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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玉叶金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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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外的桃溪街头走来了两个江湖剑客。

    一个年纪轻轻提着剑,一身黑色劲装,扎着红色腰带,头发绑着红绳。另一个年龄较大的背着剑,干瘪的身子枯瘦的脸颊,但一双鹰眼和大手,却显得他分外干练。

    这年头,江湖上能佩剑的人已经不多了。

    为防千秋霸业的人将六路人马逐个击破,梧桐苑外围的六路人马又合成三路,分别驻在扬州、临安、华亭。

    年轻剑客看着手里的信,又看了看桃溪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难以置信的道:“这条街是梧桐苑的鸿鹄和金鹏那一路?”

    背着剑的老者不置可否道:“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

    那年轻剑客摇了摇头,心里一百个不相信。看着热闹的街头,有杂耍的、有卖牛羊的、有割肉的、有摆小摊的,酒旗招招,往来客人络绎不绝。稚子孩童,大街上跑跑闹闹。可这老头说这条街是梧桐苑的分路人马,这怎么可能?

    年轻剑客道:“你说这条街有问题?”

    背剑老者道:“当然。”

    年轻剑客笑道:“我不相信。”他走到一个摆小摊卖首饰的旁边道:“我就不信这下边还能埋着刀子!”

    还没等店家反应过来,他突然走过去就把首饰扒拉一边,“叮当当”链子、飞镖掉了一地。店家大惊起身道:“干什么?!”

    那年轻剑客一看,顿时傻了眼,忙拱手作揖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背剑老头捋着胡子笑笑不说话。那年轻剑客一脸尴尬,又往前走了两步道:“你看这门口揽客的店小二,多么纯真无邪,难道他袖子里还能藏着刀子?”

    说着走过去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道:“喂,好伙计,我跟那老头打赌,他非说你袖子里藏着刀子但我不信。”还没等店小二反应过来,那年轻剑客就一把捋开店小二的袖子。

    那和胳膊绑在一起的短刀瞬间暴露在外,店小二大惊!忙跳在一边,喝问道:“什么人?!”

    年轻剑客急匆匆逃走,拉着背剑老者道:“郭老头,我真服了你了,你是怎么看出来这儿有问题的?”

    背剑老者鄙夷道:“这揽客的店小二走路的时候左胳膊甩的笔直,肯定有问题。那卖首饰的堆那么厚一层,下边肯定藏着东西。你看那老婆子——”他指着一个瞅花布的老太婆道:“谁家老太婆每天都来瞅花布?这拙劣的伎俩看的我胃里泛酸!”

    年轻剑客砸砸嘴道:“哎呀呀,不亏是名满江南的追风剑郭安,果然是老江湖,佩服了佩服了!”

    郭安冷哼一声道:“不敢当,我这点名气哪比的上你们江淮河汉,玉叶金柯?我在千秋霸业不过是个二级供奉,你叶金柯那么年轻就已经是一级供奉,真拙了我的眼。”

    叶金柯不忿道:“嘿,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湖阅历少,不代表剑法就不高。”

    郭安脸显鄙夷道:“那江淮汉的剑法我倒见过,确实已臻剑王之境,但你叶金柯我实在是看不出来。”

    叶金柯道:“我这剑王可是在九华山评的,还有玉牌为证!”接着掏出挂在裤带上的玉牌道:“喏,你看,南武林最年轻的剑王。”

    郭安看着那玉牌心烦意乱,扭头冷哼一声道:“瞎显摆,做事了!”

    叶金柯见他不看,意兴索然的塞了回去,见一个小孩迎面走来,对着郭安道:“你看这小孩,这么可爱,我就不信还能是个杀手来着?”走过去蹲下道:“嘿,小孩儿,来这边儿,大叔给你买糖吃。”他一定要证明郭安看走了眼,不然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那小孩儿见叶金柯拿着剑,旁边老头又一脸严肃,顿时吓的“啊!”一声扭头就跑。

    叶金柯见他吓跑了,快走两步跟上道:“跑什么啊?来,站住!”一把掂起小孩儿的后领给拎了回来,对着郭安笑道:“你看这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像个坏人吗?”

    那小孩儿不断挣扎,活像个被拎在空中的小乌龟,四肢不断挥舞,哭喊着道:“妈啊妈啊!”

    忽然郭安背上剑一动,那小孩儿的头顿时滚到了一边。叶金柯不小心给喷了一身血,见手上小孩儿忽然身首异处,怒道:“郭老头,你怎么滥杀无辜!”

    郭安不答话,走到那小孩尸体前,拿剑挑开衣服,顿时吓的叶金柯一个冷颤。

    那小孩儿的身上竟藏着江南霹雳堂的轰天雷!

    郭安冷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桃溪街上的人群早就发现这两个剑客的到来,一开始只道是误打误撞的江湖客,没想到竟是专程来找茬儿的。一时间,只见那杂耍的掂了板锤、卖唱的提着胡琴、割肉的掂了刀子,熙熙攘攘的人群全副武装的围了过来。客栈楼头,全部架起了十字弩。十里长街,尽是兵刃闪闪。

    叶金柯楞在当场,转头看了眼郭安道:“果然,捅了个马蜂窝了。”

    郭安长剑在手,走向前道:“你包哪一路?”

    叶金柯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人群指了指街道尽头的牌坊道:“看到那个牌坊没?你包左,我包右,杀到牌坊那儿十个来回,慢了的十坛子酒。”

    郭安哈哈大笑道:“很好,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年轻剑王的实力!”

    剑出鞘,十里长街一时沸腾呐喊,血肉纷飞。

    临安城,芳草街上。

    瞎了一只眼的猛大汉看着眼前的街道,对旁边瘦成竹竿的高个儿道:“这是鸑鷟和鹓鶵那一路?”

    瘦高个儿病恹恹的点点头。

    猛大汉怒吼一声道:“哪个是梧桐苑的?给老子滚出来!”声雷滚滚,响彻十里长街。

    满大街上热闹的人群静了下来,仿佛看怪物般看着二人。猛大汉二话不说走到街上,连掀四五个摊子,锤塌两家酒楼,拆了一家杂货铺。瘦高个儿跟在后边捂着嘴不住的咳嗽。

    他们的方式很简单,不现身,就打到现身。

    华亭城,绿荫街道。

    一个身材柔美的细腰公子哥看了眼手中信,娘里娘气的道:“鬼车一路。”身旁的独臂刀客走上街头,二话不说逢人就是一刀。身材秀美的公子哥,身形扭动,不等人群反应过来,手里的暗器“嚓嚓嚓”,已飞倒了一片。

    他们的方式也很有效。是梧桐苑的人,自然会组织反击,不是梧桐苑的人自然会逃到十里开外。至于杀错不杀错,他们没心思去管。

    扬州那一路,叶金柯身影闪烁不定,一会儿出现在酒楼,“哗啦啦”刺倒一大片儿机弩手,一会儿出现在街道,“叮当当”放倒一大片冲来的人。剑光如飞,匹练般冲向那牌坊,又再杀回去。十里长街,早杀了七八个来回。

    那边郭安才冲杀四个来回,已被人海战术缠住了身形。人群中几个好手围着他闪转腾挪,旁敲侧击,搞的他体力逐渐透支,剑光也淡了下来。人群见状喊杀震天,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影影绰绰劈头盖脸的都打来。叶金柯坐在墙头,身后是血洗的长街。不知在哪儿掂了壶酒,看着郭安吃力的奋杀,好整以暇道:“郭老头,小爷我杀光了,需要帮手吗?”

    郭安喘着粗气怒道:“兔崽子,你要闲的发慌,滚一边儿玩去,别在这儿碍眼,看得老子心烦!”

    叶金柯哈哈一笑,跳下墙头道:“小爷我偏不如你意。”长剑如蛟龙过海般,冲向人群,那人海顿时沸腾翻涌,生生被劈开一条路。郭安眼前一亮,哈哈大笑道:“后生小子,好剑法!老子佩服啦!”两人一左一右剑气吞吐如虹,嗤嗤拉拉如机枪乱射,从街头杀到街尾,又从街尾砍到街头。这两人双剑联手,十里长街再无一人挡得下他们一招半式。

    堪堪冲杀到街头,忽然感到一左一右两道恢弘的掌气袭来。郭安不及反应刚拿剑一碰,“咚”一声巨响,长剑震脱了手,忙调整气息,一个翻身临空接住,落在墙头。

    叶金柯反应稍快,刚提出一道剑气,“咚”一声闷响,直感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忙倒转长剑插入地下卸力,登时一路青石板块割裂纷飞,从街头直接被震倒了路中间。

    叶金柯看着地上划出的这道伤疤似的长长裂痕,拔出剑拍了拍酸麻的手臂,忍不住叹道:“偶勒个擦,这么猛吗?”

    一左一右,一个白衣人一个金衣人,背负双手飘然落于屋顶上。白衣人冷冷道:“梧桐苑鸿鹄、金鹏,见过叶剑王,郭剑宗!”

    临安那一路,那猛大汉和瘦高个拆了两条街,地上躺了一地人。再往前打时,见一黄一紫两人落在枝头,一坐一站,封住前方去路,冷冷道:“梧桐苑鹓鶵、鸑鷟,看两位不顺眼久矣!”

    华亭那一路,满街狼藉,芳草浴血。细腰公子和独臂刀客正杀着,突然停下了手,齐齐转过身来。见一人身着火色服饰,斜背长枪,面如寒霜的站在长街正中。

    独臂刀客的脸色已经很冷,那人比他还要冷上十倍,所以他们的对话也很冷。

    独臂刀客冷冷道:“是你?”

    那人冷冷道:“是我!”手中长枪一紧道:“是你们?!”

    独臂刀客甩了下刀头血渍,道:“是我们!”

    于是千秋霸业与梧桐苑的外围人马开始正式交锋。

    叶金柯、郭安对上鸿鹄、金鹏。

    猛大汉、瘦高个对上鹓鶵、鸑鷟。

    独臂刀客、细腰公子对上鬼车。

    扬州一路,鸿鹄、金鹏一左一右再聚掌力,长街冷风飒然,众人纷纷后退,金鹏扫视二人冷然道:“你们谁先死?”

    叶金柯一拍剑身,纵身跃起,哈哈一笑道:“小爷求死,再跟小爷对上一百掌!”

    临安一路,黄衣鹓鶵、紫衣鸑鷟环顾四周见长街如血,两道捆龙索怒甩而出,娇叱道:“直娘贼,猖狂至此!”一时间,四面八方,上上下下一时间全是鞭影,猛大汉和瘦高个顿觉身陷囚笼。

    那两道捆龙索配合的严丝合缝,眼看困死二人,将合未合之际,一个巴掌大的缝隙中竟陡然窜出一条细长身影,瘦高个瞬间近身,擒拿点拍,二人撤手回防,后退三丈。瘦高个不自禁咳了声,看着猛大汉道:“我身体不好,速战速决。”

    华亭一路,独臂刀客冷冷道:“你一个人来?”

    鬼车冷冷道:“我一人足矣!”

    独臂刀客看着细腰公子道:“你去一边,我跟他一对一。”

    细腰公子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酒楼,找了个空位歇了下来。

    鬼车冷笑道:“不自量力!”长枪倏然一抖,条条枪影幻化如龙。他人虽冷,但一身内气炽热阳刚,猛如烈火。他人有多冷,他的枪就有多热。

    千条枪影倏然归一,长街草树顿起火光,炽热的罡气燃着了那火红长枪,火龙般瞬间咬向独臂刀客。

    独臂刀客看这枪势之猛,瞳孔瞬间收缩,一招浑厚刀气照枪头劈落。“轰”的一声闷响,以触点为圆心,气浪散开,震的两边街道门房瓦砾“哗啦啦”乱碎。

    独臂刀客如断线风筝般后飘五丈,还在空中的当儿,鬼车的红枪又已标到。独臂刀客眼见避无可避,突然满天星星点点射来,红枪幻起满天枪影,滴水不漏的全部扫落。鬼枪撤枪冷笑道:“这才对。”

    细腰公子看着他眯着眼道:“南武林十二高手榜上,两刀三枪四剑仪中的火龙枪,敖靖?”

    鬼车道:“有几份见识!”

    细腰公子嘿嘿一笑,娘里娘气的道:“怪不得你一人守在这儿,有火龙枪坐镇东海分坛,梧桐苑确实可以高枕无忧。不过——”他双手一翻,袖中滑出两把匕首道:“长枪最怕短兵,不知这柔情双匕,能否熄得了阁下的一腔欲火。”

    鬼车知晓他名号,长枪怕短兵确实不假,所以走枪术路子的都听过这柔情双匕柳细腰,枪道上有不少高手都折在他手里。他红枪一抖冷笑一声道:“柳细腰果然不同凡响,你还未出手,我就快被恶心死了!”

    柳细腰最恨别人说他恶心,脸一黑,尖着嗓子娇叱一声道:“你这贱人!我跟你拼了!”

    鬼车枪花一抖,炙热罡气顿生,枪影虚实间,陡然一枪浴火扎出。柳细腰不闪不避,竟欺身直上,身如灵蛇般缠在红枪身上,绕了三匝,缠灭火焰,手中双匕朝鬼车手腕切下。

    长兵对短兵,最忌近身。

    鬼车本想以烈焰罡气逼他不得近身,哪曾想他柔术之高竟到如此境界,附在枪身一绕,转眼间已在眼前。

    双匕分切双手不同部位,红枪又被柳细腰一身缠住,一招间便被逼的弃枪自保。鬼车无奈双手撒枪,运掌如风,转眼间拆了十七八招。只是这柳细腰不仅匕首用的好,一身暗器本事也是响彻南武林。他切抹点扎,踢弹扫踹,每招每式都附带数根银针暗器,鬼车不仅要防他匕首,还要躲着各种角度飞来的暗器。他一身功夫都在枪上,近身战本已吃亏,此刻更是被动不堪,不一会儿全身上下已伤了十七八处。

    那边独臂刀客也已跟梧桐苑的人马杀的火热,有些明眼的高手眼见坛主鬼车没了枪,知他毙命顷刻间,脱出战场,去抢那地上红枪。

    那独臂刀客知晓他们心意,刀影翻飞,连斩三人,又见有两人冲出,刀气横扫,竟被其中一人舍命挡了下来,那人瞬间被腰斩两截儿。

    剩下一人刚拿起红枪,背后一道刀气袭来,犹豫片刻,想了想,却不再格挡,猛力将红枪掷出道:“坛主接枪!”说完便被劈成两半儿。

    柳细腰见红枪投来,“唰唰”几招逼退鬼车,抬脚一根银针飞出,打在枪头“叮”的一声,红枪打着转儿被挡落在地。

    鬼车见他分神,烈焰罡气一运,以手臂做枪,幻化满天手影,一道夹杂着炽热气息的热浪拍向柳细腰面颊。

    柔术属外家功,所以往往练柔术的内家功甚是短板。这一道夹杂着烈焰罡气的炽热掌力拍来,柳细腰双手刚一触,便“砰”的一声被震退三步,一双眼被热浪一烤,顿时视觉不清。心下大惊,脚下一点瞬间后撤一丈,一双手给热力烫得不行。再回过神来,眼前已是满天枪影闪烁,层层火焰燃烧,映得枪影愈发看不清楚。陡然间虚实之中又一枪扎出,柳细腰冷笑一声,故伎重施,身形搭在枪身一绕。哪知刚附到枪身,鬼车左手一抬,右手猛的向上一掌打在枪把儿上,宏大的掌力打的红枪不知在天上转了几百圈。那附在红枪上的柳细腰,也不知转了几百下。

    独臂刀客见情况不对,咬着刀跃向空中,一把拦下长枪。回身一道刀气扫出,逼退众人。再看柳细腰时,已被转的两眼泛白,口吐白沫。独臂刀客立刻掐他人中,输入些内力,拍了拍脑门,柳细腰方才醒了过来,但眼前仍是一片儿云天雾地。

    独臂刀客握着红枪,卯足了劲,使劲一甩,扔到十里开外。心道:这次没了枪,我看你还要怎么打?

    独臂刀客横刀守着柳细腰,梧桐苑众人围着独臂刀客,沸腾的长街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需要歇息一下。

    一时僵持不下,梧桐苑众人反应过来,若等那柳细腰苏醒,坛主又没了红枪哪还有活路可言。一时间都看向鬼车,只等他下令便再行冲杀。哪知鬼车冷冷道:“不急,等等。”

    等什么?等柳细腰苏醒?

    梧桐苑众人忍不住道:“坛主,他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还等什么?!”

    “等那不男不女的醒了,我们可就没机会了!”

    “坛主!你想什么呢?!”

    鬼车淡淡道:“梧桐苑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他们已经看到了。现下我们该休息一下了。”

    梧桐苑众人面面相觑。

    谁看到了?他们是谁?坛主说什么呢?

    猛然间,街角拐弯处,一个声音自屋檐下传出,声音苍老,好似饱经风霜。

    “落拓檐下客,一步一风尘。”

    一人身着粗布麻衣,摇着把破扇子,徐徐转了出来。

    众人听声音只当是个老头子,哪曾想一见来人竟是个中年书生。

    梧桐苑众人刚才杀的热火朝天,哪还有精力注意到旁人,他们本就人多,人群里再多个人也不觉得奇怪。

    可本来不清醒的柳细腰,闻言一下子竟惊的坐了起来。

    他们在这儿杀了半天,打了数十个来回,竟没发现旁边的屋檐下还一直站着个人!

    独臂刀客眼角抽搐,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如临大敌。

    那中年书生合上破扇子,拱手抱拳道:“抱歉,打扰诸位的雅兴。在下落拓书生步风尘,见过梧桐苑诸位。”

    临安那一路,黄衣鹓鶵、紫衣鸑鷟两条捆龙索已被那瘦高个儿夺下,猛大汉拳拳到肉打的梧桐苑众人哀嚎震天。黄衣鹓鶵、紫衣鸑鷟掏出短刀,倩影纷飞绕着瘦高个儿左右穿梭。瘦高个儿立在正中,一身混元无极功,双手一阴一阳,虚虚实实,不多时便抓到两条倩影。一时间借力化力,收转运发,采挒肘靠,连削带打。鹓鶵、鸑鷟两坛主,立时短刀脱手,喷血倒飞。

    正待起身追击,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道:“千秋霸业的一级供奉,果然厉害。”

    瘦高个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只见来人一袭黑色长衫,腰插一把红穗青笛,立在街头正中,说不清的潇洒写意,手里正掂着猛大汉的脖领子。那猛大汉高大的身躯,在他手里竟跟拎小鸡儿似的。

    瘦高个看到那大汉七窍流血,已然气绝,神色一凛冷冷道:“你杀了他?”

    黑衫人道:“现在该你了。”

    瘦高个道:“你是什么人?”

    黑衫人道:“长生殿,夜未央。”

    瘦高个儿闻言一惊,瞳孔收缩道:“你是长生殿七殿圣君中的夜未央?”

    夜未央笑道:“仁兄好见识!”

    瘦高个冷笑道:“什么时候梧桐苑竟跟西域的长生殿勾结在了一起?”

    夜未央笑道:“仁兄有所不知,这长生殿与梧桐苑早在几百年前就是一家子。这两家顾名思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既能重生,便属于长生咯!”

    黄衣鹓鶵、紫衣鸑鷟也围了上来道:“不错,梧桐苑本就属于长生殿。现下你可以死个明白了?千秋霸业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此刻你们其他两路的几位供奉,恐怕也已死的差不多了!”

    瘦高个儿咳嗽了一声,叹道:“好一个梧桐苑,我当真小看了它!”随即闭眼道:“领死了!”

    黄衣鹓鶵、紫衣鸑鷟只当他已认命,双掌齐出。瘦高个儿面部直感觉一道气浪击来,临到眼前时,猛然睁眼,双手十指成勾,倏然探出。

    他已打定主意,倘若能出其不意,瞬间秒杀这两位坛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哪知他睁眼双手一抓,眼前来人竟不是那两位坛主,不知何时竟换成了夜未央!

    他修习的混元无极功,最讲究畅然如意,心意合一。此刻他失算在前,陡然遇到突变,心中运转无极的混元功法便不再混元,心意也不再合一。

    虽然他立刻调整心态,收敛心神。但就这么一点功法上的瑕疵已让他身陷万劫不复之地。

    两人双手交缠画圆,越画越快,眨眼间已拆了百十招。起初他还能依靠缠丝劲,借力化力化去夜未央掌劲。等到一百二十招后,他内力已耗损大半,起初那一点心意不合而受下的掌劲儿再也压制不住,此刻宛如一道巨石,阻塞了体内的气息长河。

    夜未央倏然撤手,掌力回收蓄力拍出,瘦高个儿再无选择只能一掌对上。

    两人这一招已再无转圜余地,纯属硬碰硬。

    两人右掌对右掌,“砰”的一声,整个长街都震了一下。

    同时撤掌,再左掌对左掌,又“砰”的一声巨响,长街又震了震。

    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四个手掌“砰砰砰砰”硬生生对了百八十掌。

    打的整个街道天摇地晃,人仰马翻,房屋塌了一片。

    夜未央收手背后,叹了一声道:“不亏是武当山第一俗家弟子,若不是你先天体弱,加上失神在前,千招以内夜未央还真无把握赢得了你。”

    瘦高个儿还保持着对掌的姿势,但已是七窍流血,心脉俱断,全身骨骼早已无一处完好,就这样站立而死。

    黄衣鹓鶵、紫衣鸑鷟两位坛主道:“千秋霸业一共四位一级供奉,这一下损了三个,总部那一路应该畅通无阻了。”

    夜未央看了看天,已是夕阳时分。算时间,扬州那一路现下应该早已结束,怎么迟迟不见人回报?

    扬州城,桃溪街头。

    残阳如血,血染长街。

    鸿鹄、金鹏两位坛主一个被钉死在墙上,一个死在叶金柯脚下。

    郭安双臂尽碎,躺在树下,已是奄奄一息。

    他实在没想到西域武林竟也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剑术高手。

    更没想到叶金柯剑法之高绝,临敌之镇定,实已超出与他齐名的江淮汉,乃他生平前所未见。

    虚怀古的剑已刺入叶金柯心口,但却偏了一寸。

    叶金柯的剑已刺入虚怀古心口,正中心脏。

    这位长生殿七殿圣君之一的剑术高手对上南武林最年轻的剑王,只对了三剑。

    一剑探,探彼此之剑意。

    脑海嗡鸣。

    二剑拼,拼临敌之定力。

    各断一臂。

    三剑决,决生死之瞬间。

    一死一生。

    虚怀古剑偏一寸,这一寸间的距离,实乃生与死的距离。

    叶金柯慢慢的抽出剑,看着倒在地上的虚怀古,眼神一阵萧索。这是他生平所历最险一战,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抽出剑,兀自心惊,那强压的惧意,洪水般涌上心头。浑身颤抖个不停,腿下一软,便瘫倒在地上,刚想用左手撑住,才发现手早已没了。

    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虚怀古终究还是犹豫了一下。

    或许他在想同归于尽的意义何在?究竟值不值得?

    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惧怕。

    不管如何,那瞬间的空隙,让叶金柯移开了一寸的距离。

    他拿剑撑起身体,走到郭安身前。

    郭安眼中迸发着难以言说的光彩,是钦佩、是崇拜、是羡慕、是悔恨。

    他心想,倘若年少时没那么多花前月下,以他的天赋,如今的成就应该不亚于眼前的少年吧!他叹了口气。

    “你说说你,无缘无故的跑来挡那一掌,你当小爷没有看到吗?”

    郭安断断续续道:“嘿……你小子……若不是老子舍身去挡,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杀了金鹏?”

    叶金柯无语的拍了拍脑门道:“我早就算好的行不行?你说你……唉……”

    郭安眼神黯了下来,随即笑骂道:“去你妈的,你意思是老子白死了?”

    叶金柯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郭安无语道:“我就快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叶金柯想了想,拍拍脑门道:“有了,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郭安浑身颤抖道:“叶金柯,你记着……老子不是死在别人手里,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叶金柯道:“能死在剑王手里,岂不是快事一件?”

    郭安叹了口气道:“闭眼了……”

    叶金柯道:“嗯。”

    看着郭安倒卧在树下仿佛睡着了般,那强忍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他悲伤的不是郭安,而是那生死的意义。

    他努力挪开那一寸,拼尽全身力气赢了那一剑,百年以后不还是归于尘土?

    他赢了虚怀古又如何?同归于尽又如何?

    他忽然在想,现在努力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千秋霸业?他冷笑一声。

    他站起身子,擦干眼泪,看了看手里的剑,仿佛从剑上又看到了新的天地。

    秋叶回旋在空中,荡悠悠的落在了他头上。

    身后早有人在讨论他。

    “这就是南武林久传的江淮河汉,玉叶金柯中的叶金柯?”

    “他就是南武林最年轻的剑王?”

    “怪不得扬州一路迟迟没有消息,竟然在他手里全军覆没!”

    “真想不到虚怀古竟然会折在这儿!”

    叶金柯回过头来看着眼前五人。

    一个背着红枪一身火红,一个腰插青笛一身黑衫,一个摇着扇子一身麻衣,两个妇人一黄一紫背负双手。

    叶金柯闭眼苦笑,看来另外两路的人手已经全军覆没。

    东海华亭那一路最先开始,已结束了两天。他们星夜赶来支援。

    临安那一路迟迟不见扬州城的消息,料想事情不对,也急忙赶来,一到现场便发现这惊心一幕。

    五人围着叶金柯,看着他全身气息紊乱,拄着剑勉强站立,重伤濒死,却无一人动手。

    鬼车见状,眉头一皱,冷冷道:“我从不杀毫无反抗能力之人。”

    步风尘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义之举,我不为也!”

    夜未央无奈的背起双手道:“我也下不了手。”

    鹓鶵皱了皱眉道:“我虽是个女人,但他实在可怜。”

    鹓鶵道:“男人不屑做的事,女人也不会做。”

    夜未央道:“那怎么办?放他回去?”

    鬼车冷冷道:“自然不行。”

    步风尘道:“在下倒有个主意,我五人联手一击纵然他全盛时期也挡不了,所以也无所谓现下重伤不重伤了。”

    夜未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向来不喜欢与人联手,为了让他死的体面,今天倒也可破例。”

    鬼车冷冷道:“我向来也不喜欢以多欺少,今天与众人联手,只为敬他剑王身份。”

    鹓鶵与鸑鷟道:“你们既然赞成,我二人也无异议。”

    叶金柯看着他们已把自己当成个死人讨论,苦笑道:“普天之下能死在你们五人联手一击的,我算是南武林第一人了。”

    鬼车道:“不错,武林史话中少不了阁下一笔了。”

    步风尘合上折扇拱手抱拳道:“公子剑术无双,在下敬仰之至,初次见面,无以为赠——”

    话音未落,五人瞬间齐上,天地色变。

    “——就赠你名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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