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苍州王宫。
皇后宫中。
韩静烟一脸怒意,将桌面上的饭菜尽数掀翻,她珠钗凌乱,美丽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宫人们跪了一地,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什么明家、什么九尾狐,半点用处也无。”她声音冰冷,陈枫站在她身旁,轻轻叹了口气。
“母亲,还是算了吧。”
韩静烟转身,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你这没出息的!我为了陈元,出生入死,如今就因你无法修炼,他便要改立那个贱人的孩子做太子!”韩静烟气得面色微红,浑身颤抖,“若是真让她的孩子继位,你我哪还有后路。”
陈枫捂着脸,颤声道:“可是母亲,你这般对付韩千觞,难道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吗?若是他回京来兴师问罪,我们更是难办啊。”
“回京?”韩静烟冷笑道,“你以为他还有命回来!”
提及此,韩静烟脸上的怒火渐渐消了下去,她面色带着些许疲惫:“你放心,我已去信涠洲,楚晋会派人处理他的。”
陈枫愣愣看着韩静烟:“母后,你……”
你这是叛国啊。
然而这句话终究是没说出来,他看着韩静烟微红的眼圈,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罢罢罢,事已至此,你死我活罢了。
明家覆灭的消息很快传回京城,对于明家宗族的其他人,韩千觞则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再追究。
这是苍州王的意思,朱雀镇毕竟是新纳入苍州的地盘,若过于严苛,只怕民心不稳。
明鸿和明夫人还在逃,人人都说,他们定然是跑到与朱雀镇接壤的蜀州,但韩千觞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下了死命,韩家暗卫倾巢而出,四处寻找二人的踪迹。
当然,这一切原本与风遇雪都无甚关系,她呆在房中养伤,并不想见任何人,三天后,她的伤好了大半,期间风醉秋假惺惺地来看过自己几次。
“这几日我也是忙得很,没法日日来探望三妹。”
为了搜索明鸿踪迹,韩千觞日日叫风醉秋带着搜魂镜与他一同早出晚归,是以风醉秋近日很是有些神清气爽。
“将军要捉妖,风家的搜魂镜能帮上些忙。”风醉秋笑盈盈地剥开一个橘子,递给风遇雪。
风遇雪没有接,恹恹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是了,风醉秋和搜魂镜当然更重要,韩千觞肯为了她交换人质,又岂是她这等野丫头能比的呢?
风遇雪从来都知道,韩千觞为何不娶她。
无外乎是出身卑微,是个哑巴,绝于大道。
这样的风遇雪,便是纳了做妾,也不过是给他的敌人一个软肋罢了。
韩千觞又怎会允许自己有软肋呢?所以风遇雪便只能这样不清不楚地跟在他身边,为了活命,她甚至没有资格离开他。
现在,她还得面对风醉秋的明里暗里的嘲讽和炫耀。风遇雪突然觉得倦了。
“三妹妹瞧着似乎不太高兴。”风醉秋将橘子扔回盘子里,她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丝恶毒的笑容,她压低声音,在风遇雪耳边耳语,“是啊,便是豁出性命去也无法得到心爱之人的一个眼神,我若是你,不如死了算了。”
风遇雪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瞪着眼睛看向风醉秋,满脑子恶毒的词汇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风醉秋嚣张地笑起来:“你没有想到吧,我都听说了,那可太精彩了,你说是不是?”
风遇雪再也忍不住,她握着茶杯的手狠狠一抖,杯里的水不偏不倚地泼了风醉秋一头。
刹那间,二人都愣住了。
风醉秋面色难看至极,她自小到大,众星捧月,何曾被人兜头盖脸泼了水。
她怒火中烧,手中幻化出风鞭,怒道:“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风遇雪眼看不好,想也不想便往外逃,然而,这样的情况,她哪里逃得掉。
刚一出房门,她便感到身后一阵剧痛,风鞭狠狠抽在她身上,她倒在地上,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风醉秋一鞭抽倒风遇雪,刚要再来,便被闻讯赶来的韩羽和韩烈发现。
韩烈挡在风遇雪面前,伸手夺下鞭子,怒道:“风二小姐这是做什么?”
风醉秋忌惮暗卫,生怕他们在韩千觞面前说她坏话,见此胸膛起伏不定,半晌才道:“方才与三妹发生一些口角。她泼我一杯水,我还她一鞭,就此两不相欠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
韩羽将风遇雪扶起来,小心翼翼问道:“风姑娘,你没事吧。”
风遇雪的背后火辣辣的,她面色苍白地站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韩羽道:“你背上的伤还是需要医治一下。”
风遇雪觉得疲惫,她转身推了韩羽和韩烈一把,而后自己关上了房门。
韩烈和韩羽对视一眼,终究只能叹了口气离开。
韩千觞与风家女人的事,他们身为下属,确实无法置喙。
直到听到暗卫离开的脚步声,风遇雪的眼泪才终于落了下来。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落泪了,跟了韩千觞的这一年,她糟了多少罪,受了多少磋磨,一次又一次,他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而她这般的人,或许便不该出现在修者的世界里,若只是一个农家女孩儿,或许反而比现在更快乐些。
风遇雪把自己蜷缩在床上,身体的疼痛渐渐麻木,她哭了很久,直到累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韩千觞带人又找了一天,却依旧没有明鸿的消息,他面色阴沉地回到客栈,便听说风醉秋和风遇雪起了争执,风遇雪被打了一鞭子。
韩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韩千觞蹙眉道:“怎么?两个女人之间的口角,也要我来调停?”
他站在客栈一楼的厅堂里,这里静悄悄的,一开口,整个客栈都能听到。
躲在房间里的风醉秋暗暗松了口气,她也是后悔的,之前那般行事,若是韩千觞因此恼了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韩羽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风三姑娘伤的不轻,还没有上药。她身上的伤刚刚好,又无修为在身,属下怕她身体扛不住。”
韩千觞沉默片刻,而后慢慢道:“把药给我,我过去看看。”
风遇雪蜷缩在床上,眼泪已经干涸,再流不出分毫。她像是独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野兽,安静而茫然。
房间门被推开,而后她便听到韩千觞的声音。
“韩羽说伤口需要上药,你为何不用?”
风遇雪闭了闭眼,她眼下最不想见的人大概就是韩千觞了。
韩千觞走到她身边,坐在床边,凑过来查看风遇雪的伤口。
风遇雪本能地抗拒他的触碰,挥手想推他离开,却没想到手抬得太高,一巴掌拍在韩千觞的脸上。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清脆的一声“啪”格外刺耳。
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韩千觞的脸上变幻莫测,他似乎很想生气,却因为一时拿捏不住尺度而犹豫了片刻,然而这一犹豫,便连发作都显得刻意起来。
罢了,就当是体谅她受伤吧。
“转过身去,我帮你上药。”到头来,韩千觞只僵硬着脸,冷冷说道,他伸手探了探风遇雪的额头,“小哑巴,你是不是发烧了。”
风遇雪没什么感觉,除了背脊还在疼痛,她根本觉察不到身体有什么不适,毕竟再大的不适也抵不过心里的茫然和委屈。
韩千觞的药从来都是最好的,抹在伤口上,沁入心脾,很快便不觉得疼了。
风遇雪一动也不动,背对着韩千觞,抗拒的姿态再明确不过。
帮风遇雪上完了药,韩千觞迟疑片刻,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串玛瑙手串,套在风遇雪手腕上。
那玛瑙瞧着红润,只是尺寸大了些,越发衬得风遇雪白皙的腕子瘦骨伶仃。
“这是防御的法器,你留着防身。”韩千觞说完,又沉默下来。
从那天韩千觞摊牌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彻底僵硬了起来。
“还有内服的药,你想现在起来吃吗?”韩千觞难得好脾气地问道,他一个人说了这许多,然而风遇雪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有那么片刻,韩千觞有些难受起来。
“你还要再跟着我四年,你想一直这样吗?”许久,韩千觞冷声问道,“这样下去吃苦头的只会是你自己”。
风遇雪咬了咬唇,她坐起来,将韩千觞递过来的药吃下,而后扯过韩千觞的手心,写字。
我想回家。
她说的并不是韩家,而是她住在乡下时的小院子,她想念那些平静而淡然的日子,那时候她不知道风这个姓氏有什么含义,更不知韩千觞是谁,修者们又是什么样的。
她抬头,希冀地看他。
然而韩千觞并不理解这其中的含义。
“不要胡闹,现在情势尚不明朗,我腾不出人手护送你。”韩千觞不耐道。
风遇雪觉得她和韩千觞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躺回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挡起来。
被窝仿佛一个龟壳,供她勉勉强强把自己藏起来,不用面对坐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
现在,风遇雪丁点也不想见韩千觞,见到他,她便甚至觉得令人作呕。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风遇雪以为韩千觞已经走了,她突然又听到了一声细不可闻地叹息。
“可怜之人啊。”那是个清清朗朗的男声,怅惘至极。
风遇雪转身,愣愣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男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他一身黑衣,面容清隽,且一双丹凤眼,自带一股风流轻浮的气息,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惨啊朋友,你是真的惨。”男子真心实意地说道,“要不要考虑另投别家啊,一个玉蛊香而已,我可以帮你介绍几只公狐狸,保证活儿好温柔不惹事。”
风遇雪微微愣住,许久才猛地回过神来,召出一把短匕来。
那是之前韩千觞送她防身的,也勉强是把仙器。
匕首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地光芒,照在男子白玉一般的脸上。
他见风遇雪一副紧张的样子,噗嗤笑了起来。
“罢罢罢,不逗你了。跟我走吧,从现在开始,你被绑架了。”男子嬉笑着说道,他突然出手,伸手鬼魅地在风遇雪的后颈一击。
风遇雪只觉一阵吃痛,晕了过去。
黑衣男子在地上丢了一封信,扛起风遇雪,跳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