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极欲之眼十二
叶初霁与司华年在潋华剑宗待了许久，京坤也彻底无恙，最后便对着京坤与各位师长告别。
京坤知道此事之后，人忽然暗沉下来，眼里的光芒一熄再熄。
最后他打起了精神，提出要给他们两个饯别。
仍是那一家眺望全城风光的酒楼，只是叶初霁微微疑惑，为何到场的没有藤维也和闻人厄，却带上了李淮。
只是他为人稳重，便没有直问。
司年华与叶初霁都不是特别爱喝酒的人，也唯有鲤追和李淮轮流招架那喝的尽兴的京坤。
只是喝到最后，隐隐发觉有哪里不对，虽然那京坤一直在笑，笑的极其灿烂，可是眼里没什么光芒。而且一直在闹腾的灌人家酒，那神情满是雀跃。
那京坤，酒品一直很好，安安静静的喝，不爱做妖。喝醉了，就趴下，不爱撒酒疯。
可是今日，这酒醉闹得有点厉害，喝醉了一直不让他们走，说多留一会，再喝个尽兴。
那鲤追踉踉跄跄的点头说着好，再喝，尽兴。可是叶初霁看他根本哪里还能喝，再喝便是倒下了了。
那司华年也是摇摇欲坠，哪怕没喝多少，但实在招架不住那劝酒的人。
就这样，在极力挽留之下，由寒霜清晨，喝到了日暮夕阳。
但不管，他如何挽留，宴席终散。
司华年和叶初霁还是要回去复命了。
而就在叶初霁走的的时候，京坤呆愣的靠在红木栏杆上，满眼迷离的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
他喝得衣衫不整，大好的绸缎皱皱巴巴，宴席散去之后，狼狈的呆坐在原地。虽然一脸平静，内心却如同极红的铸铁掉进了水里，滋滋作响。
他一脸悲戚，眼眸里带着些秋天落叶灰白的伤感，略微沙哑的问起李淮。
“李兄你说为什么宴席总是会散啊。”
李淮看向他木然的脸，眼里几点晶莹，忍不住的怜惜他这幅样子，他好生劝慰道。
“因为天总要亮，人总是要走自己的路。”
京坤低下头眼里闪烁着光芒，情绪微微激动。也不知道对谁说。
“可我不喜欢散场。”
淡淡一句话，犹如小石投湖，激起心里波澜。
李淮微叹口气，轻声道。
“人都是要散场的，夜总是短的，酒杯总是浅的。最终还是要一个人的。”
京坤呆滞的摇摇头，像是接受不了那孤寂的说辞，哪怕知道是事实。他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委屈神色尽显。那英俊的脸皱在一起，如同课堂散了，不能与同伴玩耍的五岁稚子一样痛哭流涕。
“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安静下来会胡思乱想。一个人的时候，不安与质疑会随着黑暗潜入。会有个声音不断在耳边的逼问自己很多事情，最后无限的烦恼，无限的焦虑。”
李淮瞅他失态的厉害，心里不忍，但是事实如此，人总是得长大，于是他淡淡说道。
“人最后总是会自己一个人的，所有人皆是过客，别太执着了。哪怕亲人，哪怕爱人，梳青簪易，共白首难，总有人要先走。”
京坤默默望着他，听着这冷情话语，嘴唇木然，抖了抖。眼里光芒好像沉到了底端，也不知道触到了什么，又极速的升了上来，他激动的摇头，一脸悲伤而执拗反驳道。
“不！我不喜欢散场，我不喜欢结束！”
他的酒意浮了上来，脑海一阵涨满，心突突的跳着。眼眶微微一烫，又红了起来。
他看上去心烦意乱的，脑海仿佛激烈挣扎了下，随即又像急匆匆下了什么决定，颇有些慌张。
他忽地的站起，酒意一冲，头昏脑涨，身形还带了点摇晃。
他急匆匆的踏过那红木地板，衣袍甩过楼梯扶手，一路踢踢踏踏。踉跄的身影下楼，踩过那青砖古道，对着那预备踏上仙剑的红衣背影大喝一声。
“初霁！”
叶初霁暮然回首，见人群都被那一声凄凉大叫吸引了目光。心里微微异样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向那个满身酒气，气喘吁吁的高大男子。
可他在看到那人的满眼血红之后，微微尴尬化成了不解其意。
他见师兄那么多年，从来都是觉得他活的十分不拘，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永远是一副遇到事情淡定神闲冷静下来，极快想出解决办法的人。而今日这副火急火燎，仓惶失态的样子，倒是觉得到底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导致他如此？
“师兄？？”
京坤眼里焦急如火光炸开，抓着叶初霁的双臂，动容而恳切道。
“初霁，你听我说，几十年后，不管什么样子。你找个法子逃过那死劫，我会帮你！我都会帮你的！”
叶初霁心下一慌，急忙下意识看了看鲤追那方向，见他醉倒蹲在路边。忽然放下心来，见师兄如此失态的关怀，他心下感动。
二十年的师兄，数不尽的救命之恩，得此挚友，此生无憾。
只是他们向来一直很有默契的逃避这个问题，一直按下不说，不想扰乱彼此心绪。
只是，叶初霁面色沉郁下来，那死劫，他自然是不想的。时间越发临近，他如今有权势，有家人好友，更有黏人的伴侣。他也不想就此放弃这些美好的东西，可是他的死已经是定局，是注定发生的事情，摆脱不了的。
他为难的神色说道。
“只是此事已经注定了，师兄别太舍不得了，以后还有维也他们陪着师兄喝酒作乐，师兄切莫太伤怀了。”
他明显觉得，师兄喝醉了，只怕是触到什么伤心的事情，才对所有的事情那么大反应。
只是提到藤维也他们，他眼里一沉，整个人仿佛被乌黑的雾气拢着。他面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之色，紧抓着叶初霁的肩膀，目光急迫而灼热。
“初霁你听着，我们目前只知道，鲤追以为你死了，去幻境找从前的你，仅此而已。别再说什么定局不定局，好吗？你那么聪明，你该懂的是不是！”
叶初霁听闻这话，心中豁然开朗，好像一把火光，点亮层层迷雾。
以为两个字，是个好词。
叶初霁点头道。
“好，师兄，来日初霁必会想出两全之法，尽量留下一条命来。”
而最后斜阳如金，洒在依依惜别的人面上，但最终也只能默默的看着那两个人，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在灿眼夺目的天边。
曲终人散后，散了宴席，那高大的身影披这夜深霜露回到玉霄殿，他走过殿前玉树，踏过玉阶门楼，到了虹泉瀑布边上木桥。水汽一激，寻回些神智，忽然又不想回去面对那清雅小院里面的另外一个人。
他晃了晃头，脚步略微不稳，一个晕眩，便翻身坠入了虹泉水中。
他狼狈的爬上岸，在那绿草如茵的地上湿漉漉的喘着，仰头看去，一片漆黑。
也许本该是一个月悬如镜的好天，但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喉头微涩，仰着头，对天失声大笑，一声接一声。最后，毫不挣扎，默然的瘫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夜霜寒气降了下来，那本就湿的衣袍，水气更重。
他不能去哪里了，他的师尊冰冷无情，并不理他，他的师叔已有家室，不能叨扰。
他仿佛被全世界丢到一边，再没人理他。哪怕他其实知道没有，但是酒醉的人不讲道理，对自己也不讲。
他满心孤寂煎熬，忽然又想起那个人了，眼里蓄满了委屈与不甘。
对着那一片漆黑，勾勒出那个人美好的样子来。
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是在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她有什么好的，她能为你挡剑吗？能护你在身后吗？
但我可以。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绝望的黑暗里看到光，那光里裹着你。
我在最昏暗无光的日子里，自己都觉得无法逃出生天，可是你的光芒照耀了我，给了我救赎。
我原以为，那会是一辈子。
可是你每一次如流星一样，短暂而灿烂的滑过我的世界。随后我的天空，就是一片昏暗。
我开始恨你了，你为什么那么残忍。
你带我看过这个世界最刺激的冒险，随即又随手把我丢进凡人堆里面，用最枯燥的生活惩罚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要丢下我，就没有一点犹豫的，像丢下一条狗一样丢了我。
是因为我太弱小了吗？
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会变强的，我会有用的。
能不能别丢下我，我真的
你可知道你当初押着我，明明你是恶人，我是囚徒，看着你在崖边满脸悲戚，眼里一点光芒都没有。明明伤害我的是你，我却莫名其妙的想保护你，想拥抱你。
为什么呢？
是不是很好笑，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好笑。
如果你知道我喜欢你会怎么样？会嘲笑我吗？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嘴巴好厉害的，总怕你骂我，嘲讽我。一下我就没信心了，一下我就不敢上了，但是也没事的吧，我脸皮厚，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又去找你了。
我总以为我还有时间的，我总以为你不会喜欢人的。
可我没想到，那么快，我还没来得及变那么强。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你别喜欢她了好不好，我只有你，我很可怜，你同情同情我好不好。
你喜欢我好不好，我带你去看玉霄峰的月，带你去看北凉境的雪，带你去看韶华寺山下的梅，带你去喝青苑巷的酒。
一下就好，假装的也好，你来骗我吧。这次我绝对不要理智了，骗我也很好。
你曾经告诉我，当有个人每次在另外一个人绝望的时候出现，就会分不清喜欢上的是希望还是那个人。只是下意识的，看到他就觉得是希望来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我真的喜欢你。
我现在忽然知道你说我不好闻什么意思了，是不是只有痛苦的人，才能让你觉得好闻呢？
那我现在一定很好闻，你快来啊，我好想见你，特别特别想。
你不来吗？栖梧，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你真的不来吗？一眼都不想看看我吗？
你真的真的不来吗？
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反正我一直纵着你。快了，快了，一切都快了。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你等一等，再等一等。
快了。
很快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