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咚”的一声,温月摔在了秋千正前方的沥青路面上,她的右膝最先着地,在地上拖曳出一条血痕。
“啊!”言律看到她扑倒在地上,马上哇哇大哭起来,他甚至忘了去扶她起来。
温月也在嚎啕大哭,她痛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手臂也擦伤了,眼泪落在上面,更是加剧了疼痛。
言律事后几乎不记得当时温月有多惨了,他耳边一直回荡着温月的哭声,特别大声。
最后言律过了好一会才从傻哭里面回过神来,他把温月背了起来,一路往家里狂奔,温月在他背上一边哭一边打他,还一边喊疼。
“呜呜……疼……疼死了……”温月膝盖一直往外冒血,被言律一背更是疼得撕心裂肺,她不停地用自己的脑袋去撞言律的后脑勺,“要死……死掉了……”
言律被她哭得本来就头晕,一撞就更晕了,看着她一腿的血又害怕得不得了,他一边跑一边也哭着。
两家的家长在窗台看到两个人哭得此起彼伏,急急赶下了楼,赵璃一看温月的伤势,脸都吓得煞白,还是言建平把温月抱去了医院。
温月住院了,膝盖要缝针。言律理所当然的要去探望她。
他被自己爸妈带来了医院,爸妈把温月的妈妈叫了出去,他就留在了温月床前。
她住在病房最里面的床位,旁边就是窗户,她露出的左手挂着吊瓶,旁边桌上放着他爸妈带来的水果和牛奶。
一张小脸苍白得都有些透明,眼睛肿得比核桃还厉害,一开口声音都像被吃掉了,“妈妈!”
哑着嗓子,声音根本传不远。
“温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言律似模似样给温月鞠了三个躬,和她赔礼道歉。
门外的言建平和方翎也在和赵璃赔礼道歉。
“医药费我们会出的,真是非常抱歉。”言建平知道赵璃气还没消,但是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
方翎叹了口气,她说:“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你不要怪他,他就是想和妹妹玩。”
事故那天,赵璃已经把言律骂了一顿,就差没动手了,言律吓得直哭,回家之后觉也没睡好,一直问她和言建平,温月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好不了。
看儿子被吓得面色铁青,还哭着内疚,她心里也不好受。
“玩?”赵璃咬着牙,情绪明显有些失控,“他这一玩,我家月月膝盖要缝八针啊!”
方翎也预料到了赵璃的反应,那天她看到温月的伤,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她不能打言律,只能捶胸顿足。
只是,她那天对言律说的话,太超过了,他一个小孩子,承受不了那么重的指控。
赵璃看着垂下头的两夫妇,咬牙切齿道:“还好没伤到骨头,不然我和你家没完!”
她尖利的声音传到病房里,言律模模糊糊能理解一点。
他站到温月旁边,问:“温月,是不是很疼?”
她身体都被病床上面的被单罩住,只有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能看到纱布边缘,是手臂擦伤之后被包扎过。
言律还没受过什么需要绷带的伤,他看着白色的纱布,愧疚不安。
“疼死我了!”温月哑着嗓,只有一丁点的声音出来。
“这个给你。”言律从自己口袋抓了一把东西出来,放到她的病床上,跟着又往外掏了好几把,才掏完。
“你要快点好起来。”小男孩的语气真挚,圆圆的脸上也全是担忧。
“阿律,和温月说再见,我们回家了!”病房的门打开了,方翎轻声唤着他。
“温月,我会再来看你的。”言律看了妈妈一眼,马上转了回来,他轻轻握着温月的食指,扯了扯,“你一定要快点好!好了我们再一起玩!”
温月没理他,只看到他挥了挥手,就跑去自己爸妈那边。
她看着床上言律带来的全是糖果和巧克力,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她随手抓起一把就往地上扔。
谁要和你玩,再也不要和你玩了!温月边想着边把那些零食全挥到床下。
温月顺着言律的目光摸了摸膝盖,那里缝过针留的疤有些丑,她每次穿裙子,言律就会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
那是他欠了她的证据。
小时候,他爸妈还说他把人家弄出疤了,是要娶她的,言律就信誓旦旦说以后娶她,一定娶她。
他还真好骗,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提过这事。
“那时候你天天去医院看我,还被你爸爸打了一顿吧。”温月提起这件事就想笑,是后来方阿姨告诉她的,言律被打了然后爸妈给他买了巧克力,他全拿去给她了。
他家里面所有甜食,全被他拿去医院给了她。
小孩子就是这样,自己喜欢的,就觉得是最好的,别人也会喜欢。
“嗯……”言律似乎也被拉回了久远的回忆里,他噙着笑,“说让我照顾妹妹,结果我把人家女儿弄进医院缝针了……”
温月被他的笑晃了眼,他很久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笑容了,眼底笑意漾开,柔柔的带着阳光般。
她一个恍惚,就被带到了好几年前,言律天天就这么看着她,和煦日光之下,他眼里都透着亮。
温月拿起可乐杯子猛吸了一口,讷讷道:“我觉得,我妈妈应该也骂你了……”
“赵阿姨是怕你有事。加上我当时也确实是什么都不懂。”言律反倒替赵女士说起话来,有意无意开脱她。
温月知道的,她虽然哭天抢地,赵女士声音那么大,她也是听了些句子入耳。
那时她已经七岁多,有了些模糊的概念,加上腿确实伤得重,也阴差阳错加深了那天的记忆。
因为言律一句“她让我停,我没停”,赵女士骂他骂得很凶,甚至是当着言律爸妈的面说他没有家教,说他调皮捣蛋不知轻重。
咄咄逼人地指着言律鼻子,温月奇迹般地能想象出来那样的场景,言律当时一定都傻掉了。
“去医院看你,你一见到我就哭。”言律轻笑一声,似是嘲弄。
“主要是膝盖很疼。”
言律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个“8”来,“缝了八针啊,我问我妈缝针是不是很疼,我妈拿手掐了我一下,说掐个一千下能赶上缝针。”
他当时在家都吓哭了,生怕温月疼死了,或者是像赵阿姨说的什么留疤的,每天缠着妈妈要去看温月,和温月赔礼道歉。
温月出院后,他每天都去温月家里,和温月一起看动画片,看电视剧,还有一起写功课。
她当时数学不太好,言律就一题题教她做,还把住院期间的习题也都讲给她,然后自己每天回家赶作业赶到睡着。
“我小时候太好哭了,一点疼都要哭。”她小时候还是个娇气包包,很容易就哭出来,“其实也没有很疼,打了麻药的。”
“留疤了。”
“也不是在脸上。”温月不大在意,她顺着话说下去,“在脸上就要你对我负责了。”
“嗯。”
言律淡淡的眸子看不出聚焦,也看不出他的情绪,随后丛出的睫毛半遮住眼,就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会负责吗?”温月唇角翘起,左手却不自主滑了下去,用力摁住了椅面,指甲盖泛着白。
言律装模作样抬眼打量着她,视线在她面颊逡巡,“勉为其难负一下吧。”
说完他自嘲似的笑道:“大概会先被赵阿姨打死吧。”
“还勉为其难。”温月不悦地皱了皱鼻子,声音小了下去,“我又不丑。”
言律调侃道:“在脸上八针的话……”
话还没说完,他察觉到不对,唇线紧绷起来,他抿了抿唇,嘴巴开阖,干巴巴地吐露歉意:“对不起。”
“没有,就是开玩笑……”温月讪笑着,看着言律的表情,她的唇线也绷不住般向下落。
气氛有亿点点尴尬起来,言律没有接话的意思,温月也想不出什么好话题。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高中后就一直是这样,他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会对她说不中听的话,也会疏离地道歉。
现在两件事赶到一起去了,她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愈发明显。
还不如继续毒舌她呢,她宁愿承受言律有意无意的恶意,也不想面对这么僵冷的气氛。
言律讨厌她,她能感觉到,差不多从初三那个节点开始,他慢慢地越来越讨厌她。
她不想继续被言律讨厌下去了,至少在上大学以前,趁着两个人还能在一块,关系能修复一点是一点。
温月犹豫了会,还是开了口:“小律……”
言律扫了她一眼,目光自她脸颊滑过,便偏头看着窗外。
温月跟着他的目光过去,外面天还是阴,地上有些水洼,行过的车辆溅起些水点子,街边的行人快步避让。
“雨停了。”言律拿着桌边扣着的长柄伞起身,“我们走吧。”
温月想说的话也随着天空放晴,一并蒸发掉。
她喝掉最后一口可乐,跟在了言律的身后,一束阳光刺破乌云,碎金的光洒在言律身上,给他整个人赋予了一抹暖色。
而她还落在麦当劳玻璃门内的阴影里,仿佛与他错落成两个世界。
温月伸出手指,想去碰一下言律的背,指尖堪堪擦过他的衣角。
他正好侧身,用背部将巨大的玻璃门抵住,等温月出去。
她没碰着的手悬在空中,言律疑惑地看着她伸出的手,她慌忙抬手挽了一下发,快走几步出去和他一同沐浴在阳光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