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灵魂摆渡人

    宝言浑身都是汗，被家原折腾的挺累的，但是心里那份沉沉的，压抑的，不能说的忧伤，终于是散去了。诺心是真的专业，宝言本身就是医生，抑郁症这个事情其实比较难搞的，这一 剂猛药，真的彻底的把她心里坚冰一样的脆弱和悲伤给释放了。宝言的性格沉稳内敛，不动声色的冷静自持，只有在家原的面前是那个可以任意哭放肆笑的女人，可是这一次，她在家原面前，再也无法真诚的释放自己的情绪了，因为这一次，她俩的悲伤，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家原的家人，一夜之间都没了，而自己最爱的女儿，也失去了生命。恰恰此时自己早产生了两个女儿，光病危通知就签字了4次，每次家原颤颤巍巍的签字，看她的眼神，她都很坚强的给家原力量和温柔的安慰，可是自己的那支离破碎的心和恐惧，一直久久的折磨着自己。她不能哭，不能脆弱，不能悲伤，因为自己知道，她现在是家原唯一坚强的理由，也是他还撑住的勇气，更是能抚慰家原受伤心情的出口。所以她勉强自己可以笑着，可以正常的吃饭，没什么情绪，似乎事情过去了，自己没什么问题，可是失眠，整夜的失眠，她瞒不了家原的。俩人都每天演戏一样的装睡着，也演戏一样似乎彼此都没事情，更难的，是演戏一样的做着夫妻的义务，但是心里都一样清楚，彼此都不是享受，而是希望安慰对方，可是越是相爱，越彼此能够感觉情感的流动，他们俩都很疼，在做这个事情上都变得匆匆忙忙，例行公事了。而曾经的她们，是彼此享受的鱼水之欢和水乳交融之感，那么相爱，如何骗的了自己，骗的了对方呢。但是一闭上眼睛，就是血琳琳的画面，是自己女儿在怀里没有呼吸的痛感，是儿子微弱的呼吸，自己强撑着跑着救回儿子的画面，是腹部撕裂的剧痛，无力的感觉要失去双胞胎女儿的无助，是第一次看到两个水瓶子大的婴儿，自己伸手抚摸她们那种小心翼翼的心疼。十几年的法医生涯，头一次看报告自己是手抖的，越看越抖，尤其看到津津中了20几枪的报告，那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外甥女，就跟自己女儿没任何区别的感觉，她真的没哭，一滴眼泪都没，但是是悲伤的不知道怎么哭了。这三个多月，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的画面，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睡觉了。宝言闭上了眼睛，这次除了身体的释放，居然没那些画面了，宝言第一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家原折腾的精疲力尽的，真的是一直都兴奋的感受。之前几次和宝言一起，都是为了安慰对方受伤的感受，怕彼此担心，也怕对方感受自己的无助。就像例行公事一样草草结束，彼此心照不宣的抱着装睡。他知道宝言难过，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决自己的难过了。试图掩饰，也试图真的释然，但是一闭上眼睛，月月的脸就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眼前，他唯一的女儿啊，那个刚会牙牙学语喊爸爸的可人儿，是自己心尖尖的小娃儿。自己辛辛苦苦的陪伴成长，天天伺候的小公主，瞬间天人永隔了。山山的事情家原更是无法释怀的，自己怂包的样子，老婆说孩子没死，他愣是不信，害的宝言六个月的大孕妇抱着孩子飞奔急救。直接导致了双胞胎女儿的早产，孩子肺部都没发育出来，在保温箱里面那么小那么小，才2斤啊，小的那叫不成人形，自己第一眼看的时候心疼的要死，宝言那么努力啊，保胎遭罪成那样，一动不动的躺了那么久。结果因为这个事情孩子居然早产了。家原有多自责，儿子没保护好，女儿没了，俩孩子早产了。要不是自己干什么反恐，自己一家人何苦都天人永隔了。自己爸爸妈妈弟弟，曾经陪伴自己三十几年的亲人，一夜之间，灰飞烟灭。都身上20来枪，那惨烈的场面，满地鲜血，死不瞑目。自己只要一闭眼，就全是他们音容笑貌，心都疼的直哆嗦。可是面对至亲至爱的宝言，他不能有一丝丝的表现。失去孩子难受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宝言的难受远远超过他。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她的依靠，可是他自己真的已经没任何能量了。双胞胎女儿四次病危的时候，自己看着宝言，他不得不签字的时候，看到了宝言眼里的绝望，他真怕她有事，如果宝言有事，他真没法活了。所以关于这些自己心里过不去的悲伤，就只能硬生生的扛着了。可是每夜，一闭上眼睛就不行了，别说睡觉，整个人都感觉无法呼吸。他只能装一会儿，然后不得不起来去哄孩子，一遍遍的抱着女儿来回走，他的心才能安稳一点点，才能不那么伤心。他知道他的异常宝言是知道的，也知道宝言想安慰他，所以最近宝言很温柔很坚强，一点看不出悲伤的情绪。可是越这样，家原越是心慌和不安。焦虑的一塌糊涂。昨天这一下子和宝言分开，仿佛离婚一样，哪怕自己心里清楚是暂时的，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把心撕裂了一样，疼到无法呼吸了。没有比这种疼痛更直接的疼痛了，他整个哭的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自己了，不过今天哭完之后心里没那么堵了。忽然觉得生死看淡，已经失去了，哪怕再难受，也失去了。如果再这样继续，他会失去最爱的宝言的，这样的事情不可以了，所以似乎一夜之间就治愈了。今天再见到宝言的一瞬间，就像疯了一样，非常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融为一体的那种感觉。也没任何顾虑和想法，直接了当的爱了。那种感觉热烈而释放，缠绵而激情，真的太解压了。家原折腾完了自己昏昏沉沉的也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天黑了，宝言肚子饿了，回头看家原睡的像个猪猪，呼呼的睡着。她悄悄的爬了起来，妈妈姐姐应该都睡了，所以她自己到厨房找了个面，加个蛋，吃的那叫一个香。“老婆，你偷吃什么这么好吃啊，我也饿了，给我弄一个呗”家原的大脑袋凑了过来，宝言笑了笑，直接把自己的面喂给了他。“你煮面是真的好吃”家原乐呵呵的吃了起来。“再给你煮一份”宝言起身就开始弄，家原唏哩呼噜的把宝言剩下那些都吃了，宝言回头看他哪有笑的不行。“好久都没觉得吃什么这么好吃了，原来吃你煮面都可以这样幸福”家原边吃边笑着看宝言。“以前老吃，我就会糊弄你吃面”宝言自己也觉得挺好吃的。“你三顿六饭伺候我哄着我吃，我也没觉得有胃口了，今天忽然觉得面真的好吃，可能真饿了”宝言边吃边笑。“终于算是知道食不知味行尸走肉了。总算是过去了”家原抱了抱宝言。吃饱了俩人笑着偷偷的跑了出来，家原带着宝言来到了下白泥，天已经微亮，家原环抱着宝言，静静的两人什么都没说，一起等着太阳升起。

    “老婆，新的一天开始了，咱俩应该拥抱每个新的一天，好好的共度余生的”家原低下头，深深吻着宝言。“太阳升起来了，每一个新的一天，都意味着希望”宝言笑着看家原。"老婆，我觉得我真的好了，你别担心我了“家原摸着宝言的手认真的说着。“我也没事了，你也不用焦虑我的情绪了，都好了。”宝言笑着靠在家原肩膀上，“你一直都是我的依靠，已经很好很好了，别那么自责就都好了，咱们的新日子要好好的，我们还有两个新生命嗷嗷待哺呢。”宝言笑笑的看着家原。

    “老公，一直以为我们彼此相爱，对对方依靠信赖，是彼此灵魂的支撑，但是生命就是有不能承受之重。尤其是涉及到我们共同孕育的生命，我们都知道我们彼此那么难过，但是因为更担心对方，反而成了更难释怀的压力。其实咱俩昨天都知道那是短暂，非自愿性质的分离，也不是咱俩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但是那个你走的瞬间，抱着孩子离开的背影，我就觉得像咱俩真的离婚一样，从此天涯陌路的感觉，我真的自己控制不了的悲伤，这可能是我心里最后那种坚守和依赖，忽然就顷刻瓦解了，我觉得我昨天灵魂碎了一地。我不是没离开过你，是很多次主动选择的离开了你，哪次我都很难受，但是每次我都能克制情绪，可是我昨天发现了，确实我生命里在意的事情权重发生了变化，我太在意你了，那种在乎超越了一切，所以我难过的不是事情本身带来的伤痛，而是你在伤痛里无法自拔，而我无能为力，你的灵魂我救赎不了，所以感觉咱俩在抱着一起沉沦了，很恐怖很无助很绝望。直到我意识到，如果我们分开了，我的灵魂得我自己救赎和拼凑，我还是我，我得自己爬出漩涡，才能好好得，正常得面对生活给与得所有考验，哭到崩溃以后，才能变成新得自己，原来不是爱能摆渡灵魂，真正摆渡人，唯有自己。”宝言看着家原，希望他可以明白，即使他们再相爱，爱到死去活来，俩个人也是两个个体，只能自我救赎自己承担，而不是彼此得负担和牵绊。“老婆，其实我一直最欣赏最崇拜得，是你真正拥有人生智慧和难得得大格局。豁达而通透，能看清楚很多本质得事情，在大智慧上，你是我得指引和方向。所以当我脆弱得瞬间，我不是你得依靠了，你必须靠你自己灵魂自渡得时候，我觉得我不配做你得男人，我给不了你支撑和依靠，除了悲伤，我还自责，内疚，无力感满满，我从没有这样得时候，我一直都觉得我可以让你依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得，我可以命都不要护你一世安稳。可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了，哪怕我爱你，我也救赎不了自己得悲凉和无助，更没有力气拽你挣脱悬崖。昨天我走的一瞬间，我就告诉我自己，宝言可以的，没了我依旧可以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宝宝的，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和坚强，我只有自己好了，才能不拖累到你。可是走的每一步，都像我们回不了头的未来一样，好恐怖好心疼，我怕分离，我怕我生命里再也没有了你，昨天那一夜我哭的撕心裂肺的，是这些年我都怕你离我而去。可是生命就会这样，它由不得咱们希望或者不希望，我们得面对这样残忍而厚重得现实。哪怕撕裂了自己，也得坚强得站起来，为了自己也得站起来像个男人。我还是这个家得顶梁柱呢，我不能自己趴着像个怂包，我不能让你负担着伤痛，再负担着我得情绪了，如果爱成了你我得负担，可能我真的如同当年一样会选择放生你的。因为我不想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残酷，多疼多难，我都会克服的，昨天哭完了，我就想清楚了，我如果让你担心痛苦，我不会舍得，但是我没有的选择，要不自己愈合自己，要不就是放生你，我们各自好好过，我做不到后者，那是要我命呢，我就只有选择前者，我忽然就想通了，不难过了，我就好了。我释怀不了的那种情绪，终是抵不过时间的，我焦虑的最核心的，其实是我担心你，可是如果我自己搞不定自己，担心你丝毫用处没有。不如自己先把自己放空吧。人最难的，其实是释怀和放手。是释怀昨日，还是放手明天，我觉得我不是傻子，犯过无数次这样的错误了，我选择释怀昨日，和你接着拥有明天，想通了，就不痛了。我真的好了。”家原紧紧抱着宝言。“老公，我决定任何时候，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为了自己好好活着，你曾经要求过我，把我自己放在人生序列的最前面，而不是把你放在最前面，我一直没懂，现在我懂了，我只有足够爱我自己，才有能力好好爱你。”宝言抱着家原，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曾经说过，因为我有你来爱我，我的人生序列里面可以没有自己，但是现在我的人生序列里面，只有你和咱们的家了，如果我没有我自己，那么咱们家就不存在了，所以我也不能没有自己了，我得把自己好好得放在最前面，因为只有我好了，咱们得家才是完整幸福得，我才有能力有力量好好得爱着你。”

    “老公，咱俩这是重新塑造了三观么？”宝言笑了。“彼此成长吧。”“老公，有个问题我一直都不敢问你，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怪过我，打电话通知得时候，通知得是我姐姐，而不是婆婆或者加乔？亦或者，你有没有怪过我，当时提议去小家住，而不是在家？”宝言咬着嘴唇看着家原。“你是想问我，对于我爸爸妈妈，家乔津津得死，有没有怪你自私去通知自己家人，而不是我得家人是么？”家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会是宝言得难过和纠结。“你有怨我么？”宝言眼里有泪，憋着看着家原。”老婆啊，你咋那么傻啊。“家原心疼得抱着宝言吻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情得吻着，痴缠很久以后，家原认真得看着宝言。”老婆，如果当天你不提议咱俩去小家住，sam 电话打进来的时间，到敌人袭击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这个是国际顶级雇佣兵的小队突袭，哪怕我是飞虎精英，我第一反应一定是抱着你逃离，路上我会经过的只有姐姐和妈妈的房间，而爱原在妈妈那边，我第一个去喊的，一定是岳母和孩子，而妈妈通知的，本能就是姐姐，十五分钟我抱着你跑到地下车库，我回回来救咱们的山山月月，爸爸妈妈家乔，津津。但是我回来，就意味着，你我将天人永隔了，你说这样的结果，我怨你还是感激你？另外一个可能，你为什么打电话本能是给姐姐，人在危险的时候，是瞬间的反馈，你心里最信任最依赖最可靠的家人，一直都是意姐，除非家里是我，否则你一定通知的就是姐姐。人的本能啊，姐姐连自己女儿都没来得及，只通知了妈妈，这已经是不幸的万幸，我们爱原和姥姥一起睡的。你为什么不会选择我妈妈？我妈妈接电话光啰啰嗦嗦问你，就得几分钟以后了，你说什么结果/？你电话通知家乔，我那个弟弟什么胆量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没准直接晕过去了，哪怕就是通知到了，以家乔和津津去通知，津津能通知得就是姐姐妈妈，家乔肯定是我爸妈，然后磨磨蹭蹭得来回问，怕得要死，时间拖延的结局是什么，是我们一个家人都不会有了。你说我能怪你什么呢？我怪我娶了个绝顶聪明的老婆，在最危险的时候选择了最合适的人救人，还是怪我老婆救我一命？如果只看结果，我若连这个脑子都不长就埋怨你，我配做你的老公么？你到现在都没埋怨我一句，山山的事情，如果不是我那时候不信你，我抱着孩子去医院，不是让你这个孕妇百米冲刺救儿子，你何至于早产啊，我们一双女儿何至于命悬一线那么多次呢？我多少次都想问你，是否恨过我的无能，把儿子女儿都置于危险。可是我不敢问，也不敢面对啊。“家原紧紧的抱着宝言。”“老公，孩子早产不怪你，山山的事情也不怪你，我当妈妈的本该如此，你不恨我，你还能客观的知道我不是自私的决定，就足够了。以后余生共度，我们都不再因为这个事情对彼此有埋怨有误解，就足够了。”宝言欣慰家原没认为她是自私，也知道家原是真的对自己当时无力而自责内疚过，足够了。“老婆，是因为我们在一起，我们躲过了一劫难，我们还有现在的我们和我们的家，如果当时你没说让妈妈和姐姐去警局，你没这样提醒我，咱俩去了，也是有去无回的结果。你可知道，在危险的时候，你的每一个英明理智的决定，是多么难得的啊。”家原是真心的佩服宝言的理智和果敢，“你娶个老婆还是有点用的，关键时候保命啊。”宝言忽然笑了，她是真的觉得不那么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