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烈日炎炎,对马术一无所知的苦安,牵着她的壮马艰难的顶着毒辣的太阳在崎岖土路上前行。
她来到这个时代其实没多久,这个壳子也并不是她的本体,不过相貌很是好看,在这种混乱的背景下脸上还能带着些肉感。
她自然是不能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而是顺从原主记忆里的那样往脸上抹着灰,遮住她的面孔,装成长途跋涉的旅人。
因为继承着身体的记忆,苦安也知道自己现在家当几何,也清楚这个时代有多乱,自然也明白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多大的抱负。
——能文能武,理想远大,搁在现代那也是绝对是国家栋梁。
只可惜,壳子里的灵魂换成了现在的她,一条没什么志气的咸鱼。好像穿越大神也清楚她的没志气,给的金手指就是安安分分的种田空间,虽然这空间好像除了自己其他有生命体都没法进去,所以让她不得不牵马而行,可还是——
太友好了!
这半个月来苦安不止一次这样感慨,她仿佛是老天的私生子一般,待遇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毕竟即便她再怎么不研究历史,也是了解番茄土豆这种食物在东汉末年是不可能有的,然而她的种田空间里却比比皆是。
可惜现在的局势,即便她有心拿出来传播推广,却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当下至少要先找到一个局势相对稳定的地方定居后,再说推广的事情。
只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不是计划去徐州观望一下刘备的治理吗?怎么跑到疑似偏南的地方了?竟然还因为误食了毒果,让这身体换了主人。
小姑娘空有一身能力,没有实践,第一次出远门怕不是迷了路。
苦安蹙起眉,点了点身上带着的地图。
从生态环境来看,这里应该是西南方,再调出记忆细细回想,每一次走岔路的方向,路过的地方人们所说的方言音调,应该是在巴蜀一带了。
当然,与后世的发音有很大的出差别,苦安之所以能推测出来,是小姑娘有认真了解过这些,还专门向自己的好像什么都会的师父学习过某些地方的乡音。
巴蜀,河川众多,或许走水路是个不错的选择。
苦安抿了口清水润湿嘴唇,手腕处的袖口也松了松,方便透气。
牵着壮马又走了三里路,远远看到了开着的城门,苦安将先前松开的袖口束好,决定入城后找间客栈休息一夜再做打算。城中定然有地方的信息,运气好说不准这座城就临河,有货船可以蹭。
苦安身上颇有资产,便托客栈的伙计烧了桶水来洗漱——身上尘土实在太多,再加上她还专程在脸上抹灰掩盖,着实难忍。
至于明天如何继续掩盖,苦安觉得没必要了,原主包袱里带着眉笔,用来画粗眉毛伪装,抹灰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起眼。
既然已经洗去一路的风尘的,抹上灰也不过是画蛇添足,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暴晒,肤色已经被晒的接近小麦色了,还是不要抹灰折腾皮肤了。
终于踏实睡了一晚上的苦安第二日起来神清气爽,她整理好东西又续了一日的房钱便上城中打探去了。
这地方河川多,虽然激进的河不少,但可以让船安稳行驶的也不少,而土路反倒是难行的多些,因此走水路的生意比较旺。
苦安上前打听了一番,得知后天会有一趟货船向东而行,并且接受要顺风搭行的人。
赶的这趟倒是巧,只是不清楚这货船愿不愿意让她的马跟着上船。于是苦安又询问了船主的去处,作为答谢给了对方些铜钱后才离开。
在茶铺见到了船主,苦安确认后上前作揖道:“船主,鄙人想顺风乘您的货船下江东,不知还有空位……”
那船主见来人面相清秀,双目烁烁,颇有风度,做生意有些年头的他毕竟见多识广,心中认为眼前的小兄弟非是一般人物,言辞也不自觉地文雅了些:“小郎君若是去江东,某可帮你另寻他路,某的货船怕是不至江东就沉了。”
苦安轻笑一声,显然是被船主的幽默逗笑了,“船主说笑了,鄙人也不非去江东不可,只是要向东而行……或者说,关键不在鄙人去何处,而是鄙人要带上船的事物。”
“哦?是何事物?”
“一匹骏马。”
船主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立即拒绝苦安,而是思索一阵,开口道:“空地是够,只是,小郎君能确保马在船上不会乱?”
“这”苦安也在担心这个问题,在她原来的世界,水路运输这些动物是可以做到的,这个时代,或许真不好说,“正是考虑到这点,才找货船的生营。船主若是方便,可否开辟一处地方安置鄙人的马?”
“鄙人愿付双倍的报酬。”见船主犹豫,苦安忙补上一句。
听了苦安这话,船主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某只是在想能不能做到,小郎君的马可还温顺?”
“温顺,船主无须担心它的性子。”
“既是如此,那某就改改航路,以免浪急惊了小郎君的马。”船主爽快道。
苦安面上飞出喜色,也不多嘴问原本的航线是怎样的,又拱一礼:“多谢船主!”
谈妥后,苦安回去客栈吃饭,午睡,下午又去街市逛了逛。
以防万一,苦安去药铺买了些防晕船的药,毕竟这身体从来没坐过船,不知会不会晕。担心药物不管用,苦安还治了些陈皮,买了小囊袋装进去,若是不舒服了,闻一闻也能好受点。
事实证明,苦安的提前准备是有用的。
她在船上住的浑身难受,马都比她稳。
船主在船上一处空间钉了木板围起来给马住,甚至还做了个小马槽,帮着给添了些食物。
船上的人不多,货物要去不同的地方,每次靠岸都是地方的船工在搬运,这位船主生意做的广,人也和善,确实人才。
“小安出来吹风,”船主笑呵呵地朝苦安打招呼,这两天交谈熟悉了很多,“身体可有好些?”
苦安点点头,笑道:“好多了,这么些天了总该适应的,罗大哥清点完货物了?”
“越走越远,货物也就减少很多,不用太费时。”船主姓罗名成,这些天与苦安相谈甚欢,就交了个朋友。
他原本是要叫苦安苦小郎君的,只是这称呼着实难唤出口,叫声安弟吧又觉得自己有些占便宜,他的孩子都能干活了,苦安看起来也不过束发之年,折中就叫了个小安。
“可惜罗大哥这一趟来回走不少时日,嫂嫂定要想你,”胃里舒服,苦安的心情也跟着好,跟罗成开起了玩笑,“归家后可要好好补偿嫂嫂。”罗成每去一个地儿,都要给妻儿挑些东西,聊起来也总是会提起家人,是个热爱家庭的男人。
她也知道,其实船可以这么稳,是罗成专门走了水流较缓的地方,慢了行程,同时每每给船工补充物资也增加了。他没在她面前提起过什么,似乎只是做了件小事。
苦安感慨自己的幸运,可以这样一个品性好的人相识。
除了再多添报酬,苦安一时真想不出什么再报答的办法,直到在某个地方听到有小孩嬉戏着念童谣,她才想到自己能做什么。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纸张,但却不易保存,使用也不广泛,因此知识传播有限,许多典籍寒门根本没有机会学习。
原主倒是学了很多东西,典籍倒背如流。
以罗成的家境,虽然没有典籍可看,但给孩子文字启蒙应该是能做到的,所以苦安决定默写下来作为答谢,顺便温习一下这身体留下的知识。
尽管纸张难以保存,但存到罗成回家去不成问题,到时候买来竹简誊上去,就能存下来了。
于是苦安买了一刀纸,又买了两支最宜的笔和一块墨,砚台干脆就省了,买了个小碟子作为替代。
既然不晕船了,那就写吧。
一刀纸差不多够写几本,记忆里《孟子》篇幅较长,苦安便先选定了篇幅较短的《大学》《中庸》。结束后还有些剩余,想了想,苦安就选了《论语》的几篇写下,有几句夹带私货按着她曾经学到的内容写下观点。
没有标点的时代,圣人留下的典籍,任凭你观者怎么断,总之有自己的想法就好,苦安只做启发。
写好后正打算拿给罗成,刚巧罗成也来找她。
“小安,我等马上便到下一个郡了,那时恐怕会有一群总之,你莫要出声,交给罗大哥就是。”
一群什么?苦安没那个好奇心问,她表示自己晓得了,就把默写下来的东西给了罗成。
来时叹气苦恼的罗成,去时喜上眉梢,他向苦安连连道谢,明白自己收到了一份分量不小的答谢。
翌日午时,罗成的货船离靠岸还有些距离,河面上突然出现轻舟朝货船驶来。
正和苦安聊天的罗成重重叹了口气,“果真逃不掉。”
“嗯?”苦安不解,却见轻舟前站着一个身披锦绣、头插鸟羽的少年,那少年取出羽箭,搭弓拉弦,利箭迅猛而来,擦着罗成的右耳钉在了身后的船杆上。
“罗成,你可叫我好等啊!”
少年的声音嘹亮,还有阵阵清脆的铃铛伴奏,只是语带威胁之意。
罗成似乎对这种场面早就习惯了,他扯出笑容,拱手道:“某的货船有客人,因此慢了行程,您见谅。”
“客人,”少年目光放在了苦安身上,打量一番后嗤之以鼻,“就这小子,居然能成你的客人?罢了,你给爷准备的东西呢,还不快交出来!”
“在呢,某这就给您搬来。”说着,罗成便使唤船工给少年的东西。
那少年几个手下上船来接应,再回到轻舟上后,有一员在少年耳边低语,少年边听着边迷了眯眼睛,嘴角提起一抹趣味的弧度。
“我说罗成,你迟了这么些天,就给爷这点东西,说得过去?”
好在罗成早有准备,他又让船工搬来一捆货,询问少年:“您看这一捆如何?”
其实换做别的船来,早被少年这一伙人抢走不少东西了,根本不会这么和气的谈,罗成与这少年做了协议,这才能幸免。
“这么点,你看我小弟够分吗?”
“这”
“利落和你说,爷要你船上那匹骏马。”
“不可,这马是某的客人的,某不能做主,”罗成赶忙拒绝,察觉自己似乎不小心牵扯到了苦安身上,立马又加筹码,“待下次某再来,给爷带双倍的货,如何?”
“确实诱人,”少年笑了笑,手里又多了一支箭,拉弓后左右晃了晃,而后瞄准苦安,“可爷就要那骏马。”
“你给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