砾的石子磨破了她的更加粗糙的手,她也不管,只一个劲儿地往外爬,她心里只想着要出去,出去这里,离开这里就什么都好了。
她是一只惊弓之鸟,一点点声音都会让她受惊,当听到声音时,她就一个翻身滚到灌木丛里,木刺扎进她的肉里,很痛很痛,但她不出声,就趴在灌木丛里观察外面,没有动静了又爬出来继续往外爬。
泥土在她的脸上结块,她的衣服湿淋淋的满是脏污,腿脚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当她的腿脚有劲了,她就站起来拼命往前跑,她不知道要跑去哪,但跑就对了,离开这里就对了,去哪都行。
跑了好久好久,菜饼吃完了,衣服都成了烂布条,实在是狼狈极了。
当她冲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时,冲劲太大。一下子扑在了一条大路上,她用手掌触摸着这条截然不同的平整的路,这是一条官道,又平又宽,她觉得自己终于走出来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灌木丛,她真的出来了,从崎岖不平的山路跑到了这条平整的大路。
这个隐忍坚强的乡村丫头,在这时哭了起来,她就这么趴在官道上号啕大哭,当她真实地触摸到这条大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这希望很强烈,足以让她忍受现在的饥肠辘辘和寒冷疼痛,乃至今后生命中的一切痛苦。
找不到新娘的陈屠夫把火气都撒在了吴家人头上,怒斥他们骗婚,要求还钱,吴家人当然不肯。
两家人大吵一架,陈屠夫拿出了那把让人胆寒的屠刀,吴家人也拎着斧头与之对抗,在明月高悬的夜晚,吴家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这一切吴妍都不知道,因为她已经开启人生的新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