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试纸
“假设楚翘是在五零三案发之后从同学口中得知裴旖的哥哥是易森, 这也合情合理吧?”
从酒吧里出来,金鸣跟吴柏松两个人站在道边抽烟。正是晚高峰时间,他们叫的车隔了三公里, 过来的路线一半是深红。
“嗯,现场有七个学生在, 事后多少会透出点消息。”吴柏松抬手磕了磕烟灰, 转过脸来望向身侧的人,“可是看刚才程韵的反应, 你不觉得她当时听到的说法, 并不是「兄妹」吗?”
金鸣脸色有点凝重:“是,更像是男女关系。但是具体的她又说不出来。”
吴柏松点点头, 斯文眉目间泛起些舟车劳顿的倦色:“她听到的原话倒也不一定就百分之百客观, 那对兄妹的关系本来就少有人知道, 被误会谣传也有可能。”
顿了顿, 他又开口:“另外我刚才在想另一种情况。”
“如果顾衍不是为了报复沈队, 真是为了报复他的老同学, 你说他会是为了什么?”
“仇?应该没有吧。”金鸣略微拧起眉,回想着今天见这两个人的细节,“情?也都说没有啊。”
“不一定。”吴柏松淡淡道,“可能是曾经追求失败怀恨在心, 也可能是两个人真的在一起过——如果当事人故意不想让别人发现,也是可能的。”
身旁的人嘁了一声:“假如他们真的在一起过,俩大学生,男才女貌, 还都单身,藏什么啊?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他淡淡攻击:“你这是直男思维。”
金鸣夹着烟乐了一声:“行,那您给说说非直男思维的话, 这题该怎么解?”
“他是杀人犯,他不想引人瞩目。”他随口抛出来一个思路。
对方反驳:“那也没用啊,大美女不可能跟着他一辈子遮遮掩掩吧?”
“可能他在等一个时机。比如最后作案一次,或者等他销毁掉所有的证据。”
金鸣举着烟的手意外停了停:“你别说,我记得那报告里
头,还真是说没有在他的住处找到他从前面几位死者身上拿走的「纪念品」。”
吴柏松抬眸:“他最后一次作案时从死者身上拿走的是什么?”
“这事儿说起来也迷。”金鸣撇着嘴摆摆手,“前几个被拿走的都是手表、火机、项链这种一直随身携带的,但到五零三这起,死者随身的东西好像都在,家属跟助理也确定不了丢了什么。”
吴柏松顿了片瞬,问:“哪个家属?”
“他妈。还能是他妹啊?你没听人说他们俩都不熟吗?”金鸣没好腔道,见眼前的人又陷进沉默,半晌,扭头凑过去,“吴老师,您有什么新高见?”
“没有。”吴柏松捏着烟回过神,“但是我突然很好奇易氏集团的事情。当年易庭谦的病,你不觉得就很突然吗?”
经他这么一提起来,金鸣思索片刻,点头:“是有点。他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起来,儿子接手后立即逼走公司其它元老……这要早几百年,有点篡位夺权那味儿了。”
“可是易森是独生子,私生的才是女儿。”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家产,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吴柏松仰起脸长长吐了口烟,脑袋里影影绰绰似有念头闪过,可是又飘渺得抓不住。
最后他掏出来手机,垂眼翻开通讯录:“我觉得这事儿可以找个圈内专业人士打探一下。”
“您还有这人脉?”金鸣啧啧挑眉瞟向他的屏幕,是个女性化的名字,“这人情最少得值一顿饭吧?对案件有直接帮助吗?”
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私欲,干脆否认:“没有,纯八卦。”
“擦,那公费批不了!”
吴柏松转身把电话拨了出去,声音云淡风轻,悦耳动人:“我请。”
-
次日,万州。
沈砚安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沈晏凛正在物业的办公室里跟房主洽谈。他道了声抱歉起身压低声音走向走廊:“喂?”
“你——”电话那头顿了顿,先问他,“你老婆跟你说过了吗?”
沈晏凛莫名
其妙:“说什么?”
“她怀孕了。”
他听言一时举着手机愣住,不可置信地反应了几秒:“你说什么?”
沈砚安看了眼身侧玻璃门紧闭的会议室,淡淡简述:“试纸测出来是这样,还有她自己本身也开始有反应,我估计着时间至少得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听筒对面的人怔怔复述了一遍,再次片刻静默之后,语调倏然转向狂喜雀跃,“好!哈哈,太好了!姐,她现在——”
沈砚安平静打断他:“你们是不是没有在备孕?”
对方顿了下,回答:“一个月之前的话,应该是意外。”
“我说她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沈砚安了然,放低声音,“可能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吧。”
电话那头停了片刻,声音明显凉了几分下来:“她不太高兴?”
沈砚安没太在意他的敏感,随口道:“这很正常,女孩子怀孕多受罪啊,而且你们还没结婚,她可能顾虑比较多——我可不是打电话来跟你嚼舌根的啊,我是来问你,现在怎么办?”
“咱们俩本来说我来想办法让她在江城留一周,看看你那边的情况再决定。现在她怀孕了,反应还挺大的,我还能继续使唤她工作吗?”
一涉及到自己老婆沈sir立刻敏锐过滤出了重点:“原本你还打算怎么使唤她?”
沈砚安无奈失笑:“行了沈警官,你就回头再找我的茬吧,先说正经的,怎么办?你们那案子一天不破她就一天不安全,她现在刚怀孕肯定是最想见你最想回家,在咱们家她拘束着浑身不自在,我也不好一直用工作挽留她啊。”
“嗯,我想想。回头我自己跟她说吧。”
挂了电话,沈晏凛脸色微暗地垂眸看着手机屏保上的人,少顷,克制地抿着嘴慢慢无声笑了起来。
意外走运,这事儿责任在他,老婆大人有脾气也正常。等见面了随她打就是了,反正她那小拳头也软,打多少下都不疼,他只担心她胳膊会累。
他边想着边愉悦地
摸出来烟盒打开,陡然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人在等他。
“不好意思,咱们继续。”
他快步走回房间里坐下。桌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点点头:“刚才说到……这间房子他租了半年,一次付清的,现金。到现在租期还有三个月。”
沈晏凛听得心底一阵发凉,原本上翘的唇角缓缓沉了下来。
顾衍已经在暗中盯着他们多久了?他竟然一直毫无察觉?三个月前他还没调来万州,如果那时候对方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事来,怎么办?
“……我当时看这人挺有礼貌的,他给我一张艺术工作室的名片,说不在这里住,只放艺术品,让我尽管放心……我看他也不像是会作奸犯科的人啊?”
男人也越说越觉得后怕忧心,脸色紧张地问:“警官,他在这房子里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吗?不涉及人命吧?”
沈晏凛摆摆手,示意他宽心:“他没有在你的房子里干什么。但是他是通缉犯。”
男人震惊瞪大了眼睛:“啊?通缉犯?!那他这些信息——”
沈晏凛瞟一眼桌上订在合同一起的身份证明:“都是假的。”
男人半张着嘴半晌失语,沈晏凛站起身官方道:“如果后续你有他的消息,请随时跟我联系。”
对方余悸未消地连连点着头:“好,好,这叫什么事儿啊……”
走出物业楼,沈晏凛站在台阶上点了根烟,望着远处连绵的阴郁有些走神。
又要下雨了。他想。
但她那里应该是好天气吧?
-
江城。
直到在餐厅里见到圈内人士本尊,金鸣才恍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打探八卦啊,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学长,你们怎么查起这件事啦?”
中午时间写字楼旁的餐厅人声鼎沸。面前的女孩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春正好,又带着几分没有全然世故的成熟,笑眼弯起时甜得醉人,粉颊把桌上鲜榨的草莓果汁都映得失色。
金鸣心里暗
道眼光可以啊吴老师,余光瞄了眼身旁的人,见他还很能摆架子,靠在椅子上淡淡开腔:“没有在查这件事,就是最近了解到五零三的案子,想起来当年的易氏集团,对受害人有点好奇。”
女孩子握着杯子点点头,感慨道:“是挺唏嘘的,当年易氏集团如日中天,可最终父子两个人的下场都这么难看。一个被谋杀,一个至今神智不清。”
吴柏松嗯了一声,又问:“你不是专业搞金融报道的吗,有没有什么八卦或者内情?”
女孩儿笑了起来,沁了果汁后的声音也甜:“学长,我们是报道金融消息不假,但可不是报道金融圈的八卦噢。再说了——”
她望向面前的男人,语调似嗔似责:“你好不容易来江城一趟,来找我只是想听八卦吗?”
金鸣登时觉得多余。他坐在这里实在太多余。
眼看吴老师唇角就快要压抑不住,被他强行用半杯凉水按了下去,脸上依旧风轻云淡:“是啊,姜记者,你们行业见多识广,认识的人也多,就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他的假淡定全被女孩子尽收眼底,不再难为他,似笑非笑反问:“小道消息?你敢信吗?”
男人的语调明显比刚才放松下来:“你先说了我才知道信不信啊。”
“那你想听什么?”
想了想,他问:“这父子俩关系怎么样?”
姜盼耸肩:“不好。人前的父慈子孝都是假的。”
“为什么?”
“不知道,但易森好像跟他母亲感情很好。易夫人娘家也很厉害,大家闺秀,当年跟易庭谦结婚是下嫁。”
“他跟他父亲关系不佳,是因为家产吗?”
“应该不是,当时易庭谦本来就已经在计划退休传位了,他是独生子,肯定会传到他手里。”
“那他们家那个私生女呢?”
“藏很深,五零三之前挖不出来消息,五零三之后易氏倒了,再挖她也没意思了。”
吴柏松短暂沉默,金鸣在一旁小心翼翼试探伸出脖
子:“那易森有没有过女朋友?或者……他喜欢过女人吗?”
对方品了品他这话中蕴含的深意,表情一瞬难言:“这是哪里传出来的啊,假的,他绝对喜欢女人,只是不像别的富二代那么爱玩儿而已。之前我们有同事撞见他在会所里抱着一个女大学生,后来不知道对方怎么惹得他大发雷霆,发了好一通脾气,这件事那天在的人都知道,那晚会所还因为他提前歇业了。”
吴柏松听言皱了皱眉,姜盼见状笑道:“这些富二代就是这样呀,骄纵惯了。而且易森嘛,比起那个圈子里的别人来还算是好的,他这种骄恣声色的□□很少,他的厉害之处在于别的地方。”
她稍微靠近桌子,压低了声音:“这是我一个前辈身上发生的事。他当年觉得易庭谦的病可疑,想蹲一下这件事,结果有天被易森发现了,第二天他回家时就出了车祸,差点被撞死。”
金鸣惊奇啧了一声,吴柏松沉静问:“他觉得可疑在哪里?”
“他觉得易庭谦的病情并不是易氏集团通报出来的那样。他说易庭谦的神智不清跟通常阿尔茨海默患者看起来不太一样,更像是中毒所致。”
在两个男人整齐划一的震惊中,女孩子继续悠悠补充:“重金属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