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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肆日(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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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辆马车跑起来如踩在云巅, 窗外稻穗连绵不绝,在疾驰下仿佛流淌的金河,起伏的山峦则是河中沙汀。

    显然, 不止是神俊的马儿, 这辆马车也并非凡物,或是咒具,或是祝具,才能在这般急速下不见什么晃动, 和站在大地上不动一样平稳。

    多亏如此,卢妙英记下整理出的数字时, 才没有字迹模糊成一片。

    任飞光一边给她递笔, 一边警戒沿途。毕竟他侄女不再追究卢双下毒给家人又自缢——反正是邪神那边玩了什么手段——的理由后,就一门心思扑在她父亲留下的磷丹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任飞光之前又因为疏忽漏过了细作,即使现在国殇义士就坐在前面的车辕上,他也不敢放松。

    没想到, 嘚儿德儿的马蹄声里, 反倒是埋头整理的少女,自己停下了笔。

    她望着马车窗外。

    “英姑?”

    任飞光问。

    卢妙英没说话。

    这条大路她是熟悉的。

    卢妙英的母亲,不是能在稷下学宫读书的才女,仅是学宫仆役的女儿。她因某日替父代班与卢双相识, 后来由于有一手极为娴熟的田间功夫,替卢双管理他为格物种子开辟的田地。

    待一男一女定下婚约,已经是一年后。

    除了当仆役, 卢妙英外祖家还得务农才能维持温饱,他们周围邻居也是同样。

    卢妙英母亲嫁给她父亲,而非惯常的当妾做婢, 在邻居眼里,说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毫不为过。

    与之相反的,就是卢双在稷下学宫许多人眼里,沦为了笑话。

    卢妙英出生,在学宫中愈发被排挤的卢双,带着妻儿返回却月城老家,继续种田,只是从格物钻研种子,换成钻研草木生长所需。但卢双绝非闭门造车毫不影响的天才,他也需要与墨家学派的其他文士交流。

    仅是信件过于不便,墨家学派自家的邸报,想要看到最新的,只能去学宫,或者平京。

    平民甚至没有渠道接触这些,想请人每月寄邸报来,很容易丢失。

    于是卢妙英小小年纪时,每隔三个月,就会跟着卢双去一次平京。

    这条大路她是熟悉的。

    自她有印象起,地力不足就十分明显了,哪怕再精耕细作,不浪费一点肥力,大道两边的田地里,永远是病恹恹的长不高的庄稼,结不出几根穗。

    但永远有晒得枯黑的人在田里劳作,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太浪费了。”

    卢妙英突然说,握紧的笔墨水滴在纸上,收回目光不再看路边空无一人的田野。

    任飞光给她换了一张纸,晃动的草席车帘外,说是赶车其实一直闭着眼睛,似乎在与其他士兵交流的国殇义士,眼缝里闪过一丝流光。

    “卢姑娘,”这位身在此处,却也在各方前线的九歌低声道,“鬼域是落下了,但三岛十洲昨夜以我国殇义士为前锋,借湘君湘夫人之力偷偷北渡,北大封只留下大司命少司命两位看守……是不可能会因为一个鬼蜮,就丢掉这个先机的。”

    任飞光掀起草席,并不懂这一番话的卢妙英茫然望向国殇义士。

    “任少侠,卢姑娘,”国殇义士沉声道,“湘江南北已三年不曾大战,只有零星的冲突。但就在今早,江北也不复过往和平。”

    鬼域切断南北联系,国殇义士们没有耽搁多久,但江南大军北攻的消息还是瞒不住了。

    城里人不好出城便罢,北边的村人只要听说大军来到,只会做一件事。

    “啊……”

    卢妙英想起来了。

    好几年前,江南几个势力还没有完全陷入内耗,时不时瞄准江北,渡江上来时,父亲也带全家做过那样的事。

    他们将整理好的家当放进驴车,不分昼夜赶车前往平京。

    平京是几朝古都,宫殿古迹,文人骚客留下的故事传说,数不胜数。

    这正是稷下学宫看重的,所以再如何暴虐的大军,到了平京周边,都会收敛起来。

    “原来是上京了。”卢妙英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还以为,鬼域吞噬掉了田间忙碌的农人。

    比起庄稼,果然还是人重要。

    去平京就能活下来……

    卢妙英习惯地冒出这个念头,冒出这句她父亲说过,母亲说过,邻居们说过的话,然后一愣。

    过去改朝换代时,在稷下学宫的威势下,没有大军敢进入平京城烧杀抢劫。

    可现在,在平京城里一触即发的,是东皇太一,东君,李氏的天眼,和邪神!

    局面一触即发的平京城内城,长明宫,清华宫高台。

    李朝霜扫一眼押在那里跪下的圆脸小巫祝,不用卓远介绍这是谁,便笑着道:

    “还以为你打算好好招待,结果菜还没吃一口,就带过来对卢姑娘出手的细作,是打算用他的尸体给我们下饭么?”

    说完李朝霜想了想,又问:“还有一个呢?”

    什么?什么细作?

    他旁边的阿晕茫然,什么还有一个?

    鹓雏知道卢妙英那个小姑娘大抵出事了,之前没进城时,朝霜就和他通过气。毕竟单独一尊邪神难以维持如此广阔的鬼域,除非有《祖氏缀算经》这等宝物。

    阿晕扒拉自己血脉记忆一算,能有如此神效的宝物,只见到《祖氏缀算经》一个。

    可《祖氏缀算经》明明在卢妙英手里,突然跑到邪神手里,怎么看都是卢妙英出事了吧?

    这种简单的推断,阿晕也是能做出来的。

    可这个押过来的小巫祝是对卢妙英动手的人,除了这个小巫祝外,还有另一个细作……

    朝霜怎么知道的?他开天眼了?

    不知道能不算开天眼的李朝霜,仅仅是记得他不久前还在却月城巫庙里见过这个小巫祝,并记得这个小巫祝有个偶尔和他眉来眼去的朋友。

    小鸟茫然的表情很可爱,他侧过头来欣赏,也不看卓远,等着对方回复。

    卓远毫不意外公子朝霜一眼看出底下圆脸小巫祝的身份,如今他不再会试探天眼的极限,在李朝霜侧脸视线扫过时,甚至恭敬低头,不与那双金眸对上视线。

    “不愧是公子朝霜,果真‘明察秋毫’。”他回答道,“是还有一个,可惜在带过来的时候他试图逃跑,侍卫们不得已,只能先下手。剩下这一个,公子您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李朝霜摸了摸眼角,定定看卓远片刻,嘴角突然翘起来。

    圆脸细作则颤抖更甚。

    两个侍卫死死压着他脖子,抓着他的头发,让他只能盯着华清宫内温暖的石砖。他宛若陷入了迷雾,还不太能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分明,分明在不久前,他还泡在小清华池里,享受他冒险在东君庙内动手做掉东君看重的人,所立功劳,所得奖赏。

    结果左都督走后,他们继续回转在温香软玉中没一会儿,一群披坚执锐的侍卫就跑过来,要缉拿他们。

    想跑的搭档死在当场,血色染红乳白的温泉池水,在汩汩流动中荡漾成惹人喜爱的粉红。

    相同的粉红大片大片铺开在圆脸细作巫祝纱氅下凌乱的中衣上,但失去略比体温要高的热度,只让圆脸细作浑身冰凉。

    等听到左都督和公子朝霜的对话,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时就想大喊。

    ——我是对卢姑娘动手了没错……但我只是动手了而已!

    ——分明是官家下的令!

    ——怎么能全算在我头上?像你公子朝霜这样的大人物,要找麻烦,不该去找左都督,找官家吗?!

    ——我,我,我!

    圆脸细作眼前一片片的黑,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多年在却月城巫庙里卧底,是想做什么。

    李朝霜摸摸阿晕的发梢,视线又落回圆脸细作身上。

    他似在对圆脸细作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这天底下,哪有进了就能保命的地方。”

    李朝霜说的是以为逃进邪神神域,就万事无忧的细作,还是此刻平京城外大排长队的进城队伍,谁也不知道。

    “说起来,我还不晓得此间主人尊名。”他问道。

    卓远这回没有回答,他们复盘八千手救难观音怎么落到这下场,发现原因只是尊名落到公子朝霜手里。

    “不管他尊名是什么,我想他邪神的本质,是来自‘人上人’一法,是吗?”

    李朝霜又问,并不在意卓远紧紧闭嘴。

    “人上人?”

    阿晕还是忍不住问,鹓雏感觉只有他状况外。

    “啊,恩公,人上人呢,是无论做什么,都能免于惩罚的人啊。”李朝霜为他解释,“不,该是说,只有人上人是人,除此之外的,都是猪,狗,牛,羊,鸡……”

    黑发青年瞥一眼下方颤抖肉眼可见的圆脸细作,不含什么感情地道:“刀,车,屋,米饭之类的吧。”

    “人就是人。”

    阿晕立刻以鸟的视角发言道。

    他这句话让李朝霜面上笑容真切许多,几乎闪闪发亮了。

    “恩公说的没错,但人上人大抵就是这样,是一句话就能叫人生,一个眼神就能叫人时的东西。”李朝霜继续道,“现在前左都督将手下的命交给我,无论我要杀了他还是任他活下去,我都是人上人,也是构成这‘人上人’邪神的一部分。哪怕鬼域破碎退去,我恐怕得作为邪神化身之一,留在这里了。”

    所以,只要进入这鬼域,就避无可避地落入了陷阱?

    阿晕明白过来,霍然站起。

    “朝霜你是人啊!”

    并不是不能理解李朝霜言语的鹓雏大声道。

    他一点不觉得自家配偶是个什么视人为猪狗的人上人。

    “这话真叫人开心,”李朝霜依然看着他笑,道,“但,如今天下,难道还有比我更人上人的混蛋?”

    他又对下面的侍卫道:“还留着这碍眼东西做什么,死得干净点,别扰我用餐的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

    但我还是更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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