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痛不欲生，是沐暖在捱过被分手的震惊后最深刻的感受，她将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任何人，被窗帘严丝密缝覆盖的房间，阴暗的如同洞穴一般。
她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喝醉了就给柳岁疯狂地打电话，听着听筒对面从无人接听，到关机，最终等到了冷静的女声宣布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沐暖狠狠将手机砸到墙边，看着它摔得四分五裂。
她只想就这样沉沦下去，直到孟梦敲开她的门，带来了她妈的一通电话。
“明天周六，你爸爸也在，你回家一趟，陪你爸爸吃个饭。”
“我没空，不去。”几十天没和人说话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一般。
“没空没空，你哪来的事？明天必须回来，我都和你爸爸说好了。”
“……”
“好了，就算妈妈求求你，你明天回来一趟，妈妈也很久没见你了，好不好？”
“……行吧。”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她才惊觉外边已经入冬，宅家这么久，她竟然连下雪了都没发现，大地银装素裹，寒风凛凛，她徒步走到公交车站，这才感受到寒意刺骨，低头一打量，发现自己还穿着一身秋装。
打了出租车到别墅区门口，下了车，门口离她家还有十几分钟路程，她拉着衣领冻得瑟瑟发抖，等走到的时候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冻得没了知觉。
她用冻僵的手敲了敲门，家里的阿姨打开门，看到是她满面惊喜，“是沐暖，沐暖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沐暖冲这位打小就照看自己的阿姨露出温和笑容，“我好久没回来，李嫂的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李嫂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她身上单薄的秋装，眼角一下子红了，“外边下着雪呢，你怎么穿的这么薄，冷不冷？快进去，李嫂给你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沐暖的亲妈陆小游听到声响，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女儿也没激动，只是淡漠又满意地点点头，“来了，你先去客厅坐着，我给你爸送点水果去，他这几天胃口不好。”
“哦。”沐暖头也不抬地脱了外衣。
李嫂给她倒了茶，见陆小游上了楼，就偷偷摸摸在她耳边道:“你爸今天心情不错，沐暖啊，听李嫂的话，把脾气收着点，别顶撞你爸，争取早点回家来，李嫂还能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外边……太苦了，李嫂心疼。”
“我过得挺好的，李嫂。”沐暖扯出纸巾给她擦擦眼泪，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外边我待的更自在些。”
两人没来的及再说些什么，陆小游从二楼往下喊，“暖暖，上来一趟，爸爸有话给你说。”
沐暖上楼的时候，李嫂拉着她的手狠狠捏了一下，她回头一看，看见李嫂眼睛里净是哀求，她顿时心里一软，冲李嫂点点头让她安心。
沐平在书房，他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也不大好，一头黑发早早白了，皱纹满脸，鼻梁上架着带老花镜，听到女儿开门进来，他头也不抬，继续办公。
沐暖走近几步乖乖站住，“爸，我回来了。”
沐平翻看文件，一声不吭，等看了好几页过去，才好像突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个人，抬眼从镜片上斜斜望了一眼沐暖，冷哼一声，“几个月不回家，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子？”
沐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问:“您身体还好吗？”
“好的很，不见你我就能长命百岁！”
那你叫我回来干什么，沐暖腹诽。
“父女两聊的这么投入啊，”陆小游敲了敲门，进来看到里边气氛不错，就笑开了怀，“老公，饭做好了，咱们一家三口先吃饭吧，。”
沐平嗯了一声，起身越过沐暖走出去。
等他们都下了楼，沐暖深吸一口气，卸下紧张的一刻只觉得心累无比。
这是她从小就必须学会的游戏，陪着她妈一起，给沐平扮演出一个生活美满父慈女孝的完美家庭，她要当沐平的乖女儿，乖女儿的前提就是听话。
饭桌上有陆小游在张罗，沐暖的压力就轻了不少，她安静地吃饭，话不多，偶尔她妈问什么她答什么。
“这是叫李嫂熬的冬瓜海米，你最近上火，要多喝一点。”
“这个菌子很新鲜，老公你最近忙工作实在太累了，多吃点。”
“吃点山药。”
“吃点笋子。”
沐暖不动声色地抬眼，看着他妈像是照顾大龄未成年儿童一样，恨不得拿着勺把饭喂进沐平嘴里。
她夹起一块西蓝花，塞进嘴里，上下牙一合，“咯嘣”咬断。
不知道自己出现有什么意义，面前的这两个人不就能自演自足。
“15号你跟我一起去一个酒会。”沐平吃的差不多了，喝下一口汤，不容拒绝地对沐暖道。
“爸，15号我有事……”
“有事？怎么，又要去陪你包养的那个小明星？啊？你丢不丢人啊，你看看谁家孩子像你这样败家子，包养小明星，不务正业，天天混日子，啊？公司的生意你不关心，天天就喊着要弹钢琴玩音乐，一分钱都挣不回来！”
沐暖压了火气，放下筷子抬头心平气和地对他道:“我过几天准备开个钢琴班，等收了学生就……”
“你就这点出息，当初你们娘俩哭着喊着不肯离婚，拍着胸脯保证你肯定比我儿子优秀，结果呢？你就是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沐暖，你爸爸是想让你去他公司工作，好熟悉熟悉业务。”陆小游拼命给她使眼色。
沐暖紧紧捏着手，深吸一口气，“爸，我不会管公司，就算真去了恐怕还是让您失望，您要是真的不想肥水流外人田，现在培养一下表弟表妹，或者您儿子，还来得及。”
“你说什么！”沐平大怒，随手抓起汤碗二话不说朝着沐暖砸去，伴随着陆小游的一声惊呼，汤碗擦过沐暖，在地上摔得粉碎，几滴滚烫的汤溅在她脸上，她动也没动。
“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爸，您说的对，我确实不值得您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多。”
“有事做？你还有脸说！我前两天听说，你包养的那个小明星把你踹了，转头又抱上一个导演的大腿，连你的情人都瞧不上你！你还以为只有我觉得你是个废物吗！”
“老公你消消气。”陆小游上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又急又怕落了泪。
沐平一把推开她，她踉跄一步，差点摔倒，“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真有本事！”
“沐暖，快给爸爸道歉啊。”陆小游冲沐暖焦急地喊。
沐暖冷眼看着他们两个扯闹，沐平的话一针一针化为利刺，全部扎在她心上，可更让她难过的是母亲的懦弱巴结，她咽下这口气，有意结束这场闹剧，起身就要离开。
“你滚！滚出这个家就再也别回来！”沐平冲着他嘶吼。
沐暖失声笑了，“放心，爸，我不会再到您面前碍您的眼，毕竟谁也不想当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您说是不是。”
她从李嫂手里接过了外衣，李嫂担忧地望着她，“暖暖，我让司机送送你，外边那么大的雪。”
“不用了，我去门口打车。”
“那李嫂送送你……”
“李嫂，李嫂，快把沐平的药拿过来，他血压又高了！”陆小游在客厅大喊。
李嫂为难地看了一眼沐暖，应道:“好，就来！”
沐暖拍拍李嫂的手，“您别担心我，快去忙吧，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她推开大门，寒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在她脸上，她顿时打了个哆嗦，赶忙匆匆向前走了几步。
天寒地冻倒是让她脑子清楚了一点，为柳岁颓废了这么久，她没空想起的事现在纷纷涌进大脑，之前她一直在打零工，没一份稳定的工作，现在分手了，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养活自己。
“沐小姐，沐小姐！”
沐暖闻声回头，看到一个身着西服裹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几步向自己跑来，“沐小姐请留步。”
“你有什么事？”沐暖冻得牙花疼，抱着胳膊疑惑地看着他。
“我的车停在那边，您跟我来，我送您回去吧。”
“我认识你吗？”沐暖警惕地盯着他。
“您不认识我，但我的老板您应该认识，沐小姐别担心，我没有坏心思。”
沐暖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认出了那是谁家，心脏一瞬间绷紧，淡淡地道:“我和陶家不熟。”随后转身继续走。
“沐小姐，天这么冷，您到了门口也不一定能打到车，还要再往马路那边走半个小时才有公交车，让我送您一程吧。”
“真不用，谢谢你啊。”
“您是怕我不怀好意吗？您看，这是我的身份证，驾驶证，我是大大的良民啊。”
“……你别缠着我了行吗。”
“沐小姐，这是老板交给我的任务，您就当体谅我，让我送你吧，不然我得挨骂，”男人有点着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我保证，我就送您到公车站。”
“真的谢谢你，一点点路，我能走到，况且我前两天才和你们老板闹得不愉快，我去了她看到我恐怕会心情不好。”沐暖冲他笑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您不用担心，您看看副驾驶座，上边没人。”男人还是不肯放弃。
沐暖无奈，回头看了一眼，果真如他所说，副驾驶座上空无一人，男人一副自己不答应就一直跟着的架势，沐暖只好应下:“行吧，那你替我谢谢你的老板。”
男人兴高采烈地带着她过去，还贴心地替她打开后座的门，沐暖搓了搓冻僵的手，弯腰上车，刚踏进去一只脚，抬眼的瞬间却看见另一边分明坐着一个人，视线上抬，沐暖看清了陶知荇的脸，一瞬间窒息。
这位司机师傅还真机灵，副驾驶座上没人……怎么不跟自己说后座有人啊！
如今是进退两难，沐暖在司机诚挚地注视下僵硬上了车，头皮发麻地坐的离陶知荇远远的。
陶知荇自始至终没施舍给她半分目光，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平板，一手扶在额头上，头发微微散落在颊边，目光专注，好看的侧脸被遮住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