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为了渡过迷雾森林边境,虞月凝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这几乎是她重生后最虚弱的一次。
她本来只想闭目养神,不料一直蛰伏在她意识深处的梦魇犹如藤蔓般爬出,将她缠住,深陷于噩梦里。
她前世能如此年轻便跨入大魔行列,占据魔君之首,都是殷无渊一手提拔。
她的思维,能力,为人处世,进攻手法,处处都有殷无渊教导过的痕迹。
殷无渊就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孤山,壁立千仞,撑起了虞月凝前世的人生,可又让她一生活在他的阴影里,无处遁形。
哪怕转世,师尊的阴影仍然一直跟随着她,像是躲不开的阴云。每一次使用力量的时候,虞月凝仍然觉得殷无渊的眸子在注视着她。
这个夜晚,她在噩梦中又回到了魔尊冰冷而辉煌的主殿之中。
那个男人端坐在王位之上,苍白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抵着自己的脸颊,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虞月凝原本站在台阶之下,远远地仰望着他。他的后背似乎凝结着世界上最可怖的力量,她下意识想要逃离。
只不过眨了下眼,她忽然已经来到他的面前,男人苍白的手指虚握她的手腕,她却仿佛失去了挣脱的力气。
“阿凝,你又不乖。”那人说。
虞月凝跪在他的侧边,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他左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闲散地轻抚着她的头顶。
“你十九岁来到我的身边,我一向欣赏你手腕铁血,野心勃勃的样子。”他缓缓地说,“可你却为何在这件事上总是忤逆我?”
“……弟子没有。”她低着头,喃喃道,“我只是、只是不小心失手了,我技不如人,我绝对没有……”
那人叹息一声,声音并不大,虞月凝的身体却一抖。
“我其实并不想惩罚你,阿凝。”他说。
看着他修长苍白的手缓缓伸过来,虞月凝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她意识尚存的时候还有几分骨气,怕得要命也不开口求一个字。
可当殷无渊动用魂契,她便再无招架之力。他只是用手指轻轻一‘碰’,便能让她仿佛魂魄都要燃烧殆尽,比死还要痛苦。
每次她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体都在战栗不止,口中说着求饶的浑话。
她的指尖发白,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死死地扣着殷无渊的手腕,若不是他修为高深,恐怕早就被她留下印记。
魔尊并不斥责她以下犯上,反而亦如过去那般,他轻柔地揽着她的后背,抚摸着她的头发,将自己的魔气渡过来。
而后他会和往常一样,教她些魔族秘法,或者给她点宝贝,像是用糖果安抚孩子般平复她的恐惧和心情。
每一次虞月凝离开魔殿的时候,魔君魔将们只会记恨阴毒地看着她,他们只知道她颇受魔尊器重,不仅被破格收为亲传弟子,更是连做事不利时,都只会受到奖赏。
没有人知道,虞月凝早就对她起初追随的权势地位没了兴趣。
魔殿仿佛黑不见底的深渊,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殷无渊给的,便仿佛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在梦魇里,一切都是灰色与黑暗,散发着冷气。
虞月凝就在她最熟悉的魔殿里,可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无论如何离开,她总是会回到那王座之下,她看到自己的脖颈被透明的黑线缠绕,另一端紧紧地连向那人。
虞月凝呼吸急促,她越害怕越是回到他的身边,仿佛像是永无尽头的轮回。
冰冷从魔殿的黑暗中繁衍生息,追着她的步伐,虞月凝怎么都躲不掉。
她被逼得无处可退,几近绝望。
她不断跑,不断跑,推开紧闭的宫门,却又回到了魔尊的宫殿。
只不过这次有些奇怪。
王座上空无一人,可似乎有更高层次的能量就盘旋在王座后的黑暗里蠢蠢欲动,呼唤着她。
虞月凝缓缓地走上阶梯,来到了王座面前。
那股力量吸引着她,她不知何时伸出了手,仿佛想要触碰那黑暗……
就在这时,她动作一顿。
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热源,它迅速地融化黑暗,驱逐着冻结了她五脏六腑的寒冷。
梦魇紧缩的束缚就像是被剪开一道口子,虞月凝骤地解脱了出去,不再被梦境所困。
她太累了,终于真正地沉沉睡去。
按理来说,虞月凝的修为是不需要睡太多时间的,可她仍然一直睡到太阳落入屋里,鸟儿鸣叫的时候才醒过来。
她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回想起夜晚的噩梦,她不由得叹息一声。
这不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做噩梦,她之前几乎天天晚上都要被梦魇缠绕,都快成习惯了。
只不过,和霍盛凌来妖界的这段路程也不知是不是她修为高了没睡那么多,她很久都没做噩梦了。
……等等。
想起霍盛凌,虞月凝后知后觉到有些不对。
她听到男人的呼吸在自己身后传来,而睡梦中的热源也仍然贴着她的后背……?
虞月凝转过头,就看到霍盛凌果然在她身后睡得正香。
他的下巴原本似乎是抵着她的头顶的,虞月凝一动,他的侧脸就慢慢从枕头上滑下来,发丝散落在脸颊和肩膀上,睡颜看起来安静又纯良。
虞月凝的太阳穴又开始痛了。
“霍盛凌。”她开口道。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这几个月养成的习惯,让霍盛凌像是被叫了名字的狗狗一样,几乎下意识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他开口,嗓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和困倦,“你昨天……”
霍盛凌一顿。
在虞月凝‘和善’的目光下,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什么位置。
他蹭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腰侧,刚刚起身时还不小心用力又碰了一下!
霍盛凌瞬间呆住。
“我,我要是说我不是耍流氓,你信吗?”他欲言又止,最后喃喃道。
虞月凝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她道,“还不松手?”
霍盛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撤了手,耳根顿时红了一片。
“我,我昨天看你做噩梦,叫又叫不醒,所以才……”他虚弱地解释道。
昨天夜里,他怎么都叫不醒虞月凝,又没办法缓解她的噩梦,只能学着村子里妇人的样子,拍拍她的后背,哄孩子一样说了一些‘不怕不怕’之类的废话。
后来他发现,她的眉尖似乎放开了不少,便想回去睡觉。没想到刚缩回脑袋,虞月凝便又难受了。
霍盛凌哄来哄去,最后自己也在旁边睡着了。
虞月凝倒是没有怪他的意思,她自然清楚霍盛凌的为人。
只不过霍盛凌在人间长大,他知晓自己就算有万般苦衷,做法也和登徒子无异,实在是冒犯。若是凡人女子,清白都要被他毁了。
虞月凝没当回事,却感觉霍盛凌状态不对。她刚想问他,就看到青年咬起牙关,露出要以死明志般的表情。
“是,是我对不住你,要杀要剐都随你。”霍盛凌认真地说,“你若是不想取我性命,我愿意对你负责,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虞月凝:……
虞月凝:“那倒是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