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原来是个醋坛子!”
“砰——吱——”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
一室旖旎的气息,瞬间被一股冷风冲散了。清新凉爽的空气,让酒精带来的眩晕感逐渐消失。
沈希铭怔了一下,他怀里的女人也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经纪人从那个女人身后绕开,默默地走到沈希铭所坐的沙发侧边,没有说话。好像他只是恰巧和门口的人一起进来的。
“妹妹,他该回家了,你们改天再玩儿吧。”
沈希铭怀里的女人冷笑一声,从他身上撤下来,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裙摆,把大波浪的长发撩到肩后。
不屑地走到向门口的女人:“张口就叫妹妹,姐姐我入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儿泥巴呢!”
然而她似乎根本没把警告听进耳朵里,低头翻着包,一边翻一边说:“妹妹,做人积点儿德,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喂他。”
“神经病。”女人白了她一眼,“我怎么陪客还要你个黄毛丫头来教!”
她大概以为,倪月是这店里新来的女公关。
“穿的这么土,连妆都不化,老板是怎么把你招进来的。”她继续喋喋不休,“连基本规矩都不懂……”
“够吗?”
倪月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卡。
她说话的语调,像她的眼神一样平静。倪月穿了一身灰色的运动装,干净利落,脸上也很素净。在这样的烟柳之地,确实很土很普通,甚至很黯淡。但这张脸若是放在电影院的大屏幕上,却要不知惊艳多少人的眼睛。
“什,什么啊?”
女人大概察觉到,倪月并不是女公关了。
“卡里有二十万,今天的事儿就算翻篇了。”倪月瞥了一眼女人身后的沈希铭,“你应该认得他。”
“……”女人陷入尴尬的沉默,轻咳了一声,没有否认。
沈希铭这样的顶流人物,圈子里是人尽皆知。听网上说他是个玩儿咖,但今日一见,也不知是不是有些错觉,总觉得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嘴上凌厉得很,但任她怎么撩拨,愣是干耗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干。来这种地方纯聊天的,还是头一个。
这会儿子,又冒出来一个黄毛丫头,看这架势,沈希铭也没阻拦,大概是有些交集的人。
“姐姐,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女人微微低头,细细打量着,似乎确实在哪见过。
“怎么,今晚这局还有附赠品?”
沈希铭长腿交叠,眼神戏谑。浑话是张口就来,与平日里礼貌谦恭的邻家弟弟形象,大相径庭。
倪月面无表情地收回眼神,看着面前的女人,问道:“你今天见过他吗?”
女人了然于心,妩媚地勾唇一笑,拎着手里的卡晃了晃,疑惑地问到:“他是谁?”
她亲近一晚上的人,瞬间变成了陌生人。
倪月表情淡然。
沈希铭蹙眉:“你去哪?”
人是他包的,怎么拿了她的钱就跑路了。
女人耸耸肩,扫兴地瞥了一眼,转身回去拿了桌子上的包,看都没看沈希铭一眼,就走出了包厢。
擦肩而过时,女人在倪月耳边玩味地低笑一声:“小姑娘,姐姐我阅人无数,他呀…欠调教。”
倪月颦眉,一点也不觉得这话题晦涩,笑道:“怎么说?”
“只会些哄女人的小把戏可不行。”女人用指尖拍拍她的肩,眼睛里满是怜惜,“小心开了荤,不知轻重…再累坏了姑娘。”
纯聊天的一晚上,她得出的结论就是:沈希铭,还没碰过女人。
说罢,笑得花枝乱颤,摆摆手臂,便扭着水蛇腰扬长而去。
倪月脸不红心不跳,就当了耳旁风,耸耸肩。
这圈子里本就乱的得要死,她什么场面没见过。几句话就让她乱了方寸是不可能的。
她双手插在灰色运动服的兜子里,向沈希铭走近。
他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她,而她站在他面前,颔首注视着他。
他耐不住沉默的对视。
纵然他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更无需对一个不太熟的人发怵,但却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沈希铭烦躁地扯扯领子,性感的锁骨露了出来,他戏谑一笑,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倪小姐是来接班的?”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嗓音沙哑了几分,双眼慵懒,如倒影着月色的湖水。
“穿成这样来接客吗?”
他的言语愈加肆无忌惮,眼神打量自下而上打量着她。
“以倪小姐的姿色,穿这么掉价的衣服,也太没情调了。”
沈希铭言语极尽羞辱,没有任何礼貌可言。
他站起身,睥睨着眼前的人,像野兽般,伺机而动地盯紧猎物。
倪月眼神凉薄,无动于衷。她什么都没说,似乎走过来就是想在他面前站一会儿,仅此而已。于是站够了,又转身往门外走。
刚走两步,胳膊便被一股蛮力狠狠向后拽了一把,她的手便从兜子里被迫抽了出来,顺着那股霸道的力气,跌进了怀里。
沈希铭一手拽着她的胳膊,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紧到衣服都被蹭起褶子了。
他眼尾猩红,咬着后槽牙,声音低沉阴鸷地质问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沈希铭呼吸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炙热的气息包裹着她的呼吸。
他压抑着心中暴戾的怒火,被她的缄默惹起来的无名火。
若说她是挑衅,也不能算。因为她确实是让他悬崖勒马了。这是救了他。
但他却没法心怀感激。
倪月仰着头问到:“那你想怎么样?”
声音徐缓,情绪稳定,丝毫没被他吓到。
他嘴唇微颤,准确的说,是他的呼吸在颤抖,因为隐忍了怒火而引起的颤抖。
沈希铭冷笑一声:“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他不由分说地伸手去扯倪月的领口的拉链,蛮狠而霸道。
倪月的衣服纵然再结实,也经不住这么大力的撕扯。布料分崩离析的声音与他急促混乱的呼吸声交错。
他喝过酒,气息缭绕着酒精的味道,熏的她头晕。
“啪——”
…
…
一旁的经纪人瞪大了眸子,不敢呼吸。那会儿他出去,正在想办法叫人来帮忙,看到了吧台的倪月,便想起上次沈希铭乖乖和倪月去医院的事儿。于是就叫她来帮忙了。
但这一巴掌下去,“生死难料”。
倪月整理好衣服,淡淡地看着沈希铭。
他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头发掩着双眸,下颚线分明,却看不见情绪。
力道重不重,反正她手挺疼的。倪月叹了一口气。
疲惫,还是失望?沈希铭认为,可能疲惫多一点,因为她没有理由对他失望。他们根本不熟。
“什么酒啊,醉成这样。”她弯腰拿起了酒杯,“我尝尝。”
那杯,是刚刚女人想喂给沈希铭的酒。
她没有犹豫,仰起头便要一饮而尽。
沈希铭始料未及,瞬间瞪大了眸子。
“啪——”
…
…
杯子碎了一地,连同酒液,溅得到处都是。
沈希铭胸膛起伏得更加剧烈,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惊恐的心跳声。
他再慢一步,这杯酒她就喝下了。
看着倪月波澜不惊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知道自己方寸大乱的样子,已经被她尽收眼底了。
她的意料之中,却是他的方寸大乱。
沈希铭剧烈地喘息着,这回酒算是彻底醒了。
他于满屋狼藉之中站立,于无声之中与她对视。
半晌,他闭了闭眼睛,捏着眉心,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连同太阳穴的血管凸起了。
酒精刺激着他的神经,在刺痛中他愈加清醒。他需要冷静。
他沙哑着嗓子:“何煦,送她回去。”
“哦,哦哦……倪小姐,这边请。”
何煦也有些无措,他上前要带倪月离开。
倪月这时反而没有离开的意思,径直走近沈希铭,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与他灼热滚烫的皮肤不同,她此刻指尖冰凉,其实也暴露她隐匿在内心片刻的慌乱。但她佛系温煦的性格使得她外表总是看起来波澜不惊。
手腕的一阵冰凉使得他心中微微一顿,戾气抚平的同时,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吓到她了,哪怕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倪月轻声说:“拿开手。”
沈希铭顿了顿,握着手腕的手,还在拽着他,很轻很轻,是轻易可以甩开的。
但他没有,反而木木地将捏着眉心的手缓缓放下。
倪月端详得仔细,他脸都被打红了:“手重了。”
沈希铭不在意那巴掌重不重。
“你是疯子吗……”
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怎么敢——
沈希铭眼神认真,似乎是在从她身上寻找可以切实证明,她就是个疯子的事实。
“不是。”
倪月实事求是地回答了,但他却莫名地更加确信,她有点疯子的潜质在身上。
“跟我学。”她一本正经地张开嘴,“啊——”
发出啊——的声音。
“嗯?”
画风突变了怎么?
倪月像是牙医哄小孩子张嘴似的:“像这样,啊——”
沈希铭懵了一下,在她的催促和教学下,学着她的样子,僵硬地张开嘴。
他自认,除了看牙医,还没这么无语过。
“啊——”
瞬间,沈希铭呼吸一滞,眼神定格在她的脸上,温柔而纯真。
回到了那个,干净清新,少年气的眼神。
因为……
他嘴里被塞了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
酸而不涩,甜而不腻,就只是刚好,对他的口味。
“你……”
沈希铭的眼睛像狗狗般,瞪得圆圆的,地盯着她,说不出话。眼神里,有疑惑,还有委屈。
倪月看着他呆住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偷袭”成功了,她忍俊不禁地用手背掩住了笑容,露出的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像夜明珠一样,晶亮晶亮的,注视着他。
笑声像风铃般悦耳,洒脱,敲打着他的心窗。
“怎么样?”
沈希铭回神,垂下眸子,眨眼时速飙升。他顿觉这房间逼仄狭小得不够通风,热得很。
“好不好吃?”她背着双手,凑近他,声音温柔地问到,“嗯?”
“还…还行。”他把头又偏向另一边,躲开她直勾勾的眼神。
前面也提及过,沈希铭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阅历不代表心性,其实心底里还是个不禁撩的少年性子。
“甜还是酸?”她又凑近一分,笑着等他回答。
他细品了一下,酸。
入口时,也是酸。
所以答案也应该是:“酸。”
倪月笑开了怀,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原来是个醋坛子!”
沈希铭顶着被揉乱的头发,眨眨眼睛,身上的戾气越发散的干净。
“……”
“橘子糖,有酸味也有甜味,有人说甜。”她微微扬起下颌,笑得开朗,“怎么偏你吃出酸味了?”
他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平日他见着倪月,大多是角落里安静地坐着,要么就是在钻研剧本。连采访都很少接,大多都处于一种透明状态。他们没有太多交集……
上次被她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其实也根本没放在心上。虽然……确实让他分了些心。
不然自己也不能,鬼使神差地听了她的话,被带去医院处理伤口。
对,鬼使神差,中邪了……
还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凝视着何煦,准确的说,是死亡凝视。
何煦端出职业假笑,标准得很。
水果糖被他狠狠地咬碎,他正要“呲牙咧嘴”,却被倪月搂着脖子,强行拽走。
“打烊了,搭你们的顺风车!”
倪月的身高没有沈希铭高,所以他只好半弯着腰,任她拽走自己。眼睛里的污浊和晦暗,在他走出这间阴暗闭塞的房间时,渐渐消散了。不知不觉之中,反而被另一个人的模样代替了。
他没有反抗。
兴许是忘了,应该是忘了。
还有,夜店之所以称之为夜店,何来打烊一说呢?
但他听到了倪月说,打烊了。
“你再仔细品品,什么味道?”
倪月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糖,又搂着沈希铭的脖子,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若非她是女儿身,别人还真要当他俩是兄弟了。
他半弯着腰,随着她的步子走。
“问你话呢?”
“……尝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