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次做人
黄瑶的外婆死了，死于车祸。
开始小巷邻里传这些消息的时候她还不相信。
在她心里，外婆是很厉害的人，是不会离开她的。
后面警察来了，亲自告诉了她真相。
警察叔叔不会骗人。
所以外婆是真的走了，她们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中午的时候，她还因为不想吃鸡蛋黄而跟外婆拌嘴，外婆无奈，只好将一颗小小的鸡蛋黄分开，两人各吃一半。
舅舅和舅妈今晚也回来的很晚，在他们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家里又来了两个人。
他们是开着黑色轿车来的，舅舅把他们请到屋里时表现的很恭敬，让黄瑶以为他们是家里来的客人。
黄瑶躲在房间的门口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就是他们撞的外婆。
他们想要私了。
舅舅答应了，签字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悲痛。
倚在门后的黄瑶哭的不成样子，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流，以前她哭的时候也很凶，只是今天，她哭的时候发不出声了，挨着墙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比失去外婆更让她难过的是，她不理解大人在失去亲人后为什么不会悲痛，哪怕是一点伤心的表情，她也没有在舅舅的脸上看到。
明明舅舅也是外婆的孩子，是血缘关系比自己还要深的人。
黄瑶擦掉眼泪，从门后走了出来。
“舅舅，我想看看那个。”她声音很小，但清楚地落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舅舅和舅妈在桌子旁站着，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个人，一个身穿西装大腹便便，一个头发蓬乱面相凶狠。
黄瑶径直走过去，桌子上放着一沓文件，旁边放着一叠钱。
她习惯性地想要擦擦手，但揪住衣服的手很快又放开，她直接翻起了桌子上的文件。
很多内容黄瑶都看不明白，但是她知道，旁边的这钱是外婆的命换来的，这些纸就是证明。
黄瑶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看向舅舅，哭腔哽咽：“舅舅，是……是不是他们把外婆撞死的，我们可不可以不要钱，能……能不能让他们……”
黄瑶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她摔倒在地上，头顶的吊灯摇摇晃晃，微弱的橘色灯光下，她又看了那两个人一眼。
“你这死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呢！”舅舅的语气很凶。
舅妈把黄瑶拎了起来，一边弯着腰给旁边的人道歉，一边把她往屋里拽，嘴里还不忘骂上她几句。
黄瑶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用尽力气挣脱开舅妈，她跑到那个西装男人身边，问：“是你叫徐江吗？”
男人摇了摇头：“我是老板的律师。”
面相凶狠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向黄瑶，他点上一根烟，露出一口黄牙。
“小朋友，人死可不能复生呦，不然会更遭老罪咯！”
此人叫冯大壮，外号疯驴子，东北人，是京海市企业家徐江的头号小弟。
如果不是因为在大街上撞到人引起许多人围观，他可能会替老板采取更“私了”的办法，也根本不会准备这么多钱。
老板人现在还在拘留所，不过用不着他担心。
黄瑶瞪着疯驴子，这笑起来满脸皱纹的样貌她想不记住都难。
还有刚刚在纸上看到的名字徐江，她都记在了心里。
舅妈赶忙过来拉黄瑶，把她锁进了房间，漆黑的屋子透不出一丝亮缝。
“这是你们的孩子？”疯驴子把腿蹬到桌子上，抖了抖烟灰问。
两人疯狂摇头，男人哈着腰：“是我妹妹的，一个野种罢了。”
“多大了？”
“好像快六岁了吧……”
“长的还挺水灵。”
两人赔着笑，不敢再多搭一句话。
手续办好后，疯驴子就走了。
舅舅和舅妈立马收起桌子上的那沓钱，眼里闪烁着贪婪和兴奋。
“没想到你娘这个老东西还真有点用，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是啊，她这个老不死的终于走了，这些钱都是我们的。”
“但现在你娘走了，屋里的那个野种怎么办，她刚刚可真是一点不听话，差点坏了事。”
“我娘死了，我那个好妹妹一定会回来，到时候让她把这个碍眼的东西带走，她们娘俩有多远滚多远。”
“这贱女人不会跟我们要这些钱吧？”
“她要是敢要钱，我就敢打断她的腿！在外面做了那么多不三不四的勾当，我要是她，都没有脸进这个家门！”
……
漆黑的房间里，小小的黄瑶哭红了眼睛，夜里的她又冷又饿。
她其实特别怕黑，以往睡觉的时候，外婆都是等她熟睡后才熄灯。
透过冰冷的窗子，她看到天上有很多星星。
“外婆，天上那么多星星，哪一颗才是你啊……”
“我找不见你了。”
同一片夜空下，少年彭野也没入睡，只不过他在楼顶的阳台上双腿悬空地坐着。
无尽的夜色里，少年点燃一根又一根烟，烟雾弥散，他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样子。
疼痛遍布全身，他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天气愈加冷了，不知道这些伤过年之前能不能好。
无所谓了，反正后面他还会挨打，还会受伤，他只会越来越感受不到疼痛。
旧伤留疤，新伤又长在旧疤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肉体对疼痛的感知早已麻木。
从他记事起到如今十七岁，他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
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只学会了抵抗，学会了保护自己，除此之外，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像是野生的动物，只学会了生存。
不对，他还不如它们，至少它们是自由的。
对比别人，他觉得上天对他真是不公平，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他的父母是禽兽。
最后一支烟也吸完了，空虚的灵魂也随着夜色的消散燃烧殆尽。
那个小姑娘应该比自己还要难过吧，少年看着对面，心想。
她失去的是亲人，是一份亲情。
从拥有到失去，这种心情是他永远体会不到的。
毕竟他从未拥有过什么。
这世上有一种亲情，除了血缘关系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