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莽撞少年的心血来潮
洛宓虽生性高傲，但绝非莽撞之人，诚然在垂棘关中多是率性而为，今日也不得不由她违心周旋。
眼前披甲少年一无朝廷封号，二无官职加身，但洛宓知道，哪怕其捅了天大的娄子，估计朝廷也能皱着头皮硬撑下来，其后原因不过因为那人而已。
这太玄方才太平了多少年，现今的一些后辈虽然听闻凌岳王威名，却已无切身之感，自然少了些敬畏，洛宓对此嗤之以鼻。当年洛家一门双王尚盖不住其锋芒，镇压号称拥兵百万的七十一氏族蛰伏数十年，哪能像说书人上下嘴皮一翻那般简单。
洛宓自是深知其中关窍，不然她哪有这般好脾气对薛禁一味忍让。前些时日，崔恕游说袭杀叶初之时，她也不过衡量一二便点头答应下来。只因叶初身后虽也有怯薛军撑腰，但与薛家并非血亲。薛禁母亲云瑶乃至圣云门旁系所出，自幼伴在天骄云璃身侧。当年天下惊才问道云门之时，也着实有不少人为之心折，只是后来不知何故突然身死。直至后来薛寂带兵入京接叶初脱困之时，众人才恍然，当年薛禁与云瑶两情相悦，云璃便相助其假死脱离至圣云门，成人之美外加知遇之恩，此番情谊薛寂自是不可不还。只是再如何情深也比不得骨肉至亲，故而洛宓敢打叶初的主意，却不敢与薛禁这凌岳王独子撕破脸皮。在其看来审时度势并非什么丢人之事，反而是关键之时的救命良药。想要一直立身棋盘，哪容得胡冲乱闯，纵使你浑身铁打又经得起几番莽撞。
此番既然对方已稍作退步，洛宓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双手拢起一头青丝挽了个发髻，红衣映衬下更显英气，引得对面懵懂少年目不转睛。
他自幼与叶初羁在恨这关，身边下人侍女虽尽多莺莺燕燕，但男女情爱之事大都来于小说话本，尽学了些表面功夫，逮住喜欢的便使劲猛看，目光鲁莽得很，也并不觉羞涩。
洛宓冷哼一声，薛禁方回过神，也只是呲牙一笑。
空中突兀传来数声鸟啼，此时春尚寒，荒野之中飞鸟难觅，众人抬首见是一只硕大的木鸮，眼望来处，一袭身影正执笔观望。
薛禁看其装扮，衣衫上白下黑，眼睛一亮：“莫不是墨笔刀锋的执笔判官，这次当不虚此行！”
墨笔刀锋是一个专门记录江湖史实的组织，被人称为江湖史官，在太玄闻名已久。这个组织奉行编纂史实，从不介入任何江湖纷争，故而各种江湖世事的传扬唯独它最具公允。薛禁心中艳羡的那个江湖，其中名人趣事大多是从它们书中得知。只是相比于组织本身，其创建者当今天下文坛顶峰的文曲太白更让薛禁神往。年少成名，号称文采道法双绝，只是在罗列玄道才俊榜之时却并未将自己名列其中。有人推测其修为早已远超同代一大截，更有人言任何天才与文曲太白相比都会心生无力之感。与此等绝艳之人生在一个时代，不知幸与不幸。
薛禁向来心宽自是没有这般忧虑，他只是觉得自己心血来潮的一番比斗，竟然引来了墨笔刀锋的执笔判官，犹在那沾沾自喜。
洛宓却心下一动，前些时日，怯薛军一队兵甲被人袭杀在驿站之中，第二日便被墨笔刀锋的太玄纪事告知天下，看来近段时间镇西多事，其执笔判官一直留在此处。今日这番比斗引得他来，也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只是不知对朝中一番博弈作何影响，是好是坏，殊难预料。
念及此处，抬首却见少年模样，洛宓不由讥讽道：“你若怕输得太惨叫人知晓，转变心意还来得及。”
薛禁冷然一笑，也不言其他，右手持槊虚握，左手劲气一搓，长槊飞速旋转。
这长槊乃怯薛军中骑兵所用兵器，长度足有丈余，薛禁脚步急踏，还未及身，槊尖便已攻至洛宓面门。
洛宓不慌不忙，脚步后错，避过当头一击，右手轻旋，整只云袖蟒蛇般缠在长槊之上，只一挥便将此甩了出去。
薛禁往前叉步，腰腹发力，举槊再刺，攻势如骤雨，容不得敌人半点喘息。
洛宓见状轻笑：“沙场间的粗鄙功夫，怎奈何得了我！”
说话间，伸出葱如白玉的手指直接硬击槊锋，将攻势尽数弹开，如同抚琴一般优雅。
“玄玉指！”
薛禁自然认出洛宓所用乃是武道绝学玄玉指，相传练至化境，可仅凭双掌直撄神兵不落下风。只是此门绝学乃巨野郭家不传之秘，当年延武之乱郭家被灭满门，这门绝学也随之下落不明，绝迹江湖数十年，不知为何竟落于洛宓之手。
当即笑道：“我这杀人把式，自比不得郡主的高深武学。”
说罢，攻势一转，改刺为挑，一支骑兵用的长槊被其在马下舞得虎虎生风，矫若游龙，槊锋乱点，一击之下竟绽出十余朵枪花，令人避之不及。
“哟！”远处的范进见此威势感慨出声，斜眼看高适看得目不转睛，手肘轻捣问道：“咋样，还能入眼不？”
高适恼其打岔，伸手驱赶其远离自己，不耐烦道：“我只是一耍刀的，真当我是武道宗师呢！”
话虽如此，但挎刀男子依然可以看出这恨这关的小王爷所用招式虽平平，但底子却扎实，着实有些看头。
而洛宓眼见长朔来势汹汹，双袖飞舞遮在面前如同天幕，长槊一攻进此处，便深陷其中，招式变幻间明显迟滞许多。
每到这时，洛宓便抓住机会，挥掌拍在长槊之上。
数次交锋下来，回荡的劲气反震得薛禁一时气血翻涌。
洛宓趁势身躯游走，步伐诡异莫测，直接避过长槊攻势，径直来到薛禁身前。暗运劲气，体内发出“砰砰”震响，单掌直击前胸。
薛禁眼神一缩，来不及躲避，只得横槊硬抗。
洛宓一掌拍在槊杆，顿时变掌为拳，又屈指前突，最后双指并点，一瞬间击出四击，四势合一，精钢所铸长槊应声而断，后余劲力尽数打在薛禁胸膛之上，薛禁招架不住，硬生生后滑出数丈距离，方止住身形。
“呸！”
薛禁一口血水吐出，直觉胸前撕裂般胀痛，但毫不为意，只觉心中畅快异常。
自己常年困在恨这关，最是希望能肆意江湖，与天下俊杰切磋比试，不想此次竟有此机遇，自然欣喜。
“哈哈!痛快！”薛禁当即大笑道：“洛神之名果真名不虚传，单论武技，我比之不过。”
“往下是一点术法手段，还望郡主也能指点一二！”
随即手捏法诀，大喝一声：“敕！”
一道气体大符现于身前，字迹玄妙，笔锋如刀，只一瞬便悄然隐没。
薛禁一挥手中断槊，再次欺身而上，身法较之前更快了数分，脚下一蹬，竟将冰原冻土踩出了一个深坑。
几步来到洛宓近前举槊便刺，行动间突然幻化出六道身影，将洛宓围在中间，槊锋寒光潋滟，哪怕是一块精铁，在这一击之下，恐怕也要变成残渣。
洛宓笑道：“神行、含锋、幻影，都乃小道尔！”
说罢，双手微分，顿时十余块砂石竟凭空而起，洛宓十指轻弹，砂石便向四周飞射而去，这正是洛宓的看家绝技，威力足以洞石穿金。
砂石后发先至，直打在薛禁幻影胸前，却不料被符意所阻。
眼见攻势避无可避，洛宓运气周身，身上红衫顿时鼓胀如球，六道槊锋刺在上面，只深入寸余，便再进不得半分。
随即劲气四散，场中顿时飞沙遍布，宛如掀起一场飓风。
飞沙过后，洛宓傲然立于当场，垂首一看，果不其然，方才一时大意，竟让槊锋在衣袍上添了六个窟窿，其中风景肤若凝脂。
洛宓双目含煞，心中也是十分恼怒，却是打着打着打出了真火。
当下也不给薛禁喘息之机，脚下微动，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向前冲去，速度之快，宛如瞬移，前一刻还在原地，下一秒已来到薛禁对面。
薛禁心中大呼道：不好！缩地成寸！
念头尚未转完，便听见“砰砰”数响，幻化的几具分身，连人代符竟被洛宓一拳打爆，自己仰仗盾符本体才幸免于难，也被这一拳击飞了老远。
也不怪薛禁大惊小怪，缩地成寸之术早已是传说中的绝学，近几十年武道中人，更是未曾听闻有谁习得此术。
这绝技传闻是七十二公武道宗师所创，具体是谁已无从考证，前身本是一门轻功身法，名为“虎游”，是从一种名叫“蜥虎”的四脚蛇身上感悟而来，这种小东西跑动极快，可瞬间加速至最大速度，甚至可以在水面窜行。
先贤由此顿悟创出此种步法，奔跑时脚不离地，控制脚底肌肉骨骼瞬时发力，常人一步，自己便可前行十余步，而且速度极快，练至高深者，便给人以缩地成寸的错觉。可由于对武者身体要求过高，因此非锻体近大成者无法习练。
薛禁怎会想到洛宓会习得这等绝技，刹那间的风险，让他落地后仍心有余悸。
洛宓眼见薛禁依仗盾符又避过自己一拳，当即又欺身至近前。
薛禁哪还敢让其近身，连忙手掐法决，大叫声：“退！”
场中顿时云气翻涌，一道道气体符箓凭空而成，从天而降，一层一层落在两人中间。竟生生将洛宓逼退到百米开外。
洛宓怒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符可用！”
随即身形一跃，对着眼前气符挥拳便打，拳势如连珠之箭，直打的这防御符箓摇摇欲坠。
薛禁此时才真真感受到一名武道大家的凶残，简直就像一头人形妖兽，拳拳开碑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