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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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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云初看到满头是汗的苏御时,立马回想起彭羽方才所说的话,他说苏御内里都虚透了,瞧他眼下的模样,可还真像是虚透了。

    苏御头枕铺散床面的青丝,衣襟松垮不顾,一手自广袖中伸出,颤抖地抓住了连营的手腕,语带低喘,似哀求一般摇动了连营一下手臂,“快啊……”

    晏云初暗自思索苏御所催连营为何事,紧接着,只见连营忽抡起一拳,照着苏御的腹部捶去。

    连营的拳头到底没能落下去,彭羽拎着几个茶壶疾步而来,厉声喝止了连营。

    他紧行几步,将连营的手挪开,“你这是干什么?”

    “不是公子说的,得让王爷吐干净了才好吗?”

    彭羽把脚一跺,“胡闹!”

    蜷在床上的苏御微微抬头,哑着嗓子回护连营,“你别骂他……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晏云初差点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虽说要催吐,也不至于采用如此暴力的法子吧……这对主仆,还真是一对活宝。

    “鲁莽!”彭羽脸上怒气未消,他倒了一碗茶,“多喝些茶水下去也就罢了。”

    “等等……”

    晏云初按捺不住还是发出声来,她清了清嗓子,问府中可有牛奶。

    “没有牛奶,羊奶也行。”她指了指彭羽手中的茶壶说,“比起茶水,牛奶在保护肠胃黏膜方面效果更要好些。”

    彭羽最先明白过来,他一面吩咐丫头速速取来,一面把碗递到苏御嘴边,“在牛奶送来之前,还是先把这些喝了。”

    露均堂的丫头们飞速取来了几大碗牛奶,彭羽将牛奶递给苏御时,苏御十分哀怨地看了一眼那几个已经空了的茶壶,很是抗拒地偏了偏头。

    而彭羽向连营递了一个眼神,连营点点头,眉梢微挑,将扶在苏御肩上的手按牢了些。

    晏云初看得真切,苏御倒像是被他二人胁迫了一般,何至于此,看得出苏御很是不情不愿,但仍是皱着眉主动将牛奶大口大口地咽下去了。

    看着苏御较之从前明显凸出来的肚子,晏云初忽然觉得有些同情。

    其实,想要自行呕吐,用异物捣捣嗓子眼最是立竿见影,就是不太雅观。

    她想到的,其实彭羽早就催逼苏御落实了,只背着人罢了。

    苏御同样想到方才狼狈的那幕场景,顿时只觉胃气翻涌,忙斜身趴到床边,朝着一早备下的盆子又吐了。

    苏御把方才倒进肚子的东西恐怕全吐了,接着吐了几口血,最后似乎是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晏云初远远看着,暗道可怜。

    又过了一会,丫头们收拾了一下去了,苏衡这才将搜查于飞阁之事告诉了苏御。

    得知小雅失踪,苏御轻唤连营,让他帮着在府里找找,连营点点头往外去了。

    而彭羽不等安排,自去比对从于飞阁带出来的那个砂锅去了。

    晏云初已经知道了,苏御中毒,是因喝了两口鸡汤。照目前大家对待她的态度看来,倒也不像有人怀疑自己的样子,叫她过来,多半只是了解了解情况而已。

    自进屋以来,她倒也不曾发挥什么作用,只站在屋内一角围观罢了。屋里的人突然一少,她顿觉局促。

    早已跑到苏御跟前的苏衡见她仍垂手独立一旁,忙招手请她近前来。

    “我去查问查问于飞阁的丫头。”苏衡拍了拍床沿,“王嫂,过来坐,大哥就先交给你了!”

    晏云初僵着后背坐到床沿上时,苏御似懒得理她,已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微微朝里偏过头去了。

    苏衡走开以后,晏云初似一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与苏御独处无言的气氛尴尬得要命,简直如坐针毡,她合计着要不站起身来直接告退得了。

    这时,苏御忽咳嗽起来了,他还试图忍住,未果。

    苏御屈起手臂,将脸埋在臂弯里,连续不断地咳了起来。

    似乎每咳一次,便牵动他腹部的伤口一次,他腾出一只手捂在左下腹,发出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痛哼来。

    晏云初有些迟疑,最终还是俯下身子挨近苏御,轻柔地拍打了几下他的后背,试图帮他顺顺气,“王爷,还好吧?”

    苏御往里挪了挪,晏云初也忙把手缩了回来,这人还不领情呢!

    她直起身子,站在脚踏上略微踮脚一看,苏御一时呛咳,整张脸忽而都变得通红。

    她刚鼓起勇气准备开溜时,苏御却拥着被子转过身来了,他看向搁在床头附近的一张圆凳,晏云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凳子上搁着的小汤盅子。

    “王妃……是打算谋杀亲夫吗?”

    晏云初愣了一愣,他竟然自称亲夫,也不嫌别扭。

    她本想“扑通”跪倒在地,发誓赌咒辩解一番,最终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王爷,妾身断不会害您,此事与妾身无关。”

    “那不是你带来的吗?”苏御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汤碗上。

    晏云初并不否认,“是,妾身不察汤内掺毒,是妾身之过。”

    说到毒时,晏云初仔细看向他的脸,倒也未见得他神色有异。

    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回,苏御心理素质不差,竟毫不变色。

    这会子他喝了两口汤,略微中了些毒,倒也好意思向她兴师问罪。也不想想,他在自己身上下的九曲回肠可是无解之毒,他看起来倒是一丝一毫的歉疚和不安也无。

    苏御又微微嗽了两声,“小雅逃了?”

    晏云初点点头,“他们都这么说。”

    “王妃怎么看呢?小雅为何要走?”

    面对苏御的诘问,晏云初一个字也不想回答。正当难耐之时,连营去而复返,说小雅已逃出王府失了踪迹。

    他去晚了一步,听侍卫说,小雅并非孤身一人,她有同伙,是一名身手了得的男子,那男人接应小雅后迅速越出了王府的高墙。

    苏御问机关呢,连营只道机关也都触发了。

    能在机关底下全身而退,此人只怕大有来历。

    未等苏御询更多细节,连营压低声音道:“那个男的所用的兵器,好像是魄月。”

    苏御轻轻笑了笑,转而面向她说:“王妃的丫头,果然不同凡响啊!”

    晏云初假作惶恐,“王爷……何出此言?”

    苏御没有说话,只连营在旁解释道:“小雅跟去的那人手持魄月剑,那剑可是岭上秦氏一门家主所有,是秦家的传家之宝呢!”

    晏云初喃喃重复,“岭上秦氏……”

    “十多年前,岭上秦门势力遍布临稷城,虽只是镖局,但其影响力巨大,秦门中人的话,可比各郡的县主都管用。”

    晏云初听到这句话,眉头不自觉便皱起来了。

    于民间的影响力胜于官家可不是什么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这秦门,肯定没啥好下场。

    果不其然,连营接着说,秦门后被查出为敌国掩送兵器,遭灭门之祸。

    几百人口一夜丧命,而秦门家主所用的魄月剑也销声匿迹了。

    晏云初好奇,问魄月剑长成什么样儿,连营说薄而韧,可弯可折。

    听到此处,晏云初猛然想起了唐勇,当日小雅坠崖,她的剑掉入深坑,便是唐勇捡到了她的那把剑。

    连营弄错了,持魄月剑的人是小雅,而非唐勇。

    晏云初的心止不住“砰砰”乱跳起来,悬崖边上,小雅冷酷的声音犹在耳畔。

    “我与丞相府有灭族之仇,这些年我潜伏在你的身边,一为查明当年真相,二为方便行刺,如今我已知当年之事确为你爹一手造成,我先杀你,再入相府。”

    ……

    如此看来,小雅当是躲过岭上秦门灭门一劫的幸存者,她此番逃出王府,是否决意直奔相府而去。

    还有唐勇,他曾说还要来找她,他带走小雅以后,会不会去而复返将她也带走。

    想到此处,晏云初再也坐不住了。她骤然起身,“王爷,妾身……略感不适,先回去了。”

    苏御点头应允,“既如此,王妃歇着吧,也不必过来了。”

    晏云初点点头,心神不宁地往外去了。

    还未走出露均堂大门,她被连营叫住了。

    “王妃留步。”连营赶上前来,“毒药是在小雅屋里找到的,她若非想毒杀王爷,便意在王妃。”

    晏云初想了想,小雅下毒的时候,应是以为那汤是为她准备的。她苦笑了一下,“那倒是我的罪过,反累王爷被她误伤了。”

    “小雅既识得秦门旧人,那必是与王妃势不两立。”

    “多谢提醒。”

    “王爷交代,于飞阁的防卫自会加倍,王妃也不必过于忧心。”

    照如此说,于飞阁四周,不知又会添了多少双眼睛。

    “多谢,王爷费心了。”晏云初抬头看向连营,忍不住问,“秦门被灭,是否有冤屈?”

    连营摇摇头,“秦门被灭之时,连营尚小,所知不多,君上圣裁,自有论断。”

    连营这话听上去倒是滴水不漏,可她却觉得他该是知道些什么,只不愿明说罢了。

    “我爹可参与其中?”

    晏云初只当问也白问,不料连营轻声答道:“是丞相率兵亲至,扫荡了岭上。”

    晏云初不觉有些发冷,她裹着衣服往于飞阁缓缓而去。先时被抓来的丫头已经全部释放了,一大簇人紧随她的身后,此番,再不可能迷路了。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丫头们,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眼睛蓦地就酸了。

    此后,自己身边再无小雅。在这王府之内,唯剩她一人孤苦伶仃,形影相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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