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升天,陨石落地
“当星星升天,
陨石落地那刻,
你是否还记着我……”
傍晚的课活时间。
应照离带着耳机,听着单一循环的歌,走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远远看见自己班的三个女生手挽着手散心,步伐像跳天鹅舞般出奇的一致。
她摘下耳机,想到爸爸妈妈说的,要和同学好好相处,要合群,不要搞独立。
于是小步跑向那边,将飞起的头发按下去。她开心的伸出食指,准备戳一戳那个瘦瘦的姑娘,她叫温瑶英。
一般,跟熟人先聊起天来,再融进一个圈子,就很舒服了。
但,接下来她们说的话让应照离定在了那。
“诶,你们知道吗,咱班那个刘芬,是农村来的。”
“哎,就她啊,瞧她那个穷酸样,估计只会学习了吧。”
“她除了学习还有啥能耐吗?学习好又怎样,呵,将来还不是在我们爸妈公司里当员工。”
“就是,长得就是个土老帽。”
“别说了吧,被人听见传到她耳朵里怎么办。”
“传呗,我们说的就是事实啊,让她听见怎么了,我又不想跟她搞好什么关系。”
“……”
应照离直到腿僵的有些疼,才恍过神来,想往前迈一步,膝盖像被掰断一样艰难。
在夜色下,三个人跳起属于她们的三小天鹅,一踮一顿、一踮一顿……
应照离觉得自己变成了银杏的树叶,被风晃的簌簌响。干裂成碎片,被一个个的脚步踩进泥土了。
她没有再追上去,扭头逃离了操场,往教学楼跑去。
进门后,应照离松了口气。
然后,把手机揣在兜里,耳机从接口拔下来,她看着被她紧紧握着,已然攒成了一个球的耳机。
心里说了声:抱歉啊,我的害怕还要强加到你身上。
应照离低头边上楼边拆耳机,上到三楼往前走到拐角处,正好最后一个结打开,脚下力度大了些,跺了一脚,但软绵绵的。
“嘶————”
应照离意识到自己踩到别人脚了,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前面有人,你没事吧?!”
她看着男孩系鞋带的手拍了拍另一只鞋上的脏脚印,拿起地上的一沓作业,站了起来。
突然,两个人眼前一亮,相互指着对方。
“是你啊。”梁言语气里带着笑意,眼睛弯的像是倒过来的小船,扣住了水里的星星。
应照离心里的尴尬被一脚踩没了,留下的是重逢的喜悦:“是你呀!”
“你这不,还是来仁济了。”梁言说。
“对啊,但不是免费生。”
应照离觉得整个人又开始从心脏中冲出一股暖流,把四肢都烤化了。
其实梁言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搭话,他一点都不自来熟,见话题如此尴尬,看了看手表,发现作业还没送,于是说:“快上晚自习了,我还得给劳技老师送作业去,先不聊了。”
“对了,你那天把钢笔落在我这了!”应照离连忙说到。
梁言伸手,朝着应照离背后指了指:“等明天,明天课活我在前面的连廊窗户旁等你。”
三楼有个可以直接望到操场的连廊,像是阳台的构造,晚上看夕阳特别美。
应照离:“好,那明天见吧。”
看着他修长的身影跑下楼去,应照离回到了班。
“离离——,过来,哈,让我逮住把柄了吧!”林归梦坐在位上阴阳怪气的喊着应照离。
吴樯听不下去了,回头一脸嫌弃的白了她一眼说:“你好好说话能死啊,呕!”
果然,林归梦的暴脾气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留给吴樯的,一脚踹过去,吴樯差点磕在桌子上,闭上嘴,老八实儿的开始写自己的作业。
“怎么啦?你逮住什么把柄了?”应照离觉得好笑。
林归梦微微侧头,露出qq聊天里滑稽的表情:“我看到你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就在咱班远处的楼梯拐角处。”
“没有,你看错了,你当时看的时候戴眼镜了吗?”应照离故作镇定,反驳道。
林归梦:“没带,但我肯定是——”
“别肯定了,没肯定,就是你近视看错了。”应照离很干脆的打断了林归梦的话。
温瑶英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问到:“诶,什么什么呀,让我也听听?照离谈恋爱了?”
“走开走开,没你事。”林归梦烦躁地摆摆手。
“嘁,有什么了不起,不就谈个恋爱吗。”温瑶英嘴角不屑地一瞥,走回了座位。
第二天课活。
应照离将钢笔装到晨光盛笔芯的小纸盒里,带去了连廊,远远便看见男孩的身影。
她走到了梁言旁边,嗓音还带着孩子的稚气,温顺地说道:“给你拿来了。”
梁言伸手接了过来,道了谢。
“不过你这笔尖上的南声函胡是什么意思啊?”应照离不解。
梁言在盒中抽出钢笔,少年音十足:“你看过苏轼的石钟山记吗?”
应照离摇摇头。
“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这支钢笔便取得其中四字。”
梁言低头看这笔,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他用大拇指摩挲着笔身,声音清亮温润:“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它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你读书真多。”应照离笑笑,夸奖道。
“也不是我读书多,这是我爷爷打造的,有两只,一只黑色刻了南声函胡,另一只白色在家,刻了北音清越。他把这只黑的送给了我,顺便给我讲了缘由。”梁言很有耐心地给她解释了笔的由来。
应照离:“你爷爷好厉害!”
梁言:“来了仁济还适应吗?”
“……”
应照离沉默了几秒说:“仁济的孩子都有着自己闪光点,有着自己的骄傲,我觉得,我好像什么价值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个连名字都不认得的人说这些话,可能他是最初在她没有任何伪装时,接触到的人。
梁言安慰她:“不要这么想,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价值,告诉你我小学看过的一个童话故事吧,叫《掉落的头发》,你可以看一看。”
“好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应照离问到。
梁言漆黑的眼睛映着小女孩的影子,他盯着她,低声道:“我叫梁言,言出必行的言。”
应照离突然惊讶,一字一顿地问到:“你,你是初二的?”
梁言:“对啊,我上初二,我小学是仁初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应照离,照亮的照,离离原上草的离。”应照离嘴角上扬。
梁言停顿几秒,轻笑了一声:“应照离人妆镜台,应照离,好名字。不早了,快回去吧。”
应照离:“好。”
小姑娘看着他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抬起小手蹭了蹭发烫的脸蛋。
她笑了笑,张开嘴重复了一遍:“应照离人……妆镜台。”
那天晚上,梁言觉得桌上应照离给他装钢笔的纸盒也没什么用,刚想扔掉,看到盒底卡着一张像是从本子上匆忙撕下的纸条。
上面用俊秀但很稚嫩的字写着:如果世界万物都是用钱包装起来的,大地是用纸币织成的毯子,是不是,人的心会更加柔软。
而此时的应照离读着那个童话。
内容:
从前有一根头发,它是金色的,在主人一头黑长的秀发中格格不入。
一根泛有光泽的黑发问到:“你为什么是金色的呀?”
“我也不知道,当我从毛囊生长出来时,就这样了。”
另一根在金发旁边的小伙伴发了话:“那你肯定是外来物种。”黑发抬起了骄傲的头,继续说:“一般,外来物种是比不上我们的。”
金发疑惑的皱了皱眉:“可大家都说金发辉煌啊?”
有一根即将自然脱落的老黑发叹了声气,摇摇头说到:“孩子啊,那是金碧辉煌,你只是个金发,不会发光的。”
“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黑发们异口同声的说到。
一天,主人出门游玩,头发被风吹的打了结。于是,金发和几根黑发小伙伴在梳子的“伶牙俐齿”下,脱离了毛囊,掉到了地面上。
几根头发都很生气的抱怨着。
“都怪那阵臭风。”
“对!”
“可是,要不是梳子看我们挨着金发那么近,我们肯定就不会掉下来啦!!”
“也是哦,果然,跟它挨边没好事。”
金发没有反驳这些话,因为它也觉得是自己的错。又在想,是因为我不好看吗?为什么主人毫不犹豫的丢弃了我。
“啊啊啊!该死的臭风又来了!”
黑发小伙伴们拧成了一股绳,好不容易勾在了掀开的井盖上,没有吹下去。
因为井盖只遮住一半下水道口,所以可怜的金发孤单的掉进了乌漆墨黑的下水道。
它们都嘲笑金发。
“它掉进了下水道了诶,那么脏的地方,有它好受的。”
“哼,在污泥里腐烂发臭吧!”
金发在黑漆漆的泥上大声的呼喊上面的小伙伴,想让它们救它上去。回复的,却是一阵沉寂。
金发将自己蜷成一团,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呆了不知道多少天。
当它再次睡醒睁开眼,发现了一丝光亮。
是来挖污泥的人。
它黏在污泥上被送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院子。
原来,这些泥是用来填后院大树根的。
金发生怕自己被埋在土里,于是紧紧的缠绕在一个人的袖子上,看着污泥被铁锨一点点拍平压实,它更害怕了。
完成填土工作后,这人打开了水龙头,将手洗干净,把袖子上的金发揪下来扔到了旁边的水盆里。
等到晚上,金发跟着盆里的水被人端进了一个满是戏服的房间。它从盆沿跳到了地上,看到了长长的另一群黑发小伙伴们跟它热情的打招呼。
一位老奶奶带上了老花镜,蹲下身来,将地上长长的金发捡起,放到手心里,吹了吹土。
“好久没看见这么漂亮的金丝发了呢。”
后来,在京剧的台子上,身着一身戏服的演员,胸口闪闪发亮。金发被秀成了发丝花,每天都接受着叫好、掌声。
而已被车轱辘碾过千千万万遍的那几根黑发,还在嘲笑并想象着它从污恶下水道里悲惨的生活。
故事的结尾看完了,应照离在评论里发现了一个名叫小言的热评。
评论说:世间的所有,无论什么,都有着存在的价值,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人将你捡起,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