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奶奶们的战争
班主任回想，从谢承翰和王帅帅进办公室开始，就不对劲。
二人先是闭口不言，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而且，一人答话，另一人必然低头沉默，乍一看还有几分默契。他手中虽有家长电话薄，但二人油盐不进，他想给两个同学施加点威慑力，别出心裁的让他们自己打电话告诉家长。
二人起初推脱爸爸不在，直到他威胁说家长不来，二人也不准进去上课，谢承翰才很干脆的带头请了“妈妈”。
班主任身为男人，一直认为男人和男人沟通更方便，往常请家长，也尽量请爸爸们。但学生已经按照他的要求，请了家长，他也不好多说。妈妈们想来就来吧。
不久，班主任便发觉有一丝诡秘的气息在二人间流转。
他以为，这叫“同病相怜”，心道也好，有了共情以后就不会打架了。
结果，在31度的天气里，他见到一位带着珍珠项链，婀娜多姿，头发花白，身穿墨绿丝绒长袖旗袍的老奶奶。
他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王帅帅该不会也喊了奶奶来？
所以，二人不是同病相怜，是协同作案，一起愚弄他！
班主任苦口婆心的说：“离高考‘只有100天’了！”
“知道啊，最后的冲刺嘛，我每天都要听我家翰翰说一次。”
接着，李慧好开始语速极快的夸谢承翰懂事，吃了饭就去看书，狗歇了他还没歇，他起了鸡还没起，总之就是要让班主任认同谢承翰的努力。
班主任心里门儿清，谢承翰一贯偷奸耍滑，聪明是真聪明，论努力还差的多。
面对李慧好的自夸，班主任一个头两个大。现在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很多孩子不知道读书的意义，不是追星就是躺平，心理还极度脆弱。老师们说轻了不起作用，说重了怕孩子心理受不了，偏家长们整日上班，出于补偿心理护犊子，老师们就更无处下手了。
班主任几次想插话没插上，拍桌子提醒也没得回应，李慧好还开始心疼起谢承翰的辛苦来。说，大学生也有扫地的当保姆的，清华毕业还当保安，成绩好不能代表什么，更重要的是谢承翰开心平安。
早在高二，课程就已经全部学完了，高三都是复习。
开心平安么？在家学不会有任何不愉快，除非房子塌了。
班主任斜眼往谢承翰看去，谢承翰幸灾乐祸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赶紧扯李慧好的袖子。可李慧好还在滔滔不绝的讲，好似三个月没说的话，都要马上倒完了才畅快。
眼看班主任翻出了家长联络薄，准备给谢强打电话，谢承翰汗毛倒竖，就差扑上前痛哭流涕了。
千钧一发之际，王帅帅的奶奶蔡怡琴到了。
“你这死孩子，让你平时别这么老实，被那些不是人的玩意儿欺负，这下好了，老师都在给你做主，你还不说！”
蔡怡琴脾气火爆，没理和有理一样声如洪钟，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自带三分杀气。班主任立即忘了接下来要做的事，皱眉看向门口。蔡怡琴穿着碎花棉麻的t恤，身材浑圆，像飘在空中的大花瓶。
李慧好也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背脊挺的更直了，像炸毛的猫，移步挡在谢承翰面前。
“我说是哪个小王八犊子欺负我家翰翰呢，原来是你。”
“狗东西成绩不行，咬人倒是一流。”
“你成绩好，退休工资拿那点儿，混那么差？”
“瞧你说的，混到天上当狗就不用吃屎了似的。”
班主任屡次提醒二人，来是解决孩子们打架问题的，不是请家长来吵架的。可两位老太太无视了时间地点，自动屏蔽了身边所有的人事物。班主任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像个路人。
平生最累的，是管了学生，还要管学生家长。
班主任一人头上钉了一颗粉笔头，劝不住、拉不动、骂不了，又使眼色找一旁的老师帮忙。早被孩子们吵昏了头的园丁们，就巴望着这片刻安静，默契的将两位奶奶团团围住，隔开，奶奶们才闭了嘴。
班主任痛心疾首的劝，无非两点：
首先，寒窗苦读12年，到了检验成绩的时刻，没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不管有什么恩恩怨怨都先放下。
其次，两个孩子都想考军校，打架闹大了，会遭学校警告，会进派出所，留下档案会影响前程。
一旁老师点头捣蒜，不仅附和，还添油加醋的描绘，说的是鲤鱼跃龙门，凤凰栖梧桐的神话故事，就差没编出个高考满分的由头，让二位奶奶闭嘴。
连谢承翰都看出了，老师们大有送瘟神的紧迫感和使命感，更真实的想法是：离高考还有一百天，出了学校，怎么折腾都和学校无关。
可两位奶奶从年轻打到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谁说也不顶用。
谢承翰只能使劲瞪王帅帅，言下之意：为什么你要喊你奶奶来？
王帅帅这会儿丝毫不惧，挂着傲娇的小表情：你喊我就不能喊么？
蔡怡琴说：“是啊，我家帅帅成绩好，很有希望考上211，可千万别被那些垃圾拖累了。”
李慧好说：“对，我家翰翰前途无量，考不考的上不要紧，更重要的，是要把那些持才自傲的废物踩在脚下。”
两家楼上楼下，李慧好意有所指。蔡怡琴说不过，毕竟再能耐，眼下也不能立即换套房子。
班主任脸色铁青，已经放弃治疗，只让奶奶们带头保证以后不打架，便准备放人。
可即便这样，两位奶奶还不罢休。
蔡怡琴说：“不保证，老师，等于人家打你你还不能还手，这不等于傻子嘛？”
李慧好说：“老师，我觉得你光让我保证很不公平，有的人天生一副挨揍相，怪的了谁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上前一步，鼻尖几乎撞在一起。与此同时，王帅帅和谢承翰淡定的拉住各自奶奶，奶奶们也就顺势后退一步，动作之熟练迅捷，仿佛已演练过无数次。
班主任这回看出来了，老年人有分寸的很，动口不动手，他压根儿不用操心。
“没事了，二位辛苦了，回吧。”
再吵办公室还能待人吗！
送走了二位奶奶，班主任往椅子上一摊就不想动了，好似连上了两百节课那么累。
这时候，才有老师后知后觉的来说情况。
原来，这两位老祖宗以前气哭过不少女老师，罪案累累，罄竹难书。而且，王帅帅爸妈离婚了，根本不可能请妈妈来。谢承翰的妈妈只在期末家长会来，平时都是爸爸管。从两人一开始喊妈妈，这事就很蹊跷。
让他们自己打电话请家长的老师，都是这下场。
濒临崩溃的班主任灌下一瓶凉茶，又振作起来，给双方爸爸都打了电话。
班主任见过二人的爸爸，王帅帅的爸爸负责任，谢承翰的爸爸讲道理，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果然，还是男人之间的沟通更畅快，两句话功夫，两位爸爸都很重视，屡次承诺会对孩子严加管教，给老师减轻负担。不管最后结果成不成的，至少爸爸们态度端正。两个小兔崽子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最终还是得乖乖回去听训。
当然，谢承翰和王帅帅抱着能躲一时是一时的想法，找了奶奶们，实际是想奶奶们先回家帮忙说项，回去挨打有人护着。
但换句话说，万一真能瞒住呢，暗度陈仓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