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为什么来阳城
阿豪从家里拿上来半打啤酒，于夜色中，与大雄在天台上席地而坐，边喝边聊，权当安慰。
“唉~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儿。我吧，学历不高，从我们老家的职校毕业以后，也没找到工作，要不是亲戚介绍，我连修车铺的学徒都当不上。”
“你还会修车呢？以前没听你说啊~”
“用不上了，说啥说。我有学习好的同学，他们有考到上海的，有去杭州的，也有来咱们阳城的。看他们在朋友圈晒图，穿得体体面面的，在东方明珠啊、西湖啊玩儿，真好看，真美。再看看我，一手的机油，身上不是汽油味儿就是柴油味儿，油脂麻花的工作服，穿得都打铁了，也洗不出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是真羡慕他们，谁让人家学习好，我学习孬呢？羡慕归羡慕，咱不嫉妒，因为他们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
“于是你就和你女朋友来了这里？”
“还啥女朋友了，后来的你就都知道了。他跟一个湘南的跑了，人家比我会说话、嘴甜，游戏打得还好”
“你会赚钱啊，比那湘南的务实”
“有啥用，长得不俊、嘴笨、脾气急、没能耐，就会端盘子，谁喜欢没出息的男人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以后我给你介绍个好姑娘，别走了”
“唉~我留下有啥用？没来之前我寻思着，凭我不怕吃苦的劲儿，怎么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了之后才发现，我连面试的资格都没有，想去人家公司，至少本科。吃苦？要么进厂、要么当服务员，我连工地都进不去，嫌我岁数小，怕干几天跑了，耽误人家工期。呵~擦~阿豪哥，你说，我留下还能干什么？端一辈子盘子吗？不对，端盘子超过三十岁的都不收了，半辈子我都干不上了，早晚也是回家”
大雄说完，举起易拉罐就是一口。阿豪站起来，一巴掌将他手中的易拉罐扇飞，啤酒崩了郝大雄一身，飞溅满地。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说：
“没出息！”
郝大雄也唰的站起来，红着眼珠盯着阿豪看，而后又无力地坐下，带着哭腔，低着头，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说：
“我本来就没出息”
“扑街~你跟我说过，你离家的时候，是偷偷跑的。因为父母生你晚，现在年纪大，种不了地，你还有个上初中妹妹，一家人全靠你，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郝大雄暗暗啜泣，从嗓子眼儿憋出一个“嗯”字
“你还说过，你不混出个样来，绝不回家。你要给爸妈盖新房子，你要让妹妹上好大学，你要让自己的孩子，别和自己一样。你说，你说过没有！”
“说，说过”
“还有脸哭？我再问你，你现在回去，这些条件你都达到了吗？你还是男人吗？就你这样的，别说那老头子欺负你、看不起你。受点委屈、挫折，就要回家找妈妈，哎呦喂~没他妈谁能看得起你！”
“阿豪~哥，哥，你被说了~”大雄捂着脸，身子一抽一抽的
“我凭什么不说？你最对不起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既然出来了，就得比没出来的强！让瞧不起你的人高攀不上你，让你父母脸上有光，让那些比你学习好的看看，学习我是不如你，但活着，你不如我！没这个气量和想法，你不配住在我的房子里，你不配说认识我！”
“哥，别说了，我心里头不想走，可是，可是我知不道自己能干么啦~我！”
“你记住，给人打工，一辈子发不了财，就得窝窝囊囊的活着”
“不打工？可是我不会做生意啊，就算会，也没有本钱啊~”
“活人能让尿憋死？”阿豪说完，看了一眼手表，说：
“走，我这就让你开开眼，让你知道，什么叫买卖！”
阿豪拉着不知所以的大雄走后不久，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水泥墩后走了出来，拿起一罐还冒着凉气的啤酒，一口喝光
“嗝~~~”
咦？这不是程伟吗？他不应该在医院吗？是的，就是他，他是从医院偷偷溜出来的。为什么？
原因很多，比如：没钱还给李雨彤垫付的医药费；因为‘碰瓷’而羞于见人；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或许，死，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
程伟不清楚，自己是生病的状态，还是清醒的状态。这种不自知、失控的浑噩感，让他倍感疲惫和煎熬。他回来是准备跳下去的，他想过了，只要在空中保持头朝下的姿势，一定能成功
就在他一只脚已经悬空的之际，阿豪和郝大雄从房间里走到天台上，不仅聊上了，还喝上了。程伟就躲在水泥墩后面，准备等他们走了再死
可阿豪的话，让他突然开窍了，或者说醒悟了。这么死毫无价值，是懦夫的表现，程伟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但也绝对不是狗熊。他要好好活，他要让那些害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他要——复仇！
“王忠明，龙益集团，好好的等着我，等着我回来！”程伟捏扁易拉罐，破损的锋锐处，划伤他的手，血流出来，混着酒沫，晕染了一大片
“阿豪，你拉着我，这是去哪啊？”
“边走边说，晚了就让别人抢去了”
二人下楼，阿豪不知从哪弄来一辆三轮车，骑上去说：
“你扫辆共享单车吧，咱俩绿色出行”
“那得花钱”
“花不了几个钱，赶紧的吧”
“咱俩骑一辆就行了”
“啊？你不会是想让我带着你吧？我可蹬不动”阿豪不是蹬不动车，就是想治治他抠门儿的毛病
“我带着你不就完了”大雄跨上三轮车的‘驾驶位’
“你不知道往哪骑”
“你给我指路”
“好吧好吧”阿豪不情愿的坐上车斗
黑夜中，一辆三轮车‘风驰电掣’的行驶在机动车道上，一时间盖过了所有豪车的风头，引无数驾驶员降下车窗，大喊：
“找死啊！”
“敢撞老子吗？骂骂骂~有种撞我！”阿豪坐在车斗里，毫无惧色，就好像做错的是四个轮汽车一样
大雄脸涨得红红的，不是累了，就是单纯的不好意思。眼神飘忽，闷着头蹬车。还好是黑夜，不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雄，一看你这心理素质就不行。不就是骂两句吗，我就当他们在喊加油，反正生气的不是我，气死这帮王八蛋”
“阿豪，你脸皮可真厚”大雄边蹬边说
“想赚钱就得不要脸，越不要脸，越能赚到比你要脸的人赚不着的。你看那些卖保险的、卖保健品骗老头的，有几个要脸的？”
“好像有点道理啊~这路看着眼生，咱们设施往哪去啊？这回应该告诉我了吧？”
“机场后门”
“机场？还后门？”
“怎么样？没来过吧！”
“真是第一次，咱们来干什么呀？等会就知道了，快点骑！”
喝了一肚子尾气的郝大雄，呼吸都是汽油味儿，一边擤鼻涕，一边往前走。脚下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客机不时在头顶上呼啸而过，前方是高栏铁丝网，高栏内部不同型号的客机隐约可见
聚集在此的有三四伙人，小汽车凌乱的停着，等待着一场他未知的交易。两人刚站定，一辆拖车从高栏内部驶来
“大雄，等会儿看见箱子就抢，千万别手软”
抢箱子？阿豪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没给大雄时间思考，只听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抢！这群人，一哄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