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够了
江城第五医院。
小小的问诊室里，落日的余晖给冰冷的仪器镀上了一层明黄，医生手里拿着检测结果报告单耐心劝到：
“小姑娘，你这种情况，建议定期到医院治疗。”
坐在他对面的唐时月低垂着圆圆的脑袋，从后边儿看去，女孩儿整个人蜷缩着，像个小小的团子，长长的卷发铺洒在身后，像是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几缕碎发无力地耷拉在额前，掩盖了眸中的点点晶莹。
“只用药物控制，情况恐怕会越来越糟，现在这种情况必须要医生介入治疗。”
女孩儿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来，却又在短暂的停顿后垂得更低，“到晚期……还有多久？”
“这个说不准。但如果你的生活环境不改变，一年吧。”
一年……
“到时候，我真的……会自杀吗？”
对方显然是不知如何回答，静默了半刻钟后才说道：“现在情况还没那么糟，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康复的概率是很大的。”
她轻笑出声。
抑郁症这东西，遗传么？
长长的羽睫盖住了黯淡无光的双眸，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红。
记忆拉回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
一连阴了七日的天空乍然放晴，刺目绚丽的夕阳余晖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
她拿着录取通知书急切地奔跑回家，想要与母亲分享这巨大的喜悦。
进门唤了几声后没有回应，她微微有些失落，只当母亲还未下班。
可当她路过卫生间时，浴缸里满目的血红狠狠地刺痛了双眼，仿佛一颗巨钉从天而降，将她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十八年来相依为命的母亲割了腕，这一切都拜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所赐。
“唐小姐，决定好了吗？”
医生的话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唐时月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将盈满眶的眼泪努力憋了回去。
“还是麻烦您给我开药吧。”
定期进行心理治疗，她没钱。从小到大她和母亲一直租房子住，为了治疗母亲的抑郁症家里几乎没什么积蓄。
今年她二十二，马上读研二，打工挣的钱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里有闲钱来看病？
能不能康复，随缘吧……
至于死……
似乎也不错……
反正她也活够了。
取药的人很多，身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
抬眸看了一眼，男人竟也不避讳，只是金丝框架反射的光点衬得那双细眸微冷，薄薄的镜片阻隔在两人之间，生出一种疏离。
她微微蹙了蹙眉头，从口袋里取出黑色的口罩戴上，低头假装不在意地玩起了手机。
男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便收了目光，专心地排队取药。
唐时月取完药走出了大门，刚刚还无比晴朗的天空竟是乌云层层，空气闷热，隐隐约约竟是要下暴雨的模样。
果然走到半路，豆粒大的雨点儿就砸了下来，她只好急急地躲到路边的商场里去。
雨下得急，不少路人都没带伞，眼下商场的门口挤满了避雨的路人，大家纷纷张望，猜测这场雨要下多久，有的人索性改了计划，找地儿吃饭去了。
唐时月倒也无心逛商场，本想寻一处空位坐着，却无意间在一层的珠宝店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西装革履，身材挺拔，只是略有些瘦，高高的个子倒是显得有些单薄无力。
他的五官还算端正，瘦骨薄唇，颧骨微显，鼻梁高挺，一双细长的眼睛略显凶意，细细看着倒也有些精致，但若扔到人群里，却也是极为普通。
此刻，他正双手拿着一条项链，环了一位女子白皙修长的脖颈。两人举止亲密，看的她心往下沉了又沉。
两人出了珠宝店往这边走，唐时月下意识地将口罩往上提了提。
“宋总，今天真是让您破费了。”女人嗲着声音娇柔妩媚道。
唐时月偷瞄了女人一眼，秀发及肩，发尾烫了细碎的卷。脸上带着浓浓的彩妆，却也遮掩不了细碎的皱纹。
她将目光看向西装革履的男人，只听他说道：“几万块买岳总一个开心，哪里叫破费？”
“你呀！”被叫做岳总的女人上前暧昧地给男人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领，“明天有空吗？有家茶馆不错，一起去放松放松？”
男人神色一滞，却是极迅速地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颜。
“岳总邀请，不胜荣幸。”
那位岳总想是有些身份地位，她刚一出门就立刻有人上前撑了伞，将她接入了路边的一辆黑色林肯。
男人一直目送那辆黑车离开，方才忽然放松了似得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宋凛！”唐时月摘了口罩喊了一声。
男人没料到她在这儿，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立刻平静下来。
“你……”唐时月本想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却又觉得这样质疑会让宋凛不高兴，所以改了口问道：“她是你的客户吗？”
“是。”宋凛上前一步双手搭在唐时月的肩膀上，“时月，你别多想。岳总是个大客户，牵扯到一千多万的单子。做生意嘛，不论男女，难免碰到些难缠的人，你要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的未来，嗯？”
唐时月努力地想从眼前男人的眸子里看出些别样的感情来，可是那双褐色的眸子如深秋潭水，波澜不惊，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是因为在一起太久所以感情没有那样热烈了么？
几万块的项链，她想都不敢想。
而她的男朋友，忘记给她买一份生日礼物，却花了几万块买了一条项链，送给客户……
她一时竟不知是该为有这样一个努力谋划他们将来的男友而感到高兴，还是为了没有人记得生日而感到难过。
“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正好一起吃个饭？”
唐时月的“嗯”还没说出口就被实习公司总监的一个电话叫走了。
今晚公司有个大项目，总监喊她过去，说是“见世面”。
秦氏集团旗下的辰悦大厦，盛夜ktv。
深蓝色的灯光打满了整间包厢，五彩缤纷的光点随意蹦跳。穿着超短款紧身抹胸裙的女人正在台上与男人点歌，台下还有几个阔少正左拥右抱喝得正欢。
门锁“吧嗒”声响起，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