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温月根本不介意有没有选上运动会举牌子,她不爱集体活动。
如果拉着他们班一个人出来问,温月和林秋意谁好看,十个能有八个说温月好看。
如果问,温月和林秋意要和谁一起玩,十个有十个会选林秋意。
所以,这个平票,大部分还是友情票。
不过郁森会选她,她倒不是多意外,就和班上同学说的,谁还能看不出来了。
她也没多想这件事,形单影只走到停车处,骑着那辆自行车便往家里赶。
等到了离家三个街口的位置,她看到言律在等她,他每天都骑好快。
温月知道他不想等,不过是两边家长勒令两个人放学必须一起走,他才每天在这等着。
这周围不太平,长辈都让他多看顾着温月一点。
于是两个人一起骑车停在斑马线上,等红绿灯。
前面红灯倒数还有三十秒,两人已经离家里没几步路,这周围荒得很,过往车辆少不说,这还没到十点,连灯火都稀稀拉拉,和阴天夜晚的星空般。
温月看着言律正百无聊赖地趴在车把上,她打破沉默:“小律,你年年都跑三千米。”
言律初中的运动会也是连报了三年的三千米,温月每次都去给他加油,因为他们初中三年都在一个班。
高中就不在一起了,温月中考成绩比言律好多了,那三年两个人渐渐生疏,直到一起复读,才又像这样每天见面。
“嗯。”言律看着红灯倒数到二十四,他补了一句:“爽。”
“我报了400米。”
“你行吗?”言律勾起抹嘲弄的笑斜眼看她。
温月略微不满地回:“就操场一圈。”
反正她也不去跑。
言律双手交叠在车把,他将头搁在上面,偏着头,嘴角肆意扬起:“你中考体测跑完晕了记得吗?”
温月记得,自己好不容易跑合格,跟着两眼一黑就晕在了跑道上面,言律和班长把她抱进了医务室。
等她醒过来,言律坐在床边,他单手支着下巴,还有汗水顺着手臂上由于支撑脑袋重量而紧绷的肌肉线条往下滑。
阳光从侧边的窗户照进来,落到他的黑发上,镀上一层金,他看过来,璨光抹过那双黑眸,唇角扬起开怀的笑意,“温月,你好菜啊!”
随后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她背过身去不想理人。
温月把充满阳光味道的记忆赶出去,试图纠正他:“体测那是800米。”
“弱。”言律情绪不明地笑了声,随后转过头看着红绿灯,“提前找人去看着,又晕了能送你进医务室。”
她也没有很弱,只是体质没言律那么好,他是在冬天只穿一件卫衣都暖烘烘的存在,她穿成一只熊,体温还没他高。
红灯跳转到绿,两人一同过了这条马路,再转个角,便到了家。
言律推着自行车,进入楼道的阴影里,他转过头,扬了扬下巴,“温月,走了。”
温月眨了眨眼,朝着言律搬动自行车的背影喊:“小律再见。”
他很多年都没回过头来,这次也没有。
言律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被自己爸妈例行一问,有没有好好送温月到家。
每次言律都是一脸无奈,指着阳台上隔壁窗口透出的光,“隔壁灯亮了,你们看不到吗?”
言建平沙哑的烟嗓带着父亲的威严,他狠瞪言律一眼,“你小子每次都比温月上楼快。”
“她腿短。”言律没好气地进行第八万遍解释,“我送到楼下了。”
“温月女孩子,你主动帮她搬下自行车呀。”方翎对着毫无风度的儿子连连摇头。
温月,温月,温月,爸妈脑子里进了个温月吧。
什么事都要和温月比着,他们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个,言律眉心拢起,他扯着嘴角,毫无诚意地回应:“明天帮。”
言建平将电视音量调小,随后伸出食指叩击茶几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打断言律要回房间的行动,“听你赵阿姨说,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了,你成绩单呢?”
言律深吸一口气,左肩一松,书包被他晃到胸前,拉开拉链,单手进去翻找了一番,抓出被他卷成一个圈的成绩单,扔到爸妈面前的茶几上,“喏。”
“啧。”言建平看着像卷尺一样被团成一圈的成绩单,用指头拉开,看着上面的成绩和名次,额上青筋暴突,“怎么回事?你心思放学业上了吗?每次考一点进步都没有!你能不能学学隔壁温月,从来没考出过前三!”
条形的个人成绩单被随手放到桌面,言建平的食指快速叩击桌面,“你说你们一起长大,人家数学考145,你连125都考不到!”
言律听着那急促的敲桌子声音,眉心紧蹙,手也握成拳。
他知道再听两句,爸就会放过他。
但是,他忍不住不服气地怼回去:“怎么没进步了,不是进步了十几名吗?”
“十几名够什么,那是全校十几名,你在班上进十几名啊!”敲击声不停,言建平语气加重,“阿律,马上高考了,你这成绩怎么办!”
言律不以为然地说:“就读个二本呗,又不会怎么样,读个四年早点出来工作了。”
“你怎么说话!”言建平改为用四根指节敲击桌面,声响随着他的情绪变得急促,“让你考个一本能要你命!温月发挥失常都过了本一线,你呢!”
“本来就是你们非要我复读。”言律小声嘟囔,看言建平脸色愈发难看,他撇了撇嘴,“万一我今年超常发挥了呢?”
“就两个月了,下次月考你数学再考这分数,你等着再读一年吧!”
言律不说话了,决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烂泥扶不上墙!”言建平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用力一拍桌子,“快去学习,自觉点!”
言律转过身,往自己房间走,走到房门口还能听到妈妈在小声劝爸爸,“你别给阿律这么大压力。”
他背着书包回了房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感觉像要压下来似的,把他压死。
一定是夏天到来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透不过气来,要窒息过去。
筒子楼隔音都不行,温月家和言律家隔了不到一米,这个天气两家都开了窗,温月在隔壁什么都听见了。
赵女士又拿她的成绩去耀武扬威了,她的分数像赵女士身上的孔雀毛,遇见家长同类,非要把人给比下去。
温月摁亮了台灯,从书包里摸出今天发的试卷,他们早就进入无止尽的刷题阶段,每天做的不是真题就是模拟题,一套又一套的试卷,无休无止。
尖细的笔头落在纸上,她一笔一划地演算着习题,草稿纸上面的字迹都整整齐齐,她在验算。
验证完毕,温月用橡皮擦将题号下面的铅灰色标记擦去,才开始对答案。
她换上红笔,给自己计分,再加上错题本,她积攒的错题已经又大半本了。
做了两套试卷,温月舒展了一下筋骨,她抬眼看书桌上的小闹钟,已经快转钟,赵女士估计要再晚点才会回来了。
赶紧收拾衣物去浴室洗澡,夜里水都不热乎,温温的,她随便冲了几下便湿着头发回到书桌旁。
白色的毛巾搭在尚滴水的头上,她脖子到胸口还带着热气熏出的粉,待她取出那本《罪与罚》点了一遍钱,那些粉色才消去。
温月觉得自己和课本里面《欧也妮·葛朗台》的主人公一般,总是数着自己的那点财产,非得数上一遍,才能安心睡觉。
还有一天,最后一天,也许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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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律,早啊。”温月微笑着打招呼。
言律只是微微抬眼,点了下头,又将注意力放回手机。
今天倒是清醒着。
“吃不吃?”温月把装着包子的袋子在他面前晃,透明的袋子上面还凝结着热气蒸出的雾气,她诱惑道:“豆沙的。”
言律头也不抬,“不了,一会去校门口买粉。”
温月弯下身,让自己挤进他低矮的视线范围里,“已经不喜欢吃甜的了?”
言律看着娇小的少女歪着头,马尾从耳际垂落下去,镜片里反射出背后太阳的光亮,他淡淡“嗯”了声。
温月皱了皱鼻子,似乎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起了身后还一直望着他。
她三下五除二将豆沙包几口解决掉,她坐在自行车上准备,言律还低头看着手机。
自行车是男式款,让她凭空高了许多,一斜眼便看到了言律手机上面的聊天界面。
最顶端上有两个字,小晚。
唉,挺关心同学的啊,顾晚这个时候得了水痘,该是糟心死了。
首先成年之后得水痘会比较难恢复,而且容易留印子,顾晚那么好看,脸上留痘印的话,她肯定不舒服。
再者顾晚也是复读,她平日也刻苦非常,一个礼拜不能上课,也该心焦。
温月又看了言律一眼,他手指快速在虚拟键盘上来回,已经打了好些字上去。
他们是一个高中的,该是很熟。
一时走不了,温月便看着车把手发起呆来。
她和言律的水痘是小学一起出的,她打小就体质差,年级里不知道是谁传染给了她,她回家和言律玩了一晚上,第二天言律就开始身上痒,掀起衣服,和她一样,好多红包。
两家的家长轮流看顾,不让两个倒霉孩子挠痒痒,晚上睡觉都是把两人连着被子一起捆起来。
两人像蚕蛹般睡在一处,小嘴里喊着的全是痒痒,两个人还偷偷在被子里面滚着撞对方,希望减轻一些身体的瘙痒。
回忆因为旁边的声响猝然中断。
“傻笑什么?”言律收好手机,抬手自温月头上挥过,随后蹬上自行车,“走了。”
温月头发被碰到才回了魂,把头从车把上抬起来,“哦。”
她骑到言律并排的位置,没错过他略微上扬的嘴角。
心里又涌现出那丑陋而熟悉的情绪,言律很久都不曾那样对她笑了。
温月的傻笑隐去,她握紧了车把手,心里突然响起那句话:温月,你好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