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最不该说这些的就是你!
司华年带着怒气,不知如何就绕到了栖梧面前,那么翩翩风度的人,此时却瞪着眼睛,粗鲁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栖梧。
“就是阁下引我与我师弟过来的吗?”
栖梧微微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想过如果第一次见司华年,应该要怎么说,怎么做,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
他如何,也不会对司华年狠下心来。
只是看他一身气焰,仿佛带着狂躁不耐,仿佛随时会炸的雷。
这是怎么了?
栖梧微微讶异。
难不成告白没成功?理应不会吧,那闫帝那么喜欢司华年,基本前世的时候只召见他一个人。基本独宠他,为着他,可以对抗世界上所有的人。难道这一世,不同了?
还有,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哦对了,韶华寺所学,最针对的就是他这等魔道。这大街上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有这个灵力波动了。竟然一时忘记屏蔽自己的灵息,失策。
司华年见栖梧不语,满身戾气的咄咄逼人道。
“往阁下莫多管他人的闲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管,不用他人多操心。”
一句话,如冷刀一般,戳穿他们间的处境。
他们是陌生人,他是多管闲事,他是瞎操心了。
如果一般人说了,只怕栖梧就将他杀了,可是这是司年华啊!救他一命的司华年啊。
栖梧心下一沉,方才构建的种种美好,关于做个好人,全部如泡沫般破碎。
一个大家都认为是好人的人,觉得你做的不对。下意识的,栖梧没有去反抗,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对。清绪沉了下去,乱糟糟的想着。
自己只是想做件好事,想对司华年报恩,这样不对吗?
他真的只是多管闲事吗?
原来他当不了好人了吗?永远的只能做个坏人吗?只能回到以前那种生活吗?
脑海里面一阵灵光闪耀,击碎他所有胡思乱想。
仿佛天阴,又仿佛他自己在告诉他。那诡异话语仿佛在他耳边呢喃,仿佛睡梦中有人在耳边邪魅的吹气。
你迷失了自我吗?你本就是你,本就不用讨好任何人,你本就不想当个好人,记得吗?坏人才是随心所欲的,不用被任何人责怪,不用为任何事任何人感到困扰。
你道心勿乱!
是啊,自己居然被那忘忧花乱了思绪!
自己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也不想当个好人,只因为被她一时迷惑。被她那句找个温暖的人,过不一样的生活所迷惑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这种人,他这种人能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再好的日子,也不该是属于他的。
他只该在那阴谋诡计里沉沦,在那尸山血海里面凌厉走出。做一个人人畏惧,人人看着都颤抖的疯子。
最后,自己一个人,慢慢在这场你死我活的追逐里面厮杀到最后。一个人面对着夕阳如血。
不会有人敢靠近他,不会有人敢对他说话,不会有人信任他。不会有朋友,也不会有人喜欢他。不会有人对他做种种美好的事情。
一个人,到自己撑不住那天,一个人,到自己一时恍惚被其它他这般的人反攻其上,死在血堆里。
那是他的结局,也是他的宿命。早就注定好了。
他也是傻了,居然还想改命。
一个人,孤独的走着,像一颗落单的星星。不会有人出现在他孤寂的人生里,唯有他自己。
这才是他,这才是他应该过的生活。
他自己是最信任的过的,这世上他自己最值得信赖。不用担心被信任的人捅上一刀,不用担心被人辜负,不用战战兢兢的害怕被人泄露。
因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最信赖的自己。
一个人,没有累赘,一往无前的往前走。
以后不该再想,不该再期待。不然就会如今日一样,满心委屈,满心懦弱,做好人这般憋屈。
什么好人,那种生活有这般好吗?被人夸赞,被人崇敬这般好吗?不虚伪吗?
两个人又怎么样,自己见了多少龌龊,自己见了多少口口声声的真爱,在灾难面前分道扬镳,不过如此罢了。
他眼神一时变得柔媚而诡计多端,嘴角盈盈一笑道。
“怎么了?道君玩不起?”
司华年看着那邪气毕露的人,心里一阵厌恶,又看着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便只是怒看一眼,寒气森森的走了。
这时栖梧也有些打量,颇有些遗憾的看向那高傲狂躁的人。
这真的是司华年?那个平和近人,不管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温柔的人?
仿佛性子很不像,难不成后来让人夺了舍?总之,与他后面见到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只是,也许是太年轻的缘故?前世见到他的时候,司华年得有一百多岁了。现在还只是个小儿。
没想到司华年年轻的时候,居然是这个样子,倒是有趣。
京坤一时心乱如麻,呆滞的在街道上走着,那剑派,临时不想回去了。又撞着司华年,两个人都尴尬。
可是脚步迈着,又回到最初的原点。
又是那街道,又是那乞丐,又是那句缠人大腿的讹人招数,却见那被缠的人黑袍长发,肤白如陶瓷。
那人魅意纵生的笑着,带着阴沉沉又迷人的危险,低下头,柔柔的眼神如同一汪池水。
“十个灵石一条腿?”
乞丐呆滞了一下,莫名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却见美人晃铛撒下二十枚灵石,乞丐喜不自胜的收着。
那美人莞尔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狠绝,便是抬腿一跺。集市上传来腿骨碎裂的声音,和乞丐凌厉的叫喊。
人人畏惧,不敢多言,忽做鸟兽散。
美人带着生人勿近的阴寒,雷令风行的牵动着衣袍,在街上目中无人的走着,仿佛一切人都是死物,都是垃圾。
京坤看着,嘴边莫名扬起,满眼痴迷的看着那风里的美人。
京坤像是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样,跟在了他身后。
又是一个小巷里,那前方的人凌厉的回头,恶狠狠问道。
“跟着我做什么!”
京坤心里闷闷,他有事相求的时候,妖妖艳艳的整个身子贴上来,没事做的时候,跟上来都不行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哼!□□无情戏无义。
京坤嘴角一撇,心里也纳闷道。
“是你引我见司华年的?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和司华年有交易?”
本想说,是不是认识司华年,但是感觉这个人也不会有朋友的样子,就算有朋友,也不会帮这种忙。最合理的还是有什么交易。
栖梧冷冷的看着他,心中想,唯做那么一件多余的事,还搞得人尽皆知。果然他做好事的时候没有智商,天生就不是个做好人的料,做坏人的时候天赋那么高。
他淡淡道。
“没事,那司华年不好玩,不理他了。”
京坤痴怔一下,下意识重复那句话。
“好玩?”
什么意思,什么玩?
栖梧看着他憨实的脸庞,忽然间释放一个狡诈的笑容,带着蛊惑的声音说道。
“是啊,还是你比较好玩。”
京坤不明所以,只被那凝视心灵的眼睛看的微微一囧,心跳都有点加速。
“是吗?我好玩?怎么好玩?”
虽然不懂什么意思,是比较好的那种吗?是比较独特的那种存在吗?
不知如何,身子莫名沸腾,他轻捂着心脏,仿佛一阵暖流注入,忍不住的脸上溢出一丝傻楞的笑意。
栖梧斜头一笑,美得不可方物,眼里带了一些得意,轻嗤的嘴角挑破现实。
“是啊,你记得十年前吗?”
京坤咋闻,心忽然缓缓一坠,眼睛微张,有点惶恐,好像又回到当初那刻。尸横片野下,他自问自答,结局是自己满心痛苦。
为何再提?他预感到会是可怕的答案,但抑制不住的。他轻颤出声。
“十年前,怎么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十年前已经没有什么真相是还能打倒他的了。
栖梧带了惯用的嬉笑,仿佛等着看好戏一样,判那个人死刑。
“十年前啊,我说什么,你傻傻的信了。明明是我操控的你,你却信了是自己杀的。十年你都信了是自己杀了你的朋友,你的未婚妻。我说什么你信什么,真傻。”
低着头的男人,握着心脏的手一紧,那高大的人,那头依旧未曾抬起,那气息不断浑浊,胸膛起伏的越来越大。仿佛那呼吸声听来,仿佛是暗夜里野兽的低吼沉吟。
那手抓着胸口极其用力,衣服都皱着一起,那结实的肉接近自虐般被他自己揉拧。
那近乎嘲讽的话语,深深刺伤了人。
男人满心愤懑,仿佛从心地,从痛苦的深渊深处,仿佛从那逃解不开的血腥梦魇爬出。为他三千个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为他每时每刻误以为自己心里有个魔鬼,时时刻刻警惕的不让自己变成妖魔,他想问一句。
他由心底衷心的想问一句。
“为什么?”
栖梧看他痛苦,满心喜悦,仿佛刚才的阴霾都烟消云散,他浅笑答到。
“什么为什么?好玩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吗?”
男人狠狠抬起头,浑身戾气,眼角通红,这个人如同饥饿许久的狮子,死死的盯着他的猎物咆哮低吼。
“你可知我这十年,日日夜夜的想着我杀了他们。”
栖梧眼睛都不眨点头道。
“知道啊。”
男人目光冷的如同寒潭里的三尺寒冰,声音低哑道。
“你可知我这十年,一直数着我杀了多少个老人,多少个小孩,日日夜夜的他们的脸出现在我梦里。”
栖梧面对那□□裸的瞪视,丝毫不惧,反而笑的春风满面。
“知道啊。”
男人凝望那人残忍的笑容,里面看不到一丝后悔,一丝心疼,只是作弄的得意。仿佛只是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在他手里摆弄来摆弄去,却只是逗他一笑的玩具。
仿佛自己破碎在他面前,也不会得到一丝怜悯。不会被心疼,不会有一丝别的情绪。
他京坤在栖梧心里,什么都不是。
男人蓦然扭头,望向那街道围墙里的凡间气息。
他不断咽着口水,调试着自己汹涌咆哮的愤懑,眼里的雾气带着血丝不断打转,带着晶莹光泽。
两个人在无人狭窄的小巷里,一人在看墙,一人在正面着另外一个人,相顾无言,谁也不想多说话。
最终还是京坤妥了歇,比起淡定,他如何能和栖梧斗。总是他,被栖梧一句话,该哭就得哭,该笑就得笑。
他淡然扭转过来,脸上带着苍凉的意味。
“为什么呢?你我当初素不相识,为何要那么做,我并未得罪你吧。”
为何要这般算计,为何要他活活受罪,为何要他十年里夜不能寐,为何又最终来嘲笑他的愚蠢。仿佛他的人生,只是笑话一场,只是他栖梧调试生活的笑料。
仿佛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要他痛苦的活着,就该痛苦。
可你我本无仇,何苦步步紧逼,何苦那么费心机谋略算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切,到底不该问个明白吗?
栖梧冷冷一笑,近乎绝情的挑起嘴角道。
“我说了吗?好玩啊,你越痛苦,我越觉得好玩。”
京坤忍无可忍,气势徒然爆发,整个人如同阴沉下来的乌云,气急败坏的咆哮道。
“好玩?我的一整个人生,对你来说就只是好玩?你知不知道我的人生碎掉了,再也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好好的去和他们相处。我日日躲躲藏藏的,生怕被人发现我内心住着魔鬼。怕人知道我曾经是个血刃朋友的杀人狂!”
京坤剧烈的喘着,眼眶血红一般,忽然无力下来,带了些委屈的示弱道。
“而这一切,对你而言只是好玩。”
一阵冷风吹来,带动一阵凄凉寒意。
栖梧看着他的崩溃无助,忽然一阵大笑起来。
对啊,他就是这样一个坏人,满心算计,折磨人为乐。
看人崩溃,看别人的支离破碎,反而觉得有趣。
哪怕满心戏弄,就算知道他人崩溃,又与他何干?!
他开心就好。
但是他悲戚的转念一想,这才是真实,他天生该是坏人的。怎么会,也这么敢想,去当个好人的。
他不该,也不配!
京坤看着那人笑的癫狂,笑的恣意,却忽然笑意如潮水般褪去,眼角带了些伤怀悲戚,仿佛抹不平的阴暗丛生。
这是怎么了?他不是最喜欢看人挣扎痛苦了吗?
京坤心情已然平复下来,却看着那人低沉,满眼闪烁,犹犹豫豫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栖梧凛然抬头一看,那原该愤怒的人,此时却一脸关切,躲躲闪闪的问候一声。
栖梧冷哼一声,悲戚由内而生,冷冷的凝望那俊朗的青年,轻声冷意的说道
“最不该问这句话的人是你。”
京坤被那眼神刺的透心凉,仿佛被人推到寒潭深处,满心呛冷,无法呼吸,无法挣扎,好像自己是犯了什么大错罪有应得般,他闪烁眼神更甚,莫名的好像有些心虚。对那凌厉寒霜的凝视结巴道。
“我?我我怎么了?”
栖梧嘴角寒意更甚。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
一句话,仿佛巨石投湖,掀起栖梧内心多少波澜,涌出多少肮脏腐朽的记忆。
为什么?
你当年二十五,我当年十五,你是世家的少爷,我是被家里卖掉的小馆。
你为买下我和朋友大打出手,你要了我的身子,对我说,信誓旦旦叫我等你,等你回来。
可你没有回来,虽然我没有等。
后来六十五年后,你是大名鼎鼎的统一正魔两道的闫帝,我是魔教有名的疯子。
你记不起我,想不起我是谁,身边带着世间最圣洁最善良的人。
我不想多见你,不想去提起,不想让你记起。可是还是见到了,你看着我的脸,凝望那么久还是想不起来。
只是说了一句耳熟。
仅仅只是你一句耳熟,我就要被废去修为,挑了手筋脚筋,送到你面前。供你挑选,给你侍寝。
我没有等你来救我,可是你非但没有记得给你穹苍异火的人,还将我的人生害成这样。
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阴差阳错和你没有关系,手脚是鸿昊挑的,你是家里被灭族的才没来找我。
我懂的,我都懂的。
可是我本就不是善良的人,忍不住迁怒你啊!
而且,我没有等你来救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很多很多,若是你当初来了,会是如何。
几十年后,你威风凛凛的出现了,我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若你记得,会不会对我好一点,会不会不让别人欺负我了。
可我看着你身边那个清风朗月一样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沟里的蛆虫,肮脏又恶心。
我不想见你了。
不见就不见吧,我自己也很好。
我没想到因为你一句眼熟,我翻滚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活过来的人生,就这样又绝望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也没人给我答案。
为什么你非但没有帮我,还间接颠覆我的人生,我好恨啊,真的好恨啊。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还来质问我为什么?
我不该吗?!
重活一世,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不该吗?!
栖梧冷眼看着他,心里满是回忆涌上心头,一时间,又变回那个无悲无喜的自己。
高大的青年无辜又担忧的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
栖梧冷冷的眼神一瞥,心里如潮水散去一般,空虚又寂寥。
其实这个青年,不是闫帝,是京坤,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也还没有对不起自己,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甚至那么久,也没有来报仇,反而一脸关切。
可最不能问这些的还是他。
此间种种,他都是起因,栖梧最不想面对的还是他。
为什么呢?如今他是个阳光热切的青年,在他当丰年那个时候,无微不至的关怀暖意。
可不能是京坤,所有人都可以,不能是他。
看见他总是想起前尘往事,总是想起前世那个卑微不堪,痴心妄想的自己,痴心妄想他会回来,痴心妄想他会保护自己。
栖梧受够了从前那个自己,也恶心了从前那个自己。
这世间上,所有人都可以,不能是闫帝。
其实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可以你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可命运牵扯,总要逼两个人见面。
他的质问之下,也总不能告诉他,你前世对我做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来报仇了。
可是栖梧没必要说这些,这些还没发生过的事情,这些前世的事情归到这个无辜的人头上。
但现在形势扭转,他要他生就生,死就死。
他实力强大,不需要去解释一句为什么,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立场,这就是他们间唯一的结局。
思及种种,栖梧收起情绪,眼里空洞一片,无波无澜的转身就走,掀起一阵冷冽的寒风,和单薄的背影。
“走了。”
京坤莫名的看着那人转身就走,情绪变化无常,内心无处发泄的抑郁悲伤,喉头一动,总想留他下来多说一句。
可是那嘴边好像打了结一样,一句说不出口。
但是心头声音告诉他,栖梧不开心,栖梧很伤心,栖梧很难过。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难过,明明刚刚那么得意。
怎么安慰人呢?怎么安慰他呢?
给他个抱抱会好吗?他会打自己的吧,但,打自己一顿也好。
只是一转身,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他垂下眼眸,数不清的落寞缠绕着他。
他回想起那个背影,那么伤怀,他有个预感,他会很久很久,见不到栖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