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苦瓜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苏执墨自从回到正常的大学生活后，作息时间也变得越发规律。就连退役前留下的腱膜炎都因为作息规律加上减少训练，打了几个疗程的封闭逐渐转好了。
这天难得遇到没课，苏执墨刚想窝在家里放松一天，就收到了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ne战队的队内心理辅导师。
苏执墨顶着满头的问号，还是严肃起来，问对方：“是noise的心理测评出问题了吗？”
对面温柔的女声回道，语气冷静，让人多了一丝安心：“对于比赛的总体测评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其他方面……可能需要问你点东西，不过这些尽量别让他本人知道。”
于是苏执墨加上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对方发来的一段话映入眼帘。
——之前几次的测试，我只是以为noise对于处理比赛战术这类的事情有点激进，经过疏导倒是好了很多。但是我发现好像只要一提到关于你的事情，他的状态就不是很正常。
苏执墨蹙眉，看到对话框上方显示的“正在输入”，等待对方下一句话。
——然后我就顺便对他进行了一些提问，我觉得他的状况有点像“情感依赖症”。你仔细想想，他跟你相处的时候是不是无条件地信任和无条件顺从？
盯着这段话，苏执墨恍然。似乎跟崽崽相处的过程中，他无论提出什么要求，对方即使嘴上偶尔轻微抗拒，但最后都还是会老老实实照做。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儿本来就这么乖，结果居然是“过度依赖”？
苏执墨不由得直起身子，眉头紧锁，回复道：“这种情况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就我目前的观察来看，至少他现在在日常生活行为方面一切都还正常。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在日常生活中可以有意识地引导他一点……很多病例会为了对方委曲求全，变得越来越压抑，最后产生其他影响。
对方的消息又顿了一会儿，“输入中”不停反复闪烁，估计是在琢磨用词。
——我作为一个外人可能没办法评价你们的感情，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很多患上情感依赖症的患者，离开被依赖者之后的戒断反应非常过激。
——出于一个医生关爱自己的患者的角度，如果你们在一起只是因为新鲜感，新鲜感消失后，我希望你至少能等他状态稳定之后再……
苏执墨此刻的表情沉浸如水，他只用了几秒钟就做好了决定，给对方回了个消息：“放心，我对他的感情，除非他先提出来要分手，否则我绝对不会放手。”
熄灭手机屏幕，心里居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开阔。所以难怪崽崽喜欢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跑，偶尔因为休息太晚被自己训的时候也只敢红着眼眶小声道歉。
合着是怕自己一生气不要他了？！
这一个两个的为什么对自己都这么没自信啊？
我苏执墨虽然平常嘴上吊儿郎当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和纨绔子弟画上等号吧？
不是真喜欢至于追着小孩儿比赛的满世界跑吗？至于把课都翘了追去霓虹哄人吗？他看自家投资的em的比赛都没这么积极吧？
不是真喜欢至于用个房产证把人绑在身边吗？他又不是真地主家的傻儿子。
这时候赶巧慕夏琰回来，看见沙发上直挺挺坐着的眉头紧锁的苏执墨，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苏执墨腾地站起一把扯到怀里。
“哥？”慕夏琰再次尝试开口，刚露出一个音节，嘴就被苏执墨直接凶狠地吻住。
两人在一起之后的亲吻好像从来都是柔情似水、温和无比，这么激烈的倒还是头一回。慕夏琰只愣了几秒，就顺从地环上苏执墨的腰。
双唇分开，还扯出藕断丝连的银丝。
慕夏琰抿抿唇：“哥哥不开心吗？”
苏执墨看着他，对上他无辜的双眼，挫败道：“没有，就是一个人在家里一整天觉得自己太孤独了。”
不得不说，慕夏琰的长相在卖惨上，真的很给自己加分。只是眉头稍稍下摆，眼眶稍稍湿润，灰褐色的眸子再蒙上一层水汽，简直是我见犹怜。
表情一变化，苏执墨直接缴械，大脑直接宕机，恨不得把崽崽揉进骨髓。
每次看到慕夏琰一副脆弱模样，就不禁愤慨，这么可爱又优秀的孩子，为什么不受养父母宠爱。
而且慕夏琰成长到现在，不管是比赛成绩还是别的方面，完完全全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平时人缘也挺好的，要不是心理辅导师提醒，苏执墨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哪里有问题。
解决问题道阻且长啊。
这时手机铃声又一响，苏执墨的思绪霎时被打断。
他用手揉着太阳穴，捡起桌上不停闪烁的手机，竟又是苏母打来的电话。
"妈？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语气神神秘秘的："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被苏母这么一问，苏执墨对解决问题的方法豁然开朗，嘴上应着："您不是时不时就来我直播间窥屏吗，今天才来问啊。"
"是真的啊？"苏母好奇，"诶，我还去搜了搜那孩子的百科，这么年轻这么好看，你怎么配得上的啊。"
苏执墨对自家母亲的不着调感到无语："您对您儿子的评价至于这么差吗。"
"不说这个，你什么时候带小琰琰回来给我们看看。"
好家伙，昵称都喊上了。
"最近他应该没时间，之后我看情况吧。"
……
好不容易把苏母糊弄过去挂了电话，苏执墨决定还是得找时间跟自家崽崽谈谈。
比起慕夏琰在自己面前百依百顺，他更想看到的是对方真实的感受，他更想看到一个鲜活的、不用伪装自己情绪的男朋友。
因为最近几天训练安排得相对轻松，所以慕夏琰下午训练结束就可以直接溜回来，两人还可以一起在家吃个晚饭。
苏执墨照例提前询问慕夏琰想吃什么晚饭，得到的回答依旧是"哥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苏执墨叹气，不过根据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还是大概摸清了慕夏琰的部分喜好。
于是他今天买菜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苦瓜？嗯，崽崽上次吃的时候皱眉了，而且只是象征性地夹了一块。买它！
鱼？崽崽好像不是很喜欢淡水鱼的鱼腥味。买它！
……
最后的一桌成品，苏执墨自己看来都觉得是不是太过分了，要是换成以前的他，回家看到桌上全是自己不满意的菜，苏大少爷估计要直接掀桌走人点外卖了。
不过慕夏琰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一桌子自己不喜欢的菜，只是愣了一下，便笑着说：“哥哥辛苦啦，我去洗个手。”
苏执墨眼神一暗，望着对方去洗手间的背影蹙眉。
不一会儿慕夏琰就出来了，神色如常地坐下，甚至还加了片苦瓜细嚼慢咽。
苏执墨在一旁淡淡道：“崽崽觉得今天的菜怎么样？合胃口吗？”
慕夏琰抬头：“挺好的。”殊不知自己相较于平时正常的吃饭速度慢了不止一点的表现已经暴露了。
苏执墨长叹一口气，语气严肃起来：“你先把筷子放下，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别为了迎合我说那些漂亮话。”
慕夏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讷讷道：“哥哥怎么了吗？”
苏执墨起身，在慕夏琰身边的椅子坐下，揽过对方，将两人额头相抵：“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慕夏琰又一愣，觉得自己的反射弧有点跟不上。
“崽崽，我希望你在我面前给我看到的是真实的你自己。”
“我……一直都这样啊。”
苏执墨听到此话，摇摇头，语气中听不出波澜：“我觉得我们俩能呆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这样吧，打完秋季赛，崽崽退役回来陪我？”
慕夏琰顿住，原本还在笑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眼睛倏地睁大，语气中带有诧异：“哥哥？”
苏执墨只是看着他，没开口。
慕夏琰似是在内心挣扎了一会儿，隔了许久才缓缓答道：“如果要退役的话……”
苏执墨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直接封住对方的唇，直到感觉到对方似乎喘不上气来才松开。“你小子还真想退役？你的梦想就这么不值钱？”
慕夏琰想反驳：“不是……我知道哥哥不会害我的，而且退役满一年之后还能复赛……我……”
“慕夏琰，”苏执墨难得地喊了他的全名，“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要的不是一个言听计从的仆人，我要的是会生气会撒娇的男朋友。”
慕夏琰望着他，眼眶微润：“我知道的……但是……”
“你对我这么没自信？你当我像你以前碰到的那些人渣？你一闹脾气我就趁机把你丢了是吗？”
“没……”
“崽崽，”苏执墨抱住他，轻抚他柔软的发丝，“你记住，我是真的爱你，我希望我的崽崽能真的快乐。”
慕夏琰蹭上对方的脸颊：“好，我也爱哥哥。”
苏执墨叹气，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理解了没有，但是自己的崽崽不管怎么样都要宠着。
“哥哥，”慕夏琰攥着苏执墨的衣角，轻轻揉捏，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那要不我们还是点个外卖吧，我确实不大喜欢这些……”
苏执墨扬眉一笑：“好嘞，我们崽崽想吃什么随便点。”
苏执墨望着盯着外卖app思索的慕夏琰，心中又柔和许多。真正的他分明是如此鲜活又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亲爱的崽崽，
我希望你知道，之前的黑暗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你，走出去，光明就在眼前；
不走出去，眼前就是光明。
苏执墨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慕夏琰自然是懂的。只是自己这么多年已经习惯顺从，在面对更在乎的人时，总是会忍不住更小心翼翼。
最后，两人收拾了剩下的东西和外卖残骸，慕夏琰酒足饭饱，靠在小憩的苏执墨身上，轻声道：“哥哥，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在希望被理解和害怕被看穿之间矛盾。”
是真的，挺害怕你发现真实的我并没有那么好，但是却希望你能看穿我的一些小心思……
不过我们俩，来日方长。
苏执墨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发现自己和崽崽居然不知不觉躺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把身上的薄毯全部挪给慕夏琰，怕把对方惊醒，只轻轻直起身子，用手机检查自己本来要处理的文档。
慕夏琰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睫毛轻颤，但只是蹭了蹭自己枕着的地方，并未睁眼，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温和无害。
苏执墨端详了一会儿，拨开他挡住眼睛的刘海，思考了一下，最后决定把崽崽抱回房间休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让他好好休息吧。
慕夏琰似乎感受到身体被腾空抱起，往苏执墨怀里缩了缩，似是梦呓：“去哪呀。”
苏执墨轻拍他的背：“送你回房间。”
沉静许久，在慕夏琰房间门口站定准备开门时，苏执墨听到怀里微弱的轻唤：“今晚想跟哥哥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