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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柒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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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哈——

    “哈——”

    黑发青年痉挛的手, 紧紧抓住一团坚硬的雪块。

    他睫羽挂满毛茸茸的雪花,面上是冻结的泪,凝结之处像是无数细密的小针在刺。

    风帽不知去了哪里, 固定住的水晶眼镜倒是没丢, 但透过镜片望去,蒙上一层朦胧琥珀色的天地,碎裂成大大小小数片,两边镜片上的裂纹重叠, 叫李朝霜一阵头晕目眩。

    他拼命眨眼。

    镜片的碎渣,好像落进眼里了。

    这幅模样可谓狼狈至极, 但李朝霜根本顾及不了。

    坐起后他惊慌左顾右盼, 在满目风雪中根本找不到方向。

    “露娘……父亲!”

    李朝霜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唤出这两名字,惊悸使得他心脏痛苦地缩紧,奔流在四肢百骸间的都是冰冷与苦涩。

    是昏迷时天眼看到了什么吗?

    到底看到了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完全解不出。

    有没有灵力是天生之姿,李朝霜已很久没有为此懊悔,但就是此时, 就是此刻, 他真的很想将这幅没用的身躯抛下深渊。

    “……发生了什么?”

    他紧紧抱住自己,差点收不住那一点哽咽,“小鸟……”

    话虽如此,随着人逐渐清醒, 迟缓片刻后,他脑子运转起来。

    北大封情况不好,殃及了东西二大封吗?

    为今之计, 除了前行,别无他法。

    黑发青年抖落一身冰雪,踉跄爬起。

    “大荒山水图, ”他唤道,“我们现在何处?”

    不远处,收成一卷的《大荒山水图》,从雪堆下飞出,展开环绕李朝霜。

    鲜红的脚印连成长线,迤逦在绣卷上,黑发青年伸出冻得青紫的手,点在脚印停顿的位置。

    一低缓的拗口。

    他抬头,上方是笔直的绝壁。

    他低头,手臂上显露的金丝,近乎燃烧殆尽,运转不良似的偶尔发出一点微光。

    “因为担心祝具失效焦急登山,反而导致掉下来昏迷,错过祝具还能有用的时间,”李朝霜僵硬地勾起嘴角,“实在太可笑了。”

    但,既然到了这时候,他必须活着登上不周。

    沉重冰镐砰地砸进冰面,溅起无数冰屑。

    将只剩下一支的手杖别在腰间,李朝霜以不知哪来的力气,挥动另一支冰镐。

    砰——!

    砰——

    石青看到大夫人在山道上摔了一跤。

    南桂城建在明珠江和珑河交汇处,有两位河伯驻守,偶尔涨水,并不会太影响南桂城百姓过活。但前日地动之后,石青他们第一次见到,一穿深蓝鳞甲,一穿浅蓝锁子甲的神君,从浑浊江水河水中浮出,呼喊让南桂城百姓马上上山。

    这两位神君,与巫庙里供奉的明珠江河伯、珑河河伯,看起来一模一样。

    但即便是近日来见过无数神异之事的南桂城百姓,一开始也并不想走,他们跪下磕头,想让两位河伯帮忙,挖出废墟下掩埋的人。

    两位河伯帮忙救出几人,却没有多做停留。

    珑河河伯还要继续通知沿岸村落人家,而明珠江河伯,要去下游,与湘君,湘夫人汇合,镇压受东大封牵连的湘江大潮,免得洪涝阻拦两岸百姓逃灾的路。

    见这两位神君离去,方才磕头的人又大骂大叫,说诚心供奉河伯多年,河伯竟然掀起洪水淹没他们的家乡。

    更多人在默默收拾行李。

    明珠江的浪好像大了些,很多老人不愿离去。

    是不愿离开家呢?

    还是觉得自己是拖累呢?

    刚从废墟下挖出来不久的石青,想不了太多。

    她只来得及和剩下的几孩子,草草祭奠一下妹妹们,和抚养她们长大的嬷嬷,就拿起仅有的几件包裹,在巫庙主祭的驱赶下,踏上山道。

    他们从阴云,走到落雪的阴云下。

    穿过群山,便是蜀道。

    巫庙主祭不打算带他们到蜀中去,他们会通过蜀道中的某几段,绕过盆地,去往蜀州北方。

    西南滔州能逃出来的百姓,都在蜀道中相逢。

    百兽虫鸟攀爬山中,从他们头顶跳过,身姿同样仓皇。

    石青有看到许多眉目艳丽的女子,她们大多只用皮毛树叶和藤蔓遮掩曼妙身躯,长发不束,骑在老虎,或者其他猛兽身上,在山壁上穿行。

    越往北走,地动就越发少见。

    但越往北走,天气也越寒冷。

    大夫人便是因此手脚僵硬,摔了一跤。

    她曾在土匪窝里受蹂躏,便是搬到城中后,也因为不受宠,没过什么好日子。本来她因为身份,分到一辆车上,可以休憩,但没多久,她就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一堆必须携带的干粮和水。

    石青啧了一声。

    女人们走在一堆,大夫人可以说是在她眼前摔倒。

    她加快几步,没骨折的那只手抓住妇人的胳膊,拉人起来,接着一甩,将人背在背上。

    “……你,”大夫人道,“没必要这样……”

    男装女子骨折的手挂在胸前,看上去不比大夫人好多少。

    “之前那位朝霜公子,还留了赐福给我。”石青语气冷硬道。

    那些没入她身体的光点,至今仍有一份余力,默默为她修复外伤内伤。虽然看上去狼狈,作为习武炼体之人,石青比大夫人情况好多了。

    “就算倒下的是别人,我也会背的。倒是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乖乖坐车吧。”

    一边说,石青一边叫旁边的鱼草,拿出一件旧披风,披在大夫人身上。

    顺便也罩一下石青自己。

    鱼草哆嗦着跟在她身边。

    石青瞥一眼,小丫头发顶肩上都积了浅浅一层雪绒。

    雪块简直像是狂风里的沙子,劈头盖脸打过来。如果继续冷下去,队伍里很多人就要倒下了。

    慈幼院的孩子们,哪怕坐在车上,肯定也是最先倒下的那一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无数念头浮动于石青心中,忽而,她听到一声龙鸣般的长吟。

    剑光划过低垂的天幕。

    风雪竟给这无双的长剑斩开,露出狭长的一线星空。

    星空缓缓向四面八方扩散。就见头顶云雾间,一根铁索摇晃,方才立于其上的人已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群山中回响。

    “继续前行!”

    李朝霜爬上绝壁。

    他摇摇晃晃站立起,前方稍稍平缓一点的坡度,让他能用双脚一点一点向上。

    竟然爬上来了。

    他想。

    身体好轻。

    不是之前祝具全力运作时,甩去病痛的那种轻快,而是一种丢掉了身体的轻盈感。

    此刻飘摇在不周山上的,是李朝霜呢,还是一抹幽魂呢?

    脑海中他自言自语,仿若完全沉浸于自己的天地中。哪怕一道紫雷炸开在他身侧的雪坡,他眼睛也没眨一下。

    好痛,好痛,刚才挂在冰壁上撞的那几下,绝对让哪里骨裂了,现在他每走一步,都感觉有一把锤子在往伤处敲打。

    明明这么痛,却觉得身体这么轻——正是因为这么痛,更感到身体轻如鸿毛,好像骨骼间充盈着风。

    风滚烫,简直快飞起来了。

    感觉自己如在梦中——只是梦里不会这么痛——脸颊绯红的李朝霜抬起观察前方路线,恍惚中并未察觉,他飞舞的黑发在风中,忽然束成一片片羽毛的形状。

    鸦青羽毛旋即散落,重新化为黑发。他越发熟练地挥动冰镐,随冰镐落下,雪面拓印上一道数丈长宽的羽翼展开形状。

    “哈——

    “哈——

    “哈——”

    李朝霜眨眨眼,唯一能清晰听闻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雪面上拓印下的羽翼,下一瞬就给风雪抹去,什么也没看见的黑发青年继续向前,黯淡的金眸没有焦点。

    他已进入《大荒山水图》从未记载过的范围,绣卷中,鲜红的脚印径直向上,迎着雷光。

    “这些雷电好像没往我身上招呼,”半晌后李朝霜才冒出这念头,“是运气好么?”

    又或者天眼直觉为他选择了一条不受侵扰的路?

    暂定为这答案,黑发青年同样不知晓,此刻头顶,就有一道紫蓝雷霆,向他击来。

    便在电光即将触及他发顶时,雷霆忽而一转折,无可奈何给引向李朝霜身后,在雪坡上落下长长一道。

    那飘摇的光亮,像极了鸟儿的长长翎尾,照亮雪地上洒落的金屑。

    玉佩,金饰,乃至刺入体内的金丝,犹如杂质,在他奋力攀爬时,从黑发青年身上洗刷去。

    唯有阿晕的尾羽缠绕手腕上,毫无动摇。

    “天眼。”

    有人唤道。

    “天眼,不要再向上了。”那是苍老的声音,“不周的峰顶不在这方天地内,你永远不可能抵达。”

    李朝霜停下脚步。

    他一身环佩都丢在了路上,东君亲手编织的浅灰纱氅,不知给风刮去了哪里。黑缎直身的广袖用绳子束成箭袖,长衣下摆破破烂烂,几乎给冰凌撕扯成一条条的。

    露在外的皮肤,全是血和冻伤,即便是面上也是如此。

    全不复过往养尊处优模样的李氏天眼,透过镜片的裂纹,看向说话的人。

    片刻,他笑出来。

    是阿晕讨厌的了然笑容。

    “见到您,我竟毫不意外。

    “……姬山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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