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灰线之间(亚瑟)
清冷的大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地走着,他们的神情呆滞麻木而恐惧,仿佛一具具被抽离了灵魂的傀儡。
街巷内的每一座建筑都是完好的,看不出任何纵火和劫掠的痕迹。
但是家家户户的门扉都紧闭着,阳光无力地打射在房屋外墙和帘布上,将房屋内部留给了封闭的黑暗。
一股消沉破败的气息在空气中游荡,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泥臭味渗入亚瑟三人的鼻腔。
这座城市与亚瑟记忆中那座欢乐活泼、充满生机的城市已经大不相同,就仿佛阴影攀上了光明之地。
在一般情况下,群众并不会因为统治者的变更而失去生活的活力。
“老爷的位置换着坐,百姓的日子照样过”才是老百姓对上层政治的常见态度。
只有当某种东西伤害了他们每一个人切身的利益,让他们对未来失去希望时,他们才会变得如此消沉。
这种东西可以是占领军肆无忌惮的压迫,可以是征服者严格的管制措施,也可以是某种真的可以抽离灵魂的魔法。
维罗亚斯深知这个道理,他凑到亚瑟的身边轻声说:“看来六国联盟并不是很需要立刻争取当地人民的支持。”
魔法师头顶的神圣光环逐渐散去,素雅的外衣同样被重新掩盖在宽大的罩袍下。
亚瑟和安妮拉身上的罩袍也逐渐褪去圣洁的白色,重新恢复到粗糙灰暗的模样。
“我明白,”
亚瑟手中的匕首躁动而隐秘地抖动着,他同样压低声音说,
“从他们在城门口做的事就看得出来他们根本不在意当地百姓是否拥护他们。”
“我只害怕他们甚至不需要当地统治者的支持。”
“这应该不至于,”维罗亚斯说道,“还记得城门口那个会说本地话的二腿子吗?他们连那种人都收买,大概率还是希望你父亲给他们带路的。”
“或许吧,”亚瑟不置可否说道,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脚下灰石铺成的地面。
在石块的缝隙之间,潜藏着一条条微不可察的灰色线路。
这些灰线在道路之间来回穿梭,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罗网。
每当有阴影遮盖住原本打在灰线上的阳光时,线路就会轻轻地脉动,将消息传递至远方。
它们就像占满大街小巷的警卫,将所有人的行动置于监视之下。
“覆盖整座城市的灰脉路网?”
维罗亚斯顺着亚瑟的眼光向下看去,皱着眉头说:
“这座城市有一位银月魔法师或者更高级的魔法师。”
大陆主流的魔法师序列将所有魔法修习者分为学徒、见习魔法师、咏唱魔法师、银月魔法师、星辰魔法师、创造魔法师、至高法师七阶。
由于魔法修行之途艰难阻塞远胜其它修炼途径,因此银月魔法师已是魔法师中百里挑一的人杰,其地位大约等同于享有耕地数千亩的领主。
在作为世界魔法中心的学城修习时,维罗亚斯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其魔法修为远超于同辈,被誉为“学城未来的远星”。
纵然如此,现在的他也不过刚刚触及银月魔法师的门槛而已,无力与真正的银月魔法师对抗。
安妮拉烦躁地看了一眼三人脚下的灰线,感觉它们就像一条条匍匐在街巷阴影之中的毒蛇,随时都会从地面下群起而出,将三人缠绕、吞噬。
她狠狠踩了一下地面上若隐若现的灰光,问:“能不能让它别瞅着我们了?”
维罗亚斯想了想说:“我可以在每个人的脚下施放一个光环,亚瑟可以在我们的靴子上附魔向下的亮光,光明会覆盖我们身下的每一寸土地,这样我们就相当于在灰脉路网面前‘隐身’了。”
说着他就开始准备吟唱魔法。
亚瑟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没必要。”
“那我们怎么办?”
维罗亚斯反问道。
亚瑟耸耸肩,把罩袍脱了下来。
“第一,我们把罩袍脱去——穿罩袍不但会让我们在大街上更加显眼——让我们从武士和牧师变成三个鬼鬼祟祟的贼,还会增加我们的阴影面积,让我们在灰脉路网中差别于他人。”
接着他抬起腿,自然而然地踩在灰脉路网上,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走去。
“第二,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就是最好的伪装——六国联盟军队的官僚制度非常严格,看门的那位士兵只能将我们进城的消息报告给他的上级,之后他的上级才会将消息告诉那位魔法师,再之后那位魔法师才会特别注意‘最近进城的三个身影’。在此之前,他不会特别注意三个普通人——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找人询问一些情况了。”
“找谁询问情况?”
安妮拉脱下罩袍跟在身后,问。
“找一位不会被监视但是知道很多事情的家伙。”
亚瑟挑了挑眉毛,闪身进入了一个狭小的巷道内。
安妮拉与维罗亚斯跟着挤进了这个小巷。
不一会,三人走进了小巷深处。
粘连着污水的残石道路旁堆积着令人厌恶的排泄物。
大风吹入巷道,扬起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
由于战争的影响,购买粪便的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光顾过这个小巷了。但小巷内的人们舍不得这笔宝贵的财富,只能将每一天的排泄物都保存在家门外,直到他们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在排泄物小山之后,两位脸上打着劣质厚粉的女子正站在一个破旧的木门前扭动着自己的胯部。
她们身上的衣服非常单薄,几乎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通过暴露的服装,她们正向周围的世界尽力展示着自己年轻但不甚美丽的身体。
尽管无力与麻木已经刻满了两位妓女的面容,但当看到亚瑟三人经过时,她们依然挂出不甚真切地笑容,抛出一个个媚眼,用魅惑的声音说:“老爷,要来轻松一下吗?”
亚瑟闻言转过头,轻巧地跳过一坨秽物,站在女子们身前,手里弹出四个银币,问道:“两位,我和我的朋友可以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