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幽冥深处
越往深处走，幽冥谷越大，大到好似一个地下国度，虽然整体上仍是以黑暗为主色，但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很多楼房一类的石屋透出一些光亮，而且隐约可见纵横十几条街道，正前方还有一条长宽数里的地下河。邓小楼暗想，这幽冥谷发展至今，俨然已具备社会形态，定然有人统筹管理，协调分配。这地位最高的鬼尊，虽明面上是负责管理他们的人，但他实际目的又是为何？他为何开辟这幽冥谷笼络这数万罪犯？
事实上幽冥谷笼络罪犯，奴役众人确有一番打算。邓小楼在退隐的这二十年间并未关注海外信息。幽冥谷以十万大山为战略大后方，种植了许多麻痹神经的毒品，其中以罂粟为主料的神仙丸和忘尘烟在琉球、东瀛、高丽等地销量极高，是地下黑市的主要交易物资。六扇门早已察觉幽冥谷的犯罪行为，是以在幽冥谷外围安排了大量高手，时刻戒备，这些机密自然不是已成世外高人的邓小楼所了解的。慕容蝶身为闻风楼楼主，天下自然没有他不知道是事儿，但邓小楼此时也只是在心中盘算，既没张口问慕容蝶，慕容蝶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闭口不谈。
这下三层的环境比之上三层更显得肮脏恶劣。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类似死老鼠般的骚臭味，别说生存，邓小楼甚至觉得在这大口呼吸几下都会染上肺病。
慕容蝶也忍不住遮着鼻子道：“这也是人住的地方？”
闻风楼的情报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能通达到这幽冥谷的下三层，此刻眼前场景与情报上的描述简直一模一样。
邓小楼忍不住伸出个大拇指，慕容蝶只是苦着脸点点头不说话，他的表情告诉邓小楼，他简直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邓小楼在进来之前通过闻风楼的情报了解到，幽冥谷中有一些原始居民和区域是不受鬼尊掌控的。他们的祖先有的为躲避战争逃入这穷山恶水中，有的是犯了罪为躲避追杀来到这里。当初的人们为了更安全隐蔽的生活在此间，便开始打通各处山脉逐渐转入地下，经过数百年的时间发展成了一个地下王国。
说起来外边的事儿——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生活在上三层的人大多都是近百年才来的罪犯，经受不住此间暗无天日的生活，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出去。生活在下三层的人都是些原始居民，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地狱之外犹有天地，自然从没想过出去。
上三层的人固然穷凶极恶，但仍属于“人”的范畴。这下三层的人却让邓小楼感到一阵恶寒，他从没想过人竟然还能如此活着。
因这里长年黯淡无光，阴暗潮湿，所食所用皆是发臭的污浊之物，所以人长得很是畸形，不仅丑陋异常，而且很难分清男女性别。绕是邓小楼见多识广，此刻见了他们的模样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因长年潮湿，他们的皮肤如水泡一样发白，头发稀拉几根挂在头顶，又因采光极少，眼睛已退化成灰白色，突出在眼眶。
他们也男耕女织，日常劳作。他们也养儿育女，如普通人家。
可越是这样的正常，便越让人觉得心寒。
同样一世为人，可有的人一出生便已在无间地狱。
唯一让人觉得稍感欣慰的是，生活在此间的人并不觉得生活如何困苦。
不曾见过光明，便不会畏惧黑暗。
可他们明明又那么的喜欢这荧光石。
邓小楼看着这些荧光石陷入了沉思，或许人天生就对美好事物具有一定的向往，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会抬头寻找天空。
一个生活在上三层的罪犯说道，他们再如何穷凶极恶，也很少有人动这些人的主意，甚至极少走动来往。他们骨子里怕这些人，不知是怕长相还是怕有一天真正的生活在这里，也像他们一样结婚生子，养儿育女……
那下三层的人就好比上三层人的榜样，无言的昭示着他们的未来。他们今后的生活……他们的后代……他们的长相……
每每想起这些，所有逃入这里的罪犯便后悔抓狂。虽然他们极力的控制这种情况的发生，但还是有很多罪犯在幽冥谷生下了后代。
食色性也……
无论到了何种田地，这两件事永远是最大的问题。
这十层幽冥谷除了上三层和下三层外，最后四层很少有人居住。
除了管理幽冥谷的十大阴帅，少有人前往这四层。
因为再往下经常会冒出一些早已绝迹世间的毒虫猛兽。
事实上，就算在下三层中，邓小楼也经常发现一些见都没见过的怪虫子。
生活在这里的人很多都对其进行饲养以做食材。
邓小楼和慕容蝶方站了一会儿身上便开始发痒，忍不住挠了几下。也不知是环境过于潮湿，还是被什么虫子叮咬了，两人皆小心翼翼的互相检查了下身体。
被这儿的蚊虫咬上一下，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正当邓小楼纳闷约定的人怎还未出现时，不远处的洞窟里忽然亮起了火光，霎时间许多蚊虫如飞蛾扑火般一股脑投进火坑里。火苗烧着虫肉，“呲啦呲啦”跳跃着，不一会儿香气弥漫开来，甚至整个地下城市都能闻得到。
却是烤鱼……还有烤鸭……烧鸡……还有芦花的味道……
邓小楼鼻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着，贪婪的吮吸着这曾经习以为常，如今却如做梦般的味道。
这些香味连萦绕在鼻间的骚臭味也掩盖了。
邓小楼臭骂道：“老贼头儿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老子可就生生的饿死这儿了！”
邓小楼慌着走过去，连步伐都有点踉跄。
洞窟里有个一身白衣，头戴玉钗的年轻人正席地而坐。
这里没有光，更没有月亮。
可他一到这里，就好似把外边的月光也带了进来。
耀眼，发亮。
邓小楼一生少有佩服的人，楚天依是其中一个。
可来人并不是楚天依。
邓小楼闻言皱眉道：“你是……”
邓小楼知道谢知意明明请的是楚天依，怎么来的是这位？
那人将火架上烤的烧鸡取出来后，瞬间塞进冰桶里，冰桶“滋啦”一声，极剧的冷却后，拿芦叶包好捂了一会儿笑道：“近日里追星楼的生意太多，楚楼主实在脱不开身，于是只好派在下过来和前辈搭把手了。”
邓小楼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显然是非常不满楚天依在这种时刻放鸽子。上下打量一番后，满是狐疑道：“就凭你？你能出得去这幽冥谷？”
他将芦花鸡拿棍子穿起来，递给邓小楼笑道：“邓前辈对我这么没信心？”
邓小楼接过芦花鸡，看了看这一地的食物，还有那冰桶，满眼不解道：“这些东西全是你一个人带进来的？”
“这是自然。”
“你一个人身上能带这么东西？”
他笑道：“基本功，邓前辈不用钦佩，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邓小楼道：“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无名无名，干我们这行的见不得光。”他又从身上拿出一些筷子餐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东西，对着嘴一吹气，“呼”的一声膨胀成一个方形事物，俨然是一副桌子。“邓前辈若实在不知怎样称呼我，可以喊我小帅。”
“小帅？”邓小楼奇道：“这是你的名字？”
“不不不。”他摇摇头道：“因为楚楼主唯一胜过我的地方就是比我帅，否则追星楼的楼主未必轮得上他。不过，这点我确实自愧不如，他既是大帅，我便是小帅咯。”
邓小楼哈哈笑道：“我总算知道你是谁了。”
小帅眨眨眼道：“那你猜猜我是谁呢？”
邓小楼道：“你是从西门来的，那就喊你西门小帅吧。”
这追星楼西门小帅的名字邓小楼自然是常听楚天依提起，可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此刻听到他就是西门小帅时，愁眉顿消，竟有点放心了。
西门小帅叹了口气道：“你说当初我若是叫西门大帅的话，追星楼的楼主会不会是我？”
邓小楼笑道：“楼主会不会是你我不清楚，但追星楼的人肯定会很头疼你这个名字。”
西门小帅想了想道：“有道理，现在看来这个名字还算低调。”
邓小楼点点头道：“相比盗圣是有那么点低调。”
西门小帅道：“老实讲，干完这票我要去还珠楼发展了，说不定到那儿还能混个楼主当当。”接着警惕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楚楼主，上月的提成都还没给我算呢。”
邓小楼奇道：“干你们这行的还缺钱？”
西门小帅双眼一翻，哼道：“盗亦有道！我们又不是什么东西都拿。咱们除了干的活儿见不得光，私下里也是规规矩矩的。”接着没好气道：“若不是楚楼主特别交代和你关系匪浅，凭你还请不动我呢。”
邓小楼笑道：“天下间能请得动盗王的人确实不多。”
西门小帅道：“不过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这里既无白天也没黑夜，你们是怎么准时找到这的？你们又如何知晓过了多少天呢？”
邓小楼笑道：“这就要归功于慕容楼主了。”
西门小帅道：“嗯？他能算出时间来？”
邓小楼道：“非也，慕容蝶睡眠极其规律，日出而醒，日落而息，我观他睡了几觉，就知道过了几天了。”
西门小帅闻言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不多说了。”接着从背后又变魔术般掏出一张纸和一杆笔道：“抓紧时间签字吧，老实讲，你们能在这待这么天我可真佩服！”
每个人看到他们从身上变魔术般的掏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东西，都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的去猜到底是藏在哪里。邓小楼也不例外，只见邓小楼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阵皱眉头，顿感手中的烧鸡也不香了。
西门小帅见状双眼一翻道：“拜托，请不要拿你们那些肮脏龌龊不堪的想法来揣测我们的手段，若不是行业机密，我真想揪着你们的耳朵大声说说！”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这儿还有一些驱蚊散，念你此番也是为了世界和平就不收你费用了。改天出来了，我请你喝酒！”
邓小楼闻言笑而不语，接过驱蚊散，拿过纸笔便开始签字。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附了上去，笑道：“好了，盗王西门小帅，你的任务完成了。”
西门小帅见邓小楼签完字，又看他附上了信件，忍不住叹道：“他娘的，谢知意请我来盗你的信，然后再转交给他，这可不就是个信差的活计？”
邓小楼笑道：“你若觉得没挑战性，我可以把它重新藏起来。”
西门小帅捂着鼻子皱眉道：“别介，这地方我多一分都待不下去！”
邓小楼将这些天的想法以及后续安排都写在了信上，此刻托了西门小帅带出去给谢知意。在幽冥谷这种地方，一般的信差是肯定进不来的，于是谢知意就想到了请追星楼这个办法。
虽然西门小帅的价格有点贵，但还是值得的。
西门小帅接着道：“虽然如此，但是，银子是一分都不能少地……除非……”他看了看手中的信，眉头一扬道：“除非能让我看看信上写的内容。”
谢知意花天价请西门小帅出手拿信，那么信上的内容一定非同小可，关系重大。
只见邓小楼伸手做了的“请”的姿势笑道：“您请便。”
西门小帅哈哈一笑，却也忍住没看，将手中书信用蜡油封好，叹道：“你这一句话，我可要少赚几百两银子……”
邓小楼道：“这是为何？”
西门小帅苦笑道：“你如此义气，我却忍不住要给你打个八折了！”
慕容蝶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如此好义气，倒引的我也要做赔本买卖了，以后来闻风楼办事，我也给你打个八折。”
西门小帅闻言立刻伸出手道：“一言为定？”
慕容蝶笑了笑，过去跟他击掌为约道：“这是自然。”接着忍不住叹道：“当初谢楼主要请追星楼时，我还担心幽冥谷禁地你们只怕不愿意接，想不到追星楼的人真能出入幽冥谷。”
西门小帅咂咂嘴道：“哎呀！慕容楼主，你们闻风楼的情报组能查到哪，我们追星楼就能追到哪。只要银子到位，莫说这一个幽冥谷，上到九天偷星星，下临深渊盗蛐蛐，咱都是抬抬脚的事儿。”
邓小楼闻言笑道：“我们到这下三层还要找人带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西门小帅指着不远处的地下河道：“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一定就有水源，幽冥谷的人虽处地底但也不例外。我们工程组的人帮我测出了一条通往幽冥谷的地下河，于是我顺着地下河一路潜游过来了，只不过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对追星楼的普通高手来讲，难度的确有点大。”
邓小楼听他说潜游一天一夜，顿感难以置信道：“你难道可以在水中十二个时辰不用呼吸？”
西门小帅真要是达到这个程度，邓小楼可得留下他好好研究研究了。这俨然已超出人体极限，又一个违背常理的事儿。
西门小帅闻言“噗嗤”笑道：“邓前辈呀，我若有这本事，只怕早就被长生殿人抓去做研究了。”他从背后揪出一片衣角，鼓足气息吹了一大口，好似吹气球似的，只见他身上的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起来，不多时，他身上的衣服已气息饱和，膨胀结束。西门小帅此时宛如穿了一个充满空气的铠甲般，笑道：“我在水中若是气息不够了，便打开衣角吸上一口气。这身衣服里的空气够我吸上一百口，莫说一天一夜，两天两夜也够了。”说完便一头扎进地下河中，忍不住又浮上来骂道：“最难的还不是空气问题，而是这水……实在是又脏又臭！简直就是粪坑……我西门小帅堂堂盗王，竟给你们钻粪坑，当信差……”
邓小楼道：“那楚天依呢？他怎么不来？”
西门小帅道：“哼！他自然有更难的单子！”说完又一头扎进河水里，随着暗流消失了。
慕容蝶看着眼前的地下河道：“这倒是一条出去的路。”
邓小楼道：“咱们的路在上边，咱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何况，我并不会游泳……”
慕容蝶无奈道：“那位前辈也会准时来吗？”
邓小楼笑道：“放心吧，他对时间的把控，比你的作息还要精准。”
慕容蝶莞尔一笑道：“那一切有劳邓前辈安排。”
西门小帅走了后，幽冥谷又恢复了死气和暗淡，唯有那团火焰依旧燃烧着。
闻着这些食物的香气，附近早有些人探头探脑，邓小楼想了想并没有将这些东西分给他们，而是将几条这儿常见的烤鱼分给了一些小孩。小孩拿起鱼肉便飞快的遁入黑暗，远处似乎有些家长朝这里张望，不过两人都不在意。
肉是在高温下极速冷却过的，所以温度正好，肉很酥脆，不用担心烫着噎着。
邓小楼和慕容蝶此刻看着满桌佳肴只叹无酒，抓起烧鸡，刚一入口便察觉到原来这些都是泡过酒的。
两人会心一笑，邓小楼道：“这小子真懂事！我若出去了一定要请他美美的喝一顿酒！”
慕容蝶也叹道：“是个好朋友！相逢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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