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十世
九大冥河顺流而下,看见的是前世今生。
月无幽赤脚踩在冥河水中,冰冷河水流淌,他只觉得这河水有些冰冷并无异常。想想也是之前他掉进无底血池时,不也半点事没有。
沉在河底的冤魂浮上头,他们漆黑眼眶中带着不甘的冥火,森森白骨抓住他的脚腕,想将他拖入幽冥为自己陪葬。
月无幽看都不看一眼,一脚将他们踢飞。他们贪恋着生,惧怕着死亡,生前追求永生死后追逐复活。
冥河沿途的风景也是别具一格,这里虽然没有人烟,鬼物倒是有不少。鬼域四方鬼帝分别镇四方,拘幽魂,控制着那些游荡在尘世间的鬼物不去祸害生人。
因此也诞生了鬼修一词。
鬼修分善修与恶修。善修又分生前善和生后善,善修修为增长较缓,但胜在根基坚实,投胎之后能得到更好的天赋。
恶修就与之相反,修为增长迅速。先不说修为虚浮,有的甚至连重新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九条冥河似乎有罢工的意思。
尤其是最后三条,里面那冤魂都不知积累了多少,放眼望去全是飘在河面上的骷髅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轮回已经坏的差不多,现在不过是在死撑罢了。
“小子,你不会正准备从九条冥河绕一圈回去吧,这根本不可能,先不说你究竟要走多久,一旦饿鬼当道我可帮不了你。”
缚魂锁劝道。想要回去大可以通过鬼门,何必用这种方式。
“不会,如果这真是一条死路,它就不会带我过来。”
那天道神胎上的空间节点只能是当初的他设下的,他确保这条退路是安全的,否则也不会将节点设置在无生死地中。
“啪嗒…啪嗒…”
河底湿滑,不时还有死灵从水里冒出来。
那些死灵都视他为无物,或者说是从骨子里发出的一种惧怕,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远离。
夹杂着腐败和硫磺的风吹动着河畔花田,如果不是这里一直暗无天日,这副景象倒也算得上美丽。
如果没有这些该死的骷髅就更好了。
“为什么非要走水里?”
“因为走这条路不会迷失方向。”
九大冥河是指引亡魂的存在,只要进入河中,就不会迷失方向。事实上,冥河的走向是七扭八歪,还有不少末节分支,走岸上很容易就会迷失。
就这么走着,月无幽忽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白衣少年手持一根厚重铁链,将它交给一个头上长角的龙族男子。
“小心…很危险…想好…”
话语断断续续,或许是因为隔的太久的原因吧,又或者他遗忘的足够干净。即使只看背影,他依旧能分辨出那两人是谁。
这应该是源帝时期,不过对这件事,月无幽本人并没有印象。
继续走下去,河水从见能看见河底的黑色变成混浊的灰。
第二冥河阿修罗道,这中间的恶鬼更多,他们都是身犯大错之人,死后被扔到这里受刑。没有千百年,根本出不去。
这水更冷,像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赤脚踩在雪地上。
刚一踏进这水里他眼前就浮现出一点片段。
那是尸横遍野的战场,云端之上是漠视众生的天道少主。站立于尸山血海之上,是早已满身是伤的天魔太子。他手旁的长戟满是鲜血,不知这长戟下有多少亡魂。
“你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他们…月无回…”
“天魔一族,不应存在于世。”天道少主冷漠开口。
“哈,只要我们稍作反抗,像你们这种东西就绝不会允许我们存在一丝一毫…我的族人…”
“这是你违抗天道的代价。”
“我会将你这高高在上的天道少主,拉下神坛…你在人间挣扎的样子,一定会比现在更有趣…”
……
他们之间究竟是有多大仇多大怨。
想想也是,影无殇的族人都被天道灭的一干二净,即便亲眼见证他们的惨烈,月无幽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他是个局外人。
“怎么了。”
缚魂锁看不到那些东西。
“没什么。”
对天启他可以说实话,他可以倾诉一切,可缚魂锁不行。
这小子真是跟防贼一样,防着自己。
缚魂锁吐槽着,但他也清楚月无幽对自己的不信任。
顺着河道越往深处走,能看见的鬼怪就越多。他们有的被锁上镣铐,以防逃走。有的被当成坐上宾一样,被那些鬼差供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甚至还有的是被人用轿子抬着。
那些被供起来的鬼魂,身上都冒着朦胧的白光,这些人生前都是大善之人,简单来说就是圣母。
月无幽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被划作善修。
或许是因为他们一个比一个富有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这种东西在哪都是硬通货。
河水忽然变得滚烫,河水颜色也从灰色变成深红,第三冥河天人道。
月无幽第一次觉得有些受不了。
这水就像那该死的天道一样,散发着阵阵恶臭,滚烫无比,在这条河域中看不到任何一只恶鬼,只有那些面带慈祥身上,却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干尸。
这些东西就是臭味的来源,腐朽到了骨子里,哪怕经历千百世的轮回,也消灭不掉。
月无幽躲着那些东西走,谢谢他不打算整个人跳进三途河里洗澡。
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次他看到的是一个身形样貌和原地有八成相像的少年,他身上穿着妖族太子的祭服,面带虔诚,眼中却是藏不住的讥讽。
他叩拜上苍,请求给予妖族一点生存空间,他也清楚那些家伙绝无可能回应。表面功夫做的很到位,应该说他是个天生的表演者,他将一切感情全部藏起,外人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他们看到的面具。
“哎呀,又是一次祭天仪式呢…喂,老家伙,祭品准备好了吗,要是没准备的话,就拿你身边那个小东西吧,他们一定会很感兴趣,毕竟你身上也流着他们的血…”
妖族太子转头看向身后月无幽看不到的地方,那里站着个人,妖神月风,身边还有个肥嘟嘟的小家伙,眉宇间和月风有九分相似。
那应该是他的亲儿子吧。
的确,用这种东西祭天,他们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不要急着拒绝,要知道他们的脾气和从来都不好,若是耽误了时辰,整个妖族可吃罪不起,所以不要让我为难。”
月风闭上眼,将那小东西推出来。
“嗯嗯,这就对了。”
手起刀落,一颗大好人头落地,那尸体倒在地上,却并未显出真身,依旧保持着人类的样子。
孽种,最佳的祭天祭品。
他这也算上供成功,反正死人了就好,不是吗。
天上的家伙最喜欢看这种闹剧。
一具干尸闯进月无幽视野,他振臂一甩,狂暴的灵气将干尸撕成粉末。
月无幽再次上路,这段路程他才走了三分之一。
河岸边已经开始真正出现人影,越往下走就越接近鬼域。
六大冥河从鬼域中穿过,只有最后三条河流存在于幽冥之中。
如果说整个天灵圣界就是个三层大蛋糕,那么十八地狱以及幽冥就是蛋糕下的托盘。
这个托盘很大,大到可以承载整个寰宇。
在这个托盘上,有无数类似的世界,无数相同的鬼域,而他们最终都将汇聚到幽冥。
河水的温度很快又降回冰点,一段冰蓝色的河流翻涌着,从中传出无数哀嚎,他们像是大头娃娃一样,脖子被人用麻绳死死扎起,他们张着大嘴无力嘶吼着,将一切所见之物全部塞进那张能咧到耳根的大嘴,可不论他们怎么用力都无法咽下去。
第四冥河饿鬼道。
道如其名,他们有的是死后被判刑,扔进饿鬼道中永生永世,受着这饥饿之苦。有的是在生前过于贪婪,过于贪恋权势财物死了之后被轮回自主扔到这条河里,什么时候能出去,全凭轮回的心情。
看到赤脚而行的月无幽,就像看到鬼一样,那些大头娃娃跑的一个比一个快,生怕被他盯上,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月无幽眼皮微跳,至于吗。
俗话说,人怕鬼,鬼怕魙,他又不魙是为什么跑的这么快。
“有没有可能,他们怕的是你身上的末。”缚魂锁突然道。
他观察了很久,冥河十分显眼,如果有一个大活人在冥河中行走,不可能被人视若无睹。他看到那些鬼魂看见这一幕之后,脸上那恐惧都能再让他们死一次。
鬼修境界划分和活人有些不太一样。
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魙死之后为希,希死后为夷,夷死后为微,微死后为末,末死了就真的死了。
末,就相当于鬼帝。
那天道神胎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鬼帝气息,很淡,而且在他进入月无幽体内后就更淡了。
鬼的灵觉要比活物机敏很多,即便远隔万里,他们也能感受到鬼帝气息,进而远离。
“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月无幽手中躺着一块黑色令牌,正面是鬼门样式,背面赫然写着神荼二字。
雷浩送他的鬼帝令。
“这不是你二伯的东西吗,话说这次过来,你不过去看?”
“下次吧,时间不够了。”
距离龙凤榜第二轮结束还有十天,而且神荼鬼帝疆域在东方,他们现在在南,一来一回超过限定区域不说,赶回来都费劲。
月无幽站在原地,看向东方。他在等那类似幻境的东西自己找上门,可等待许久都没动静。
就在他一步踏出,幻境如潮水般涌来。
这次看见的,不再是那些光鲜亮丽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而是一个穿着破布衣的小乞丐。在热闹繁华的市井上,他被那些富贵人家的孩童当成蹴鞠踢来踢去。
没有人去管,没有人在乎。鹅毛般的大雪跳着舞落下,冰天雪地中,他差点就被活活冻死。
所幸有一男一女将他捡回去。
可好景不长,战争来临,那两人战死沙场,只留下他一个无助的在世上活着。他看着昔日的家园被战火包围,挥剑自刎。
懦夫?
谁知道呢。
月无幽忘了是谁和他说过他们的死亡都有一个契机,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死去,就是他们最大的价值。
价值…真是可笑。
他现在的愈发期待自己的轮回极境,不知会看到多少东西。
第五冥河畜牲道。
在这条冥河中,浮浮沉沉的都是些妖兽,家畜之类。
或许他们之中也曾有人,现在他们只是牲畜,曾经最为人的光鲜亮丽都烟消云散。
灰白浪花翻涌,他们试图张嘴诉说自己的苦楚,没人去听,没人去想的话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变成动物惨痛的叫声。
“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和那该死的天道有什么区别!”
红衣少年斥责青衫少年。
“我的目的达到了,他们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青衫少年脸上的冷漠和那天道少主如出一辙。
“…我早就该想到的。”红衣少年轻笑着,“这一轮你赢了,下一次我不会让着你,天道。”
少年焚化自己的尸骨,将它撒入无边之海。过往一切全部封存在一个小木匣子里,沉入无底之湖。
脚下的步子加快,是期待也是恐惧。
月无幽快步走向下一道冥河的边缘。
这是六道轮回的最后一条,也是最长的一条,第六冥河地狱道。
它是人间是仙境,它可以是一切。
一切能带来痛苦的都是地狱。
痛苦与欲望是这的主旋律,这次他看的最清晰,因为那就是他自己,准确来讲是上一世的自己。
妖皇森林的屠杀,人类无耻的背叛,天道无情追杀,异族入侵…
在这过程中他失去很多,很多…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究竟失去多少。
河水是黑色的,看不到河底,耳边却能时常传来痛苦的哀嚎。他们挣扎着叫喊着,祈求天上神明能给予一毫一厘的怜悯,他们不知道对于天上那些高高在上无所事事的神明,他们痛苦的哀嚎声是最悦耳的音乐。
河道开始向上,意味着轮回又将重新开始,也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在地狱与人间的交界处,月无幽看到三个少年并肩而立,他们身上伤口狰狞,血如柱涌。
第七冥河枉死道,第八冥河自堕道,紫衣是雷宵,白衣是白绮。他们笑着拦住月无幽的去路指着另一个方向,挥手冲他告别,这里不是现在的他该来的地方。
第九冥河永囚道,那黑衣少年没有动作只是一直注视着,他指了指身后摆摆手,这里不能进。又指着雷宵他们示意的方向催促他们离开。
“多谢。”
月无幽抱拳拜道,而后快步走向他们所指的方向,身影消失在光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