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谁住在深林的大花椰菜里
又是一年一度的鬼节,林慕义发烧烧得晕厥,等他再睁开眼,异世界映入眼帘。
“又是做梦呢……”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看着四周的水晶墙感慨道:“这梦可真‘干净’呀……”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脚下全是玻璃做的花,密密麻麻。
他用脚踢着那些花。
他自认为现实做不了主的,梦里总能自在些,也不怕伤到什么了。
林慕义一步一步走着,踢着那些玻璃花,他认为梦应是发展的,人必须要动,动起来便是发展,这样梦完了,他就醒了,醒了,病就好了,他经常在发病时做梦,但几乎醒来就记不清梦了……
他也如往常做梦般,走呀走,梦呀梦……
他出了房门,七绕八绕,然后在一个挂了红灯笼的门过去,又走过一条通道,竟然顺顺利利出了房子。
他光着脚,脚底被石头沙砾磨着,有疼感,但不多。
“在梦里也会疼,现实中一定有人在打我了。”林慕义自嘲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烧昏睡,但确是第一次梦得那么真实……
他朝着有人的地方走去,但没走多久就在一块石头那停了脚,坐下休息,拍拍脚上的沙。
“小孩!”
一个穿得十分喜庆的姑娘从不远处喊着。
林慕义没应,因他不知道对方叫的小孩指代谁。
“小孩!说你呢孩子。”
喜庆姑娘飞到林慕义身边来,林慕义一脸淡然,默默看着对方。
“小孩,你认识青圭?”喜庆姑娘问林慕义道。
林慕义摇摇头,没说话。
“你不认识?那你身上怎么都是他种的花药药草味呢?”喜庆姑娘问。
林慕义歪着头,听不懂对方说的,他举了举胳膊,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什么也没闻到……
“小孩,姐姐求你帮个忙,事后必有重谢,如何?”喜庆姑娘又道。
“忙?”林慕义开口道,“什么忙?”
“我家小姐成亲,可巧有个让新郎官从一堆新娘子里头选中自己的新娘子的小游戏,但我们姐妹都扮上了,其中有个姐妹吃人类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半个时辰上六次茅厕,这不行的呀,上台上拉了可不好,因此我家小姐就让我出来找人替代那姐妹,你说巧不巧,大老远的我就闻到你身上的味了,青圭时常送着药草给我们的,这味道我熟悉,这就找了你来,恳请姑娘你帮个忙,大街上没像你这样合适的找了只能找你,事成后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的。”
“我不是姑娘,”林慕义漠然道,“你们说的游戏是不是唐伯虎点秋香?这个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们缺一个姐妹游戏就玩不了了吗?”
喜庆姑娘上下打量了林慕义一番,然后哈哈笑道:“罢罢罢,不是姑娘也无妨,倒也不是缺一个游戏玩不了,只是不吉利,这二八二八就要发,这个念起来好听,二七二七,跟打喷嚏声似的,不吉利,所以缺个人倒不咋滴,这才来求姑……求小公子你呢……”
“不用求,”林慕义说,“你说事后必有重谢,随便你吧,谢什么我都是带不走的……你不用求我,我跟你去就是了。”
“真的?”喜庆姑娘没想到眼前这小孩那么好说话的,喜笑颜开,拉着人就要走。
“等等,”林慕义将人又拽了回来,“慢点吧,地上全是石头,虽然不疼,但硌脚,我走不快,你慢点。”
“哎呀!”喜庆姑娘低头看着林慕义那双白嫩的脚道,“你是野鬼吗?在这不能飞,不能飘,怎么连鞋都没有,天呀……”
喜庆姑娘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子怜悯之情,他们身处于狂森中心,也被称为深处,里头的邪祟不是什么野鬼,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存在,他们大多不过命好,身上自带有“白根灵”,这是万能的保护,保他们在狂森来去自如的同时又有身份上的权利独占狂森中心,享有无上资源。
喜庆姑娘只见过狂森外围因想要发财而被那些凶险之物害死、死后无葬身之地曝尸荒野的野鬼才是没穿鞋,而那些鬼大多聚集在外围或夹层处,想要进得中心,必是历经千难万险。
她嗅得眼前小孩身上的气味,便觉得定是有青圭相助他才能进得来深处,更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没事,”她说,“姐姐抱你过去,等会就给你烧双鞋穿阿,没事……”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林慕义头,然后又伸手过林慕义的膝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好大的力气。”林慕义没有任何反抗,幽幽道。
喜庆姑娘笑笑说:“你不重。”
她带着林慕义往姐妹聚集装扮处飞去,途中又问林慕义叫什么名字。
林慕义闭口不说,因为他妈曾告诉过他,梦里的人问你名字千万不能回答,否则魂被勾走,即使醒了也大祸临头。
“怎么不回我?你叫什么名字?”喜庆姑娘问。
“我不记得了……”林慕义骗她道,“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所以都不能自己给自己烧双鞋穿……”
“天呀,”喜庆姑娘听人讲就信了,感慨道,“你不记得了,真可怜,哎……”
“没事,”林慕义道,“我记不得我自己,但我记得姐姐你,你是个好心的,谢谢……”
喜庆姑娘被林慕义的乖样讨巧得心坎软,手上抱着人的手劲都忍不住轻了些,生怕把这小孩的魂给捏没了。
她带着人来到自己姐妹们的房口,让林慕义先站在她身后,然后敲了敲房门,屋内的欢笑声才小了些。
她事先对屋里的姐妹预警了一番,然后才敢把人带进去。
一屋子的人穿的都很喜庆,就是要结婚才有这样的穿着。
“找着了?我瞅瞅。”一个桃花眼的姑娘凑上前来看林慕义,“呦,这是个小子?怎么长得这般清俊?”
“小子?我看看我看看,”一个头上有着一只鹿茸的姑娘也冲上前来看,“天呀,长得真标志呢,你这是上哪找的人?”
许多姑娘都涌上前来看人,绕着林慕义身边转着,嬉笑声四起。
“姐姐们好。”林慕义打招呼道。
“姐姐?哈哈哈哈哈……这娃娃叫我们姐姐呢~”鹿茸姑娘捂住嘴笑着,一个脸上带有鳞片的姑娘牵起林慕义的手,而后打趣道,“小家伙,你再喊我们一声姐姐呗,这声音有够甜的,你打哪来的?叫的什么名?”
“我不记得了。”林慕义说。
“你不记得了?”鹿茸姑娘疑惑道。
“他是野鬼,所以不记得了。”喜庆姑娘道。
“呀,野鬼呀?真可怜……”
“哎呀,真可怜……”
众姑娘怜悯着,林慕义无所谓道:“你们不是叫我来办喜事的吗?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唉声叹气呀,我一点也不可怜,你们还是告诉我要我做什么吧。”
“是呀是呀,”喜庆姑娘道,“我们还有正事,这孩子的事我们暂且缓缓再打算吧阿。”
“好吧……好吧……”
“只能这样了……”
“你跟我来这,来。”喜庆姑娘牵着林慕义的手落座于梳妆台前。
他无法从镜中看清楚自己的脸,只知从别人的语气中得知,梦中的自己应该有张健康的脸。
“他这脖子上的项圈好看的,不如就带着吧。”头别几朵小红莲的姑娘说道。
“来,给他穿这套喜服,哎呀,刚好呢!”
“头上戴上这个簪子,这个好看。”
“戴这个,这个好……”
“哎呀,这个我也要戴,这个好看……”
“还有手上的,那些亮晶晶的可不要少戴。”
“你提醒了我要戴上我最好的了。”
“还有这个……”
林慕义像个玩偶一般任由着姑娘们梳妆打扮。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红嫁衣,突然对喜庆姑娘道:“姐姐,事成后你能把这衣服给我吗?”
“你要这衣服?”喜庆姑娘疑惑道,“你喜欢这衣服吗?我这有其他好的衣服,这是嫁衣,你日常穿很显眼的。”
“我不穿的,”林慕义说,“我只是想细看看……等我大了以后,我给我妈也买这样类似的嫁衣,这个好看,感觉也贵,她跟我说过……她想拍张结婚照……她不喜欢白的,她喜欢红的,红的喜庆,我看看,长大了有钱了我给她买……”
喜庆姑娘听得懵懵懂懂,觉得这孩子应该在说自己生前的未了事,于是点了点头,回答道:“可以,这衣服就给你了。”
“谢谢。”
梳妆打扮好,林慕义便盖上盖头,看着地面,跟着那群姑娘一个牵着一个上了台。
“记住喽,不可以说话,也不可以发出任何声响哦,更不能乱动,因为你动一动的小举动有可能就是破绽呢,除了有姑娘来牵你叫你走你才能动呢,记住喽,得新郎官认不出来才好玩呢,清楚了吗?”喜庆姑娘上台前这样嘱咐过林慕义,林慕义点头答应着,“放心,我很擅长闭嘴,也很擅长不乱动。”
林慕义乖乖站在台上,听着红盖头外的欢声笑语。
他心如止水,一动不动,在发呆,在梦里发呆。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身上的衣服他也带不走,但他还是希望自己梦醒前能多看看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毕竟梦醒后他能看的,只有橱窗内的和纸上的,都不如这梦来的实在……
他还在冥想时,一个姑娘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说着:“姑娘,跟我往前走走。”
林慕义很想反驳说自己不是姑娘,他并不是觉得被人说成是女的怎样,而是他认为即使他被阉割了,行为举止再像人们刻板印象中姑娘该有的那样,也改变不了他基因里男性的事实。
他答应了喜庆姑娘不说话,那他便不说话。
他由着那位姑娘牵着他走,他并没有去听红盖头外那些男人、那些宾客说的话,于是茫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哪怕有一名男子掀开他的盖头,他也依旧迷茫,不过在那人把他抱走,看着红盖头掉落在地时才发出声响。
“你能帮我把我的盖头找回来吗?”林慕义用手摩挲着自己衣服上的金丝花样,他坐在自己当初睡醒的床上,问眼前的男子道,“那个东西对我很重要。”
男子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的喜堂上,他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说了,说完话,他便对男子要求道:“我的盖头,你能帮我捡回来吗?”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男子蹲在林慕义跟前,他将地上的玻璃花全都收走,转而代之的是他从自己的花圃里摘的真花,洋洋洒洒满地都是,毕竟该保护的人已经醒了,那些玻璃诱惑不了人去踩,但不小心踩上了也是伤的……
他握着林慕义的双手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慕义摇摇头,只说着要自己的盖头。
“在这呢。”青圭气喘吁吁地趴在门框那喊着花,他手上正拿着林慕义的红盖头。
“你这家伙可真给我添乱的,到时我还得跟明晟解释呢,亏得我跟他们熟呢,不然扰人喜堂的事够我跪下叩十个响头的了。”他对着天烛就是数落,然后就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林慕义身旁,顺势就坐上床看着人。
“呀,我这是头一次见你睁眼的模样,怪不得我们家天烛守着你呢,原来是图得这个嘻嘻……”
“你闭嘴,”天烛站起身来让青圭往右边挪了挪,他自己坐在两人中间,将红盖头放在膝盖上,“你不用看你花田?你的那些药草了?快走吧你。”
“这有更好看的,你别那么小气嘛……”青圭讪笑着。
这时土豆也从他们身后摊成一团的被子里钻出,躲在青圭身旁。
“土豆?你怎么呆我这?”青圭笑道。
土豆回答道:“小祖宗好像有点厌恶土豆,土豆躲躲,这里有老大和你挡着,土豆可以喘气躲着点。”
林慕义没听身旁的人说话,而是拿过天烛膝盖上的红盖头往自己膝盖上放,他头抵着床架,两眼还望着自己的衣裳。
“溪儿?你很累吗?”天烛问。
林慕义冲他眨了眨眼,轻声道:“不累……”
“那你……”天烛想了想,不知该问对方什么,“你……你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吃糖?”
林慕义摇摇头:“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换身衣裳?我再带你出去逛逛,跟你讲你的事?”天烛又说道。
林慕义还是摇摇头:“我这样穿就好了,你可以带我出去逛,也可以跟我讲我的事,但我一定会忘了的,我记不住,我不知道我是谁,即使你跟我说我是谁,我也想不起来什么,记不住任何……”
“这是什么意思?”青圭看着林慕义问道,“这家伙是失忆了吗?”
“随你怎么说,可以那么讲吧……”林慕义道。
“哈?那……”青圭指着天烛道,“那你可难喽,人家都不认识你。”
“你够了。”天烛撇了青圭一眼,然后便对林慕义说道,“我带你出去吧,或许走一走,放松放松,你能想起些什么。”
林慕义点点头,他站起身来光着脚走着。
他骗那群姑娘说自己是野鬼,因此那群姑娘深信不疑,便当他是野鬼。
野鬼穿不了鞋,强穿鞋肉相连,灵魂从脚部开始溃烂……
他一直光着脚,裙摆长遮住了没人看到,就连天烛也没发现他一直光着脚,直到他说他要慢慢走。
“外面磨脚,我走路会很慢,你多担待点,谢谢。”林慕义对天烛说。
“磨脚?”天烛低眉向下看去,林慕义裙摆挡着脚,他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伸出手去就撩人裙子。
“哎呀,啧啧啧……”青圭将土豆揣在怀里,迅速走上前拍开天烛的手,“你真的是……”
“你干嘛?”天烛松开手,对青圭嫌弃道。
青圭无奈又谨慎道:“你是天烛。人家是人……你不懂人的规矩,我这是好心提醒嘛……”
“提醒什么?”天烛不明所以道。
“提醒你不能随便掀人家姑娘的裙子呀……”青圭拍拍脑门十分无语。
“你们在因为我吵架吗?”林慕义看着说话的两人,低声道,“我不是姑娘,你们别担心,我裙摆下不值得看。”
说着,林慕义自己就撩着自己的裙子,穿着裤子,光着脚。
“哈?你是男的?”
“你没穿鞋?”
青圭和天烛同时疑惑道。
“你也没给人家准备鞋呀……”
“你怎么会认为他是姑娘……”
两个人又同时吐槽着对方。
天烛知道是自己失算了,没给人准备鞋,让人一直光着脚,于是他弯了弯腰,将人再次抱了起来。
“哎,这……”青圭还想提醒天烛注意分寸,但想到自己认了那么多年的姑娘是男的,倒也尴尬地收了手,闭了口,不再说什么……
“我可以自己走的,不麻烦你。”林慕义对天烛说道。
“是,你是可以自己走,但要穿上鞋。”天烛说着,又将人抱回房里放在床上,伸出去握住林慕义的脚比划着大小。
“你要做什么?”林慕义不好意思地想要将脚缩回去,但又被人拽住。
“别动,我给你做双鞋,很快的。”天烛说着,又使唤起站在一旁看戏的青圭,“你去倒盆洗脚水,溪儿要洗脚。”
“不用的,不用麻烦的,”林慕义连忙摇头说道,“不要为我做这些事,没必要的……”
天烛皱了皱眉,略带疑惑地看着林慕义,然后低声道:“这谈不上必不必要,只是打水洗脚罢了……”
青圭也不推脱耍嘴,转身就去打洗脚水。
待林慕义洗完脚,天烛做好了鞋,他们才收拾好出了去逛。
“这里是狂森,是你今后生活的地方。”天烛对林慕义介绍道。
林慕义看着四方的天,茂密的林,以及零散的、闲逛着的“人”,问天烛道:“这里的人除了你们这样的就是都长着兽面的,是吗?”
天烛点了点头,这时青圭走上前来说着整个狂森的基本框架来。
“你说这些溪儿听不懂。”天烛道。
“不,我能理解。”林慕义说,“就是海绵宝宝嘛……”
“海绵宝宝?”
“海绵宝宝?”
青圭和天烛异口同声,发出疑问:“什么海绵宝宝?”
林慕义笑笑道:“海面表层最开始是小鱼,再深点就是大鱼,再再深点那些鱼就长得奇形怪状很可怕,再再再深些就是一群生活在漆黑一片、像怪物一般存在着的生物,可到了最深处就变成了比奇堡,里面有海绵宝宝,很可爱,跟小哥你说的狂森一样,先是小鬼再是大鬼,然后是恶鬼,最后是你们这些像人一般生活着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