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何为速度
几乎与邓小楼离开幽冥谷的同一时间，孙英仍是独自一人策马疾奔尖峰岭。
在距离尖峰岭只有二十里的时候，孙英忽感一股强烈的杀气透骨入髓。这种杀气无关修为高低，而是那种杀人无数养成的视众生如草芥的麻木气息。
孙英皱眉，她知道最难的一关到了。
临近百步时只见数十个矮小如石墩扎着小辫的东瀛剑客站成一个三角阵拦在路中间，为首一人正是空剑道头领林崎幸之助。
此刻地上已经是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尸体，林崎幸之助手里并没有画像，他也没有判断，他的想法很简单——在此时此刻想过尖峰岭的人格杀勿论。
孙英不得不停步，她看了看尖峰岭发现天象已有异常不由得心中开始大急。
她手中已捏了下九针，坐下马徘徊不定，对冲过去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此刻若要绕路那还不如直接回山。
孙英心中一万个意难平：邓小楼啊邓小楼，非是我孙英不够义气，看来今天实在是救不了你了，枉你帮我照看二十年的药材，以后只能多给你烧些纸钱了……
正当踌躇不定时，忽然一个一袭红衣、头扎两条金色发带，意态慵懒的人从身后无声无息的走来道：“你叫孙英？”
孙英一惊，回头看了半晌猛然惊觉道：“陆九天？”
陆九天并不答话，反问道：“是孙英吗？”
孙英只得点头“嗯！”了一下。
陆九天道：“很好。”接着走在孙英一侧道：“你一路往前，他们不敢动你。”
孙英起初不知他的立场，此刻闻言立刻吃了定心丸，哈哈一笑道：“有陆九天护我，孙英再有何惧。”于是打马向前。
心下虽不知陆九天为何助他，想来定和烟雨十三楼的安排有关。
空剑道的人并不认识陆九天但很显然全都听过这个名字。
空剑道追求的极致是速度的极致，陆九天便是剑速极致的代表。
可不同的是空剑道每个人都给人一种快捷如豹的敏锐之感，而陆九天却是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
这禁不住让人有所怀疑，他那副状态真能保证出手一剑从不落空？
林崎幸之助看着孙英打马而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他自然能看出陆九天的真实状态，所以他此刻不敢赌。
他现在出手完全可以一剑解决孙英，但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同时死在陆九天剑下。
不过随着孙英距离的越来越近这种出手的成功率会变的越来越高。
等孙英距离他十步时他已忍不住要赌一把。
陆九天距离几乎在百步开外，而孙英近在眼前。
他现在有把握一剑杀了孙英后还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有数十名弟子护持。
为确保把握，只要她再进一步便立刻动手。
他这么想时孙英已毫无意外的“哒哒”进了两步。
八步的距离，这种诱惑怎能不出手？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陆九天能有通天的本事百步以内实现瞬杀，大不了也是自己一命换孙英一命，这本就是今天的任务所在。
“动！”林崎幸之助一声喊，十名弟子跃出阵前封锁陆九天，林崎幸之助拔剑动手。
忽一声凄厉的鸟鸣响过，众人好似被摄魂夺魄般愣了一下，林崎幸之助大惊，自己怎会忘了拔剑！
眼看孙英走过，慌忙再拔剑运力却顿觉自己天旋地转般跃起。
其实严格来说已不能算觉得自己跃起，毕竟只是一颗头。
断腔里的血从脖间猛烈喷出，将林崎幸之助的头颅冲飞了起来。
“真正的速度并不只是快，你对它一无所知。”这是林崎幸之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现在忽然明白了两件事。第一，那种凄厉鸟鸣应该是剑速快到极致时，拔剑声、破风声、入鞘声的三声由于速度过快合成了一声。第二，果如前人所说剑足够快，身首分离的片刻时间还是有意识的。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是捅破了耽搁他几十年的窗户纸，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再思考了，陆九天接下来的话肯定如珍似宝，可他已听不清了，他的思维已停顿。
“真正的速度是感受不到的。譬如花开、日出、影移、老化这些速度只有加上时间的跨度才能发现其中显著的变化。江海有浮游朝生暮死，人生百年观浮游一生，不过一瞬而已，而浮游却尚不自觉。上古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再观人生百年亦不过弹指之间，而人不自觉。所谓速度之对比非是蛮力之比拼而是一种至高的玄妙境界，慢之极人所不能察，快之极天地不能测！”
余下数十名空剑道的弟子不仅没有再出手围攻他，反而一个个正襟危坐听得无比入神。
他们都是东瀛人，对陆九天的语言有少许难懂，可陆九天说完后众人心中皆豁然开朗。
速度的快慢其实是一种维度的对比。陆九天的速度到了如此境界非是他拔剑速度过人，而是他对速度的维度站的更高。
或许林崎幸之助的速度已经在肉眼中接近极致，但在陆九天的速度中就好比浮游之与天地。
确实，单以常理来讲林崎幸之助的判断是正确的。人的体力所能爆发的极限速度在百步的距离开外是不可能做到拦截林崎幸之助的剑的。
林崎幸之助的剑速在十步以内已几乎达到人体极限，百步开外拦截他的剑就好比要超越十倍的人体极限，这在理论上是绝不可能的。
而陆九天确确实实做到了，那便说明他的话是至真之理——速度非是力量的极致，而是一种对宇宙感悟的境界。
在如此大道彰显的时刻，空剑道弟子哪还有什么复仇和任务之心，皆垂首聆听，恨不得将陆九天的一言一行都刻在心口上。
陆九天说完后意态又变的慵懒起来，他今天说的话很多，加起来已经超过过去一年的话了。
他今天之所以说这么多，实在是不愿看到在追求速度的剑道上有这么多愚昧之人。
而事实上如今所有追求速度的剑道都是以力相搏。
陆九天说完顿感落寞萧索，孤单的一袭红影渐行渐远，空剑道弟子皆热泪盈眶，以东瀛最高礼仪拜别。
“生一剑，死一剑，生死一剑……一念间……”远方传来那令人不解其味的悠悠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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