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从不失手
月光下，邓小楼看着飞檐上那懒散的人影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陆九天这人早在他成名之初就已经名动江湖，只是两人从未有过交集，是以这么多年邓小楼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邓小楼情愿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他。
大凡高手之间的对决，多有转圜余地，但若对上他，只有生死之间的抉择。
所以南武林没有任何一个高手愿意对上陆九天。
因为他出手一剑，没有任何人有把握接的下。
哪怕这人是邓小楼。
现在面对陆九天，等于是在面对生死考验。
邓小楼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
所以他道：“听说整个南武林和你对上的高手，迄今为止没有人能走出你这出手一剑。”
陆九天道：“不错。”
邓小楼皱眉道：“难道你这出手一剑，从不失手？”
陆九天道：“你问出这句话便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邓小楼道：“何以见得？”
陆九天道：“你若有自信，便不会问这句话。”
这句几乎算不上回答的话，邓小楼却听的很明白。
他问出这句话便成了将这一战寄希望于陆九天会失手，而不是寄希望于自己能接下。
邓小楼闻言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摇头笑道：“你这句回答也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陆九天道：“何以见得？”
邓小楼道：“你若对上我有十足的把握，便不会顾左右而言他。”
这句话说的很直白，陆九天自然听得很明白。
他若对上邓小楼有十足的把握，那么回答邓小楼的问题应该是正面回答。
二人说完这句话便都静立原地沉默了许久。
邓小楼没有直接闯过陆九天，因为他的确没有自信接的下他那惊天动地的一剑。
而陆九天迟迟不出手，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对上邓小楼也没有把握？
夜风轻轻撩动两人的衣角，良久，邓小楼忽然道：“这一剑你已没有必要出了。”
陆九天“哦？”一声，问道：“为什么？”
邓小楼道：“因为你对上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你心思不定，剑意已不纯，那种出手必中的信念已弱了。”
陆九天道：“你错了。”
邓小楼道：“你讲。”
陆九天道：“若只对有把握的人出剑，陆某的剑永远也达不到如今的境界。”
邓小楼皱眉道：“所以这一剑你还是要出？”
陆九天叹了口气道：“我若不出这一剑，只怕此生再也出不了剑了。”
陆九天很清楚此时的心境，他若真是知难而退，只怕今生与剑道巅峰无缘了。
邓小楼道：“生死一剑，不生便死，你若此时出手，死的只怕是你自己。”
陆九天道：“你有把握接这一剑？”
邓小楼不说话了。
任何人都不敢保证能接下陆九天一剑，即使他现在出手的胜率只有一半。
陆九天道：“因为千流云的事，你很着急。心急，则气躁，气躁则不稳，所以此时我若出手，死的也可能是你。”
邓小楼淡淡道：“说的不错。”
陆九天背对着他道：“可是我答应过你的女人救你一命，也答应过别人杀了你。现在的我好难……”
“我的女人？”邓小楼一头雾水。
不知为何，他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听雨楼的段小桥。
因为陆九天和段小桥同属烟雨十三楼的人，难道是段小桥找人说动了陆九天？
邓小楼仔细想了想，以段小桥的能耐，倒也不是不无可能。
陆九天道：“可是我觉得，习剑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守信！但我答应别人杀你在先，所以今天这一剑，我必须出！”
接着叹了口气道：“你若没有接下我这一剑，我会再救你，至于救不救的活，只能听天由命。毕竟我是杀手，不是医生，要怪只能怪她救人在后。”
月夜又静了下来。
邓小楼暗自叹了口气，收敛心神，望着那飞檐上的一袭红衣，藏剑式导入地底。
一颗心也略微紧张起来。
他虽然并不想看那一剑如何惊天动地，可若真到了眼前，任何一个站在武道巅峰的高手，却又都忍不住想看看。
这便是武者的本能。
邓小楼也不例外，他甚至隐约有点期待，他也想看看那传说中的生死一剑，究竟有多快。
他已是全副心神。
陆九天那转动的红剑终于停了下来。
周围的时空仿佛也跟着停了下来。
浮云，定格
月光，定格。
落叶，定格。
微风，定格。
唯一在动的只有剑。
这把剑仿佛穿越了时间，穿越了空间，穿越了目光。
快若闪电？
不，闪电尚能看到，尚能被人的目光捕捉。
这把剑的速度，你已看不到。
这甚至已不能用“速度”来形容。
这是一种境界。
剑已停在邓小楼咽喉。
甚至这把剑的剑尖，已抵着邓小楼的肌肤。
微风依旧，落叶依旧，浮云依旧，月光依旧。
从无任何间断。
“好快的剑！”
邓小楼阅剑无数，可这一剑的速度，他前所未见！
陆九天剑已收回。
他收剑和出剑一样快，那种手法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已然完成出手一剑，可邓小楼却没有死。
邓小楼不解道：“人说生死一剑出手之后，或生或死，绝无转圜。”
陆九天道：“不错。”
邓小楼道：“为何这一剑我还活的好好的？”
陆九天道：“因为我忽然不想杀你了。”
邓小楼笑道：“你若不杀我，他日我传了出去，江湖上的人岂非笑你生死一剑也会失手？”
陆九天笑道：“我陆九天出手一剑，要生要死，岂能依着他人传言？”
这句话所言不虚，事实上除了剑法，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在意。
因为若去在意一件事，就会浪费精力，任何一点儿浪费精力的事，他都不会去做，即使是一些声色犬马之事。
因为他觉得哪怕浪费了一丁点精力，都有可能影响到他出剑的速度。他出手一剑，或生活死，他绝不会让任何无意义的事情来增加这一剑的风险。
所以他整天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因为打起精神的本身，就如同打开精气的水龙头一样，耗费巨大。
他只需要在最后一刻打起精神就好。
邓小楼闻言赞道：“不错，生死一剑岂能拘泥于世俗评判。”
陆九天反问道：“你又为何不躲？”
邓小楼道：“剑上既无杀意，我为何要躲？”
陆九天闻言皱眉道：“你相不相信，只要一个人的剑足够快，那个中剑的人甚至自己都不知情。”
邓小楼道：“我相信。”
陆九天道：“你已中剑！”
邓小楼奇道：“我已中剑？”
陆九天点点头道：“必死一剑！”
邓小楼皱眉不语。
陆九天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我这一剑速度太快，所以你还能继续活动。”
邓小楼道：“我还能活动多久？”
陆九天伸了个懒腰，淡淡道：“大概一百年吧！……”
邓小楼笑道：“原来如此。”
陆九天道：“如今我已杀了你，我的任务已然完成。”
邓小楼道：“不错。”
陆九天道：“我以极快的剑法，杀的你毫无反应，仍能让你继续活动，所以也算救了你。”
邓小楼道：“确实。”
陆九天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已算两清了。”
邓小楼道：“佩服！”
陆九天又恢复那慵懒的神态，好似很累一般，摆摆手转身离去道：“既如此，阁下好自为之，晚安！”
邓小楼笑道：“晚安！”
四下寂静无人，孤独的月光独自映着那一袭红衣，在邓小楼的眼眸中渐行渐远。
微风作伴，轻抚着他身后垂下的两道流苏，那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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