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劫物杀人
落霞谷，朝霞却初生。
日光熹微，红晕散落满山，若不是林中那带着湿气特有的晨风，一昼夜的误差楚天依几乎已难分朝夕。
失约……追星楼第一次失约，也是楚天依第一次失约。
白帝城十二剑王在南武林会再留七天，邓小楼也会在七天后出幽冥谷，曲玄素接下来的安排也是七日之数。
他不知道这多出的一天时间对那些人意味着什么，但他无意干涉南武林事件，更无意左右南武林格局，他只是做自己分内之事。
落霞谷已至，披满红霞的山坪上早已等待着数十列人马。
楚天依放眼望去，独不见那位白面书生。
一个身穿银色轻甲，头绑黑色抹额的中年人打马出列冷冷道：“你就是楚天依？”
楚天依道：“正是。敢问曲先生何在？”
中年人冷冷道：“他已走了！”
楚天依皱眉道：“他怎能说走便走？”
中年人冷笑道：“曲先生已等你一昼夜，所以再来等的便是武先生。”
楚天依佯装听不懂他话外之意，解下宝物笑道：“无妨，只要认账便行。”
武策君冷笑道：“什么账？”
楚天依掏出契约抖开冷笑道：“自然是枯荣草和离殇剑的账。”
西门小帅此时也赶了过来，嘴里嚼一根露草道：“纹银一千万，可不许抵赖哦！”
武策君冷笑道：“曲玄素的账，关我什么事儿？”
西门小帅指着一辆马车道：“那你喊他出来，我看他八成就藏在后边马车里。”
数百人群中，有几辆马车也停在其中，西门小帅所指的一辆也是楚天依最留心的一辆。
这辆马车倒不是说与众不同，而是那似有若无的阵阵剑意隐隐把控着方圆数十里的空间。
楚天依和西门小帅虽不是武道中人，但论境界感知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这辆车中人剑意内敛，剑气外漏，如楚天依和西门小帅等不习剑之人尚能如此准确感知，倘若让他一朝出剑真不敢想象。
西门小帅明知道曲玄素绝不可能在这辆车上，却故意喊话好引的追星楼的众人注意。
武策君哈哈笑道：“追星楼失约，曲先生已着手后备计划，之前交易作废。”
西门小帅闻言捋起袖子怒骂道：“去你妈的！你说作废就作废，当追星楼是好惹的吗？”想起在幽冥谷赔了一百多万，加上楚天依的身体受损，一时就要爆发。
楚天依伸手拦住西门小帅，对武策君道：“追星楼失约在先，这笔交易可以取消！”
武策君哈哈笑道：“还是你懂事儿。”
“走吧！”楚天依转身招呼众人正要离去，西门小帅犹自愤愤不平，忽然一阵劲风从背后袭来，楚天依好似早有预料，头也不回只是身形往旁边一让，一道裂痕在脚边蔓延开来。
武策君“咦？”了一声好似惊讶于他的身法如此之妙，一剑落空，急临空提气返身落回马上。
楚天依皱眉回身道：“武策君此举是何意？”
武策君冷笑道：“交易虽然作废，可东西既然到了就不能不收了！”
楚天依鼓掌笑道：“好算盘！这一来既给了你们造谣毁约的名头，又省了一大笔军费。诚然，追星楼失约在先，但你若想继续交易，我可以给你打个五折，一千万只需付五百万，以示歉意。只是你若明抢……得罪烟雨十三楼，你们承受的起吗？”
武策君想也不想，哈哈一笑道：“什么烟雨十三楼，我高昌佛国还怕你们这鸟不成文的小小组织？”接着手一挥，数百人马展开阵型将追星楼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江湖组织怎抵得上一国实力？所以他实在想不通为何精明算计如曲玄素居然真的会花整整一年的军费给这种组织。高昌本就穷得叮当响，在他眼里看来，若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信用，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大可不必，此番对曲玄素的安排他是嗤之以鼻。
追星楼的人见他对烟雨十三楼出言不逊尽皆动容，心道：真个是方外来客，没轻没重的大老憨！
西门小帅看着山林中弓箭手层层排布叹道：“看来是早有准备。”
武策君冷笑道：“曲先生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错过了。今日交我武策君处理，就不要抱怨我的处理方式。”
西门小帅抬手将一个小牌子仍在地上笑道：“只是你确定能处理得了吗？”
武策君一看那牌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急摸身上发现正是自己的将牌，心下大惊他是如何拿到自己贴身之物。想到方才他对楚天依出手时，经过西门小帅，难道就是那么一瞬？再细想对方倘若出手真如此之快，倘若加以暗算，自己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只是这种时候容不得他不相信。武策君沉下脸点点道：“偷天换日，你很不错！”
西门小帅道：“你既然知道偷天换日，便当知道我方才只是偷天，若给你换个大王八，你岂非很难看？你若害怕难看，就该快快退去。”
武策君闻言脸色发白，知他所言非虚。心惊之余强自压下怒气冷笑道：“盗王的偷天换日我已领教，可盗圣的妙手生花我还未开眼。”
土派的人冷笑道：“只怕你们开不了眼了。”话音方落，林中埋伏的弓箭手脚下突然一空，惊叫着齐齐跌入地下深坑。
金派十三鹰自地下配合土派的人来回穿梭片刻间便将百十号跌入深坑的弓箭手全部制服。
武策君听着来自地坑中的惊叫离自己脚下越来越近才知道追星楼的人竟不知何时已将这块山坪的下方打空了！
武策君招呼一声，百十名高手同时飞马而起。方离马背，脚下坐骑便塌落地底。未及反应的其余数百人尽皆跌落下去，好在追星楼的人未安置其他陷阱，只让他们摔了个满头灰狗啃泥。只是楚天依和西门小帅一直盯着的那辆马车却毫无反应的跌落坑中，让楚天低顿感不妙。
果然，短暂的停顿后一道清脆的龙吟之声响彻地底，接着好似龙游八方，地下一阵剧烈震动，鲜血如喷泉般喷出地面、惨叫迭起，追星楼众人闻声脸色大变，听出是土派和金派的人惨遭毒手。他们平日里虽互相斗嘴，可一向情如兄弟，此刻人人怒火中烧青筋暴起，不等楚天依制止，土派的人一拥上前跳入坑中，对面亦有十多名红衣剑客也一跃而下，不到一盏茶时间土派的人带着金派残存的人钻出地面，楚天依和西门小帅忙过去查看，只见金派十三鹰已死了七个，土派三十六鼠死的只剩十二个。西门小帅见状悲呼，痛心疾首！楚天依也想不到对方竟真会下此毒手，也是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十二个红衣剑客提着染血的剑齐齐走出地坑，他们满身泥土却毫不在意，只盯着追星楼众人。
西门小帅看到他们手中那特别的剑，瞳孔收缩，怒道：“是试剑山庄的人！”
楚天依并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而是仍看向坐在马车里的那个人。
那辆马车完好无损，很安静，好似从未有过任何动作。可楚天依知道，就是方才的车中人一剑断了金派七鹰的命！
能一剑走向七个不同方位，且在试剑山庄享有一定的地位，楚天依心下了然冷笑道：“原来是西武林的评剑师，厉青锋，厉先生！”
车中人并不答话，可那十二名红衣剑客好似同时受命，齐攻楚天依。楚天依一声冷笑身影虚闪，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再回到原位时，那十二名红衣剑客的剑招才刚出到一半，电光火石间他们未及反应，等到他们剑招完全使出后才发现手里的剑竟已成了带着花茎的残荷！
十二名红衣剑客手持残荷齐攻楚天依的一幕不仅不好笑，反而让人头皮发麻。武策君一方的人已是冷汗直流，武策君虽听说过楚天依的妙手生花只是一种极快的手速，眼下抛却这个不谈，单说这么多荷叶难道楚天依会随身携带身上？这附近别说荷花，连野花都没，难道这楚天依真会妖法？
那十二名红衣剑客好似仍在云里雾里，有的看着残荷愣在当场，有的甚至已跪下抱头痛哭，有的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甚至那车中人也抬剑挑起帷幔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十二名弟子皆有剑宗实力，竟一瞬间被人全部缴械。
他缓步下车，走过那十二名严重怀疑人生的弟子身前时接过一只残荷缓缓道：“夫道存于心，不滞于物。一剑既出，一心既出。是剑也好，是花也好，心无旁骛剑意才能贯彻始终。”说完手中一股傲然剑意灌入花身，残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直腰杆，仰起荷叶，颓败的残荷好似重获新生。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手中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只荷花，可此刻那种傲然之姿，凛冽之意在场人绝没有人再敢轻视它。那十二名红衣剑客看着老师手中的荷花，本已黯淡无神的眼中又重新焕出新的光彩。
是啊，一剑既出，一心既出，是花是剑又有何分别？
“楚楼主，你的妙手生花老夫佩服，这一剑你若还能接下，我保你追星楼安全无恙。”
厉青锋手中荷花挺的笔直，再不懂剑的人也能看出他手中的荷花此刻早已变成一把无上的利剑。楚天依也看出他的剑早已不滞于物，他一出手不管手中剑被换成了什么，一击既出，剑意盎然再不回头。
有形之剑楚天依能妙手生花，那无形之剑他当如何破解？
楚天依冷笑一声道：“不滞于物？请吧！”
厉青锋身形一闪，既不花哨也不好看，就是快！快的不及眨眼，剑已到了楚天依喉间。
不错，是剑。既不是荷花也不是无形气剑，而是实实在在的剑！
众人虽看的明白，厉青锋手指稍动楚天依便要亡于剑下，只是此刻武策君那边却无人叫好，更多的还是冷汗直流！
因为厉青锋出手时明明是以荷代剑，而一招过后手中却成了实实在在的剑，除非这厉青锋也会变戏法，否则只能说明楚天依的手速已快到超越常人的理解！
而事实上厉青锋左手鞘中本来插着的剑却变成了荷花。
厉青锋脸上青筋跳动，大喝一声：“好！”鞘中荷花崩碎，收剑入鞘道：“可否给老夫一个答案？”
楚天依道：“既不滞于物，手中便不该有物。你手中既已有物，便不会不滞于物。你既托剑于荷，便已假手于物，即便你剑意一往无前，可一旦手中之物没了，这有形无形之间的剑意切换定有时间间隙，你剑意一滞的瞬间，这便是你的破绽。你……终究还是不够专注！”
西门小帅冷笑道：“原来有的人自以为唱的好听，却不过只是个会叫的蛤蟆！”
厉青锋并不理会这话，而是想着楚天依方才所说淡淡道：“看来你很懂剑。”
楚天依道：“我非是懂剑，而是我相信你绝对达不到真正不滞于物的境界！”
厉青锋道：“何以看出？”
楚天依冷笑道：“不滞于物的真正境界非是世间万物皆可为剑，也不是以无形之气化剑，在我看来无论有形无形，这些仍离不开物的范畴。”
厉青锋道：“那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滞于物？”
楚天依道：“你既为评剑师，当听过上善若水。水无形无状，入沟为溪，入杯为茶，入手为捧，入空为珠，水利万物而不争，这才是真正的不滞于物。我不清楚试剑山庄对南武林之乱作何立场，也不清楚这其中有怎样的利益勾结，单从你出手之狠，急功之切便说明你有心在争，既有争心便达不到上善若水。你剑心不得自然，出剑便有瑕疵，有瑕疵便给了我出手的机会。”
厉青锋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很好！”接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回车厢里道：“东西留下，追星楼的人可以走了！”
武策君闻言急道：“厉老师，追星楼的人个个身怀绝技，若放他们回去后果不堪设想！不如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厉青锋并未理会他，他一言既出便不会再理会任何人的意见。武策君见他没有回应，重重的叹了口气，着人接过离殇剑和枯荣草检查无误后，大喝一声道：“全部让开！”
那里外三层围着追星楼的数百人得令后让开一条道路。这偷天换日和妙手生花之绝让武策君仍心有余悸，此刻眼见放虎归山，打马向前拱手道：“两位，今日多有得罪……”
西门小帅冷笑一声问楚天依道：“他说什么？”
楚天依淡淡道：“他说多有得罪。”
西门小帅道：“哦！原来他也知道得罪了我们。”
楚天依道：“我本无意插手武林之事，可你们得罪了烟雨十三楼，却是不死不休！”
武策君闻言皱眉，杀心再起。
西门小帅道：“我觉得你那位老师倒比你有见地，你们若留得住我们，尽管一试。此番你黑了追星楼的货，杀了追星楼的人，小心你有头睡觉，无头起床咯！”
金派和土派残余的人道：“不管你们百年大计多么周全，这一招却让你们满盘皆输！”
武策君听着这惊心动魄的话，看着血一样的朝霞，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现在才忽然想起这会不会影响曲玄素的布局？会不会影响净琉璃的百年大计。
追星楼的人互相搀扶着离开，西门小帅看着楚天依灰白的两鬓，又想起赔了的银子心疼的直拍大腿：“这次真他妈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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