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锈迹斑斑

    第二天，名叫彭野的少年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安欣和李响没有回去，他们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旅馆，天一亮就在彭野病床前守着了。

    在医生告知完彭野情况后，安欣和李响开始对彭野做笔录。

    彭野头上的绷带刚刚被护士拆换，通过脸色可以看出他的身体状况相当虚弱。

    “打伤你的人是谁？”

    “唐家兄弟。”

    “叫什么名字？”

    “唐小龙，唐小虎，旧厂街的。”

    彭野的声音很小，他的眼睛也始终没有完全撑开过，到后面干脆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为什么私了？”安欣问。

    “找你们有用吗？”少年睁开一只眼，反问。

    在彭野很小的时候他就曾因为挨打去公安局报过案。

    后来长大后也去过两次。

    但都无果。

    父亲只是被批评教育，连拘留所都没有进。

    而他的下场，则是被父亲知道后打的越来越狠。

    想要斩断这份亲情的羁绊，只有两种办法。

    要么他被父亲打死。

    要么他杀了父亲。

    “像你这种情况，对方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你应该……”

    “他们给的钱多。”少年不耐烦道。

    “他们为什么打你？”李响问。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他们吗？”彭野抬眸，碎发扎进他的眼里，里面布满血丝。

    “还是说，你们警察相信受害者有罪论。”

    他声音冷了几分。

    “我们警察只讲究证据。”安欣平静道。

    少年冷呵了一声。

    “你父亲死了，你知道吗？”

    “他早该死。”

    彭野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声音和语调也正常不变。

    他们已经了解到这个少年和他的父母关系不好，但没想到在听到后他一点也不大惊小怪。

    死的人，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安欣靠近了些彭野，欲言又止。

    “意识是你知道喽？”李响又问道。

    “你们说的。”

    安欣很快调整好心情，不能再被彭野带乱了节奏。

    同一种错误，他们不能再犯第二次。

    “我们再问一遍，你父亲的死，你到底知不知情？”

    两道威严的目光落在少年的眼里，少年突然笑出声，是嗤笑。

    “我不知情，但是——”

    “就算他没有死，我以后也一定会杀了他。”

    “你对你的父亲这么恨之入骨？”安欣问，脸上表情不明所以。

    他没想到，在少年的世界观里，居然是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彭野没有立即回答，他恢复平静，看着安欣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们两位有个疑问，像我这种正值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如果被人打的快要死掉了，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我却和唐小虎他们私了了。”

    “原因呢，有两个。”

    “一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你们警察失去了信任，我去公安局举报我被父母家暴，你们没有人站出来为我伸张，并对一个孩子说这是家事纠纷，你们警察不好管。”

    “历史上有句话，叫清官不断家务事，所以我，理解你们。”

    说到这时，彭野又笑了：“即使封建王朝早已经复存在了。”

    “不过这当然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快要死的感觉。”

    “这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所以我不计较。”

    “你们说，我是傻，还是温柔啊……”少年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安欣和李响又陷入了沉默，他们低估了彭万义家暴的残忍与无情，更低估了家暴对这个少年的影响。

    如果彭野所说言为心声，很难想象，他曾经受到过怎样的摧残。

    彭野闷哼一声，语气不屑：“你们也不要相信那些医生的话，说我能活过来是医学奇迹什么的。”

    “我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我命够硬。”

    少年的嘴角噙着笑，只是这笑容不明亮，锈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