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五年前,12月2号
五年前,12月2号。
雨后彩虹的天气格外的舒适,微微的冷风吹在脸上,简直就是自然界的“空调”,但可惜现在不是夏天。
叮——叮——
温亓刚走出校门,后面就有几辆自行车从身后经过,他钝了钝,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人就越来越少了,车辆也没有刚才的多,走到一条熟悉的人行道,他经过一个小店铺周围有站着好几个社会青年。
他们公园里的大爷一样,个个都叼着烟,有些人还是一个头有好几种颜色。
在温亓看来他们和公园里吸烟的大爷有所不同,大爷吸烟是一种放松、自在、萧条,而他们是开心、炫耀、享受。
温亓加快脚步,来到一所从我们看起来还很新亮的小学,他是来找贺叶琳的一起回家的。
他在门口看见贺叶琳唯唯诺诺地走出学校,她一直捂着左手的手指,跟在温亓旁边。
还是像以前一样他们没什么话也没有说,直到他们走到了福利院门口,温亓就自己一个人走到离福利院不远的市医院找温严平。
3号。
在12月下着微风细雨的天气就像细针一样,温亓今天的穿着是经过周心安精心“调配”出来的,一件过膝的羽绒服,里面除了保暖衣还有一件薄薄的羽绒褂,戴着帽子和口罩。
一只手放进口袋里,另一只手撑着雨伞,指尖彤红彤红的看着还怪可爱。
这次温亓等了有好几分钟贺叶琳也没有出来,直到周围除了保安大叔和几个路过的人贺叶琳才走出来,她没有雨伞,没有羽绒服,耳朵和脸都红得可怕。
温亓揉了揉眼睛,清楚的看到她的手指尖在流血,头发在滴水。
贺叶琳站在温亓到雨伞下,通红的眼球看向他,问有没有创可贴。
温亓的创可贴是周心安担心他那里跌倒摔伤放到书包备用的,他们停在一家餐饮店门口旁遮雨,温亓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把她流血手指头擦干净,然后再用创可贴贴上。
贺叶琳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而温亓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就连一句“疼不疼”也问出来。
只能傻傻地看着她受伤的手指,轻轻地在那几个连手指的指甲也翻起来的手指上再贴一个创可贴。
弄完后俩人就像平常一样,她回福利院,他自己一个人走到离福利院不远的市医院找温严平。
6号
依然是这种微风细雨的天气,依然是等了十几分钟贺叶琳才出来。
在路的过程中贺叶琳的头发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恶心,她手上的创可贴有几个不见了,其它的都已经变成黑灰色。
到了福利院门口,雨停了,贺叶琳对他说:“进来听我说说话好吗?”
温亓想到了周心安说:“有时间可以到福利院多和她说说话,打打球。”就点头跟着贺叶琳进去了。
他们坐在福利院球场旁边的大芒果树下的秋千上,贺叶琳毫无头绪的开口说:“我听这里的老人说这颗芒果树是意外种的……”她嘴角突然微微上扬“好大一颗啊,有50年了吧……”
温亓仰头看着这棵大树,贺叶琳一脚蹬起秋千:“这个秋千只允许6到12岁,50公斤以下的小朋友坐,你说我们可以坐多久?”
温亓按年纪算了一下,回答她:“两年。”
贺叶琳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晃着秋千,双手死死的握着吊住秋千的铁链。
贺叶琳和温亓走到福利院门口时,贺叶琳拉了一下温亓衣服的袖子:“明天可以带把雨伞给我吗?”
温亓点了点头,正要转头的时候贺叶琳急匆匆地往福利院里面跑。
福利院门口侧边的路灯下,有两男两女在那站着,他们都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两个女生是齐耳短发,两个男生的头发留的都是平刘海,看起来薄薄的很阳光。
他也没有多想,而是直接走下楼梯,直到温亓拐弯到对面接到街道了,那四个人还一直看着他,温亓这时觉得很不舒服、不自在。
13号
这次就是倾盆大雨的天气了,放学的人不是家长接,就是披着雨衣走路,连骑自行车的人也被学校方强制停止,只能走路回家。
温亓足足在学校门口站了15分钟,鞋子和裤子都打湿了,撑着雨伞的手也冻得僵红,感觉再等一会这鬼天气就要下雪了。
突然温亓味道一股烧焦的味道,有个人朝他扑来紧紧的抱着他,那股烧焦的味道也因此扑面而来,差点就呛到。
他很清楚的感受到那个人在发抖,在抽泣……种感觉……他很熟悉……因为他也这样想让求救过。
几秒钟后温亓才反应过来,一手扶着那人,一手撑着雨伞,开口问道:“贺叶琳?”
因为下大雨保安室的大叔也进学校里面,没有出来,现在校门口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人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温亓用手碰了一下她头发,发现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仔细地看了一下贺叶琳,她的长发怎么变得比他的头发还要短了。
前几天他看见贺叶琳一直在戴着帽子上学,还以为是因为天气问题她怕冷了。
但直到昨天放学,他看见她耳朵周围的头发短的可怕,就多看了几眼,被贺叶琳看见了她也只是敷衍地说:“昨天剪头发了。”
但在现在看来这根本就烧掉的啊,怎么会是剪的。
这时,后面有一个人突然把他的雨伞抽走了,是他们瞬间暴露在大雨下。贺叶琳眼睛地睁大了,温亓想把雨伞拿回来,可拿着他雨伞的男生笑嘻嘻说:“想抢!你¥够高吗!!!”
站在他身后的短发女生附和道:“恶心的人的确就该和恶心的人呆在一块。”
在后面的贺叶琳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在大雨中,她一直跑一直跑,她需要逃离,需要摆脱,需要自私!!!
她很痛苦,这种痛苦非常的折磨,就像古代的凌迟一样,只要有没有割到骨头就不会停,还会有下一刀,再下一刀。
这种来自人体神经线的刺痛感,像万根电流同时发电一样,折磨!到痛死!!!
而温亓是一个很硬气的人,但这种硬气是表现在淡定上——从来不和陌生人“动粗”。
他面无表情地往那俩人的方向走,雨水落在他脸上就像露水滴在白玫瑰的花瓣上一样,看着娇娇弱弱的。
他走到那人面前,冷冷地说了一句:“还给我。”说完他就抬手拿他的雨伞,那个男生见状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本来温亓的身体就属于病态性的,加上那男生是初中部的学生,这一拳直接就给温亓打吐血了。
那俩人也被吓了一跳,扔了他的雨伞说:“¥着人不会是有什么病吧。”接着俩人边做边说。
“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肯定也是没有爸妈的蛆。”
“恶心死了。”
“我不会放过这俩病毒的。”
……
温亓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话而是马上捡起雨伞,寻找贺叶琳的踪影,但他不知道贺叶琳早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跑回福利院了。
市医院边的温严平就一直感觉,温亓这几天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虽然有问了问福利院的院长,他的确会时不时的和贺叶琳到福利院的球场坐,但还是就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贺叶琳直冲往福利院进门一旁的洗手间上跑,值班的阿姨看见她跟个落汤鸡似的,差点没有认出来。
认真看了看她书包背后的模样说:“小贺!这么急吗?真是的,雨伞也不打,感冒就不好受了。”
贺叶琳进了厕所最后的隔间,掺杂着哭泣呜咽的呕吐声一阵一阵的。
马上,她喉咙的每一寸位置都像是被针刺满了,她咬着手臂,握紧拳头砸墙,锤头,为的就是要让身体上的疼痛“均匀”,精神“分散”。
但她发现这根本没有用,根本达不到她想要的结果,眼泪就开始慢慢流下,什么办法也没有,怎么做也改变不了,只能捂着嘴巴呜咽的哭泣,时不时还一阵呕吐。
倾盆大雨随着贺叶琳的呜咽越下越大,风雨啪嗒啪嗒的敲打着福利院门口的铁栏和保安室的窗口。
厕所隔间里面的贺叶琳已经哭累了,蹲着靠在角落边,红肿的眼睛,脸、嘴唇因为天气冷和不在乎的原因出现了裂迹,看着就像树皮一样,擦破皮的手指关节和牙咬印被她戳了又戳。
走到洗手台,泛红、流血、冷,她都不在乎的用水往自己身上擦。丝毫不关心现在的雨况,沿着屋檐快速的往福利院宿舍跑,迅速洗澡,躺在床上。
温亓打着伞傻傻地站在校门口前面,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几秒钟这学校的名字,后离开。
平时到了市医院还可以坐几分钟在和温严平回家吃饭的,现在早就过了饭点了。
温严平从手术室出来看了下时间,又看了看周围,坐到温亓平时等他从手术室出来的位置上,闭眼低头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会休息室拿手机。
因为这时候值班的护士姐姐早早就会看见温亓。
这个温严平的儿子从自己眼前经过,今天怎么都没有看见就随口问了一句:“温医生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你儿子啊?”
“可能和同学在一起吧?”这句问话让温严平加快了脚步,同时也回了她一句问句。
变换衣服边打电话:“喂,院长是不是在福利院啊?”
正在看报纸的老爷爷,用着沉厚地声音回道:“我看一下……”
他翻了翻今天的来访人名单,不过一般小孩来是不统计的,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平安夫妇的孩子,所以看见了也会记一下。
“没有,今天值班的刘姨统计人数的时候,她说今天小贺也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温严平从一寸钥匙中挑出车钥匙:“好,谢谢院长。”
在车上他本来是想打个电话问一下学校边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温亓也不可能和周心安在一起,因为她没有和自己说,而且她的工作量根本这没有时间,温亓也不知道市公安技术科在哪,周心安也告诉过他这地方不可以随便进……
温严平边开车边想温亓到底在哪!?到底在哪!?
因为雨下得越来越大,温亓找了一家店铺地屋檐下躲了一段时间雨,后再走到市医院。
门口的保安也认得他,把他叫了他一声,告诉他刚十五分钟前温严平开车回去了。
温亓一句话也没有说转头就走了,保安刚看见他还以为认错人了,现在更怀疑了,想拦一下但又不好离开工作岗位,就没有管。
现在还是有毛毛细雨落下,温亓早就认得回去的路了,温严平开车和他回家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窗外,没有一次不是这样。
所以他记得也是公路,全都是车,即使走的很靠边,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旁的经过的汽车声。
他这样走在公路上,就像一个行走的橡胶路锥雪糕筒路障,不起眼但很可怕。
后面有一辆摩托警车向他开来,交警问他:“小朋友你叫温亓对吧?”
温亓点了点头。
交警把手机放到他耳边:“小亓?!”他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再三确认,反复的询问。
温亓现在的脑袋有些放空,被多叫了几句才回过神来:“妈……”
说了几句交警就把手机拿来到了自己耳边:“周法医,你先别慌,我们现在就把他带下来。”
以前周心安上下班是和温严平一起的,但由于两人的下班时间相差很大,学校又离市医院比较近,所以她就让温严平来接送小亓回家先吃饭。
温严平本来说她工作环境的问题,下班是不可能坐公交或者地铁的,连和人拼车也不可能,把车给让她来开,自己和温亓打车回家。
但她也是算认证了“上大学时不考驾驶证,以后估计是没有时间了。”
没办法,只能自己叫出租车了,毕竟不可能一家人这么晚回家吧,小亓还要上学呢。
就在刚刚坐车回家时,为了避免和司机的尴尬“对视”,周心安一直看着窗外,温亓戴在手上的手绳和雨伞的样貌。
让周心安立马神经绷紧,对着车窗喊道:“司机!司机!停一下车!!”
正在开车的司机手抖了一下,颤声道:“姐…姐…姐…这里停…停不了……”
下了公路,理智压制住了周心安,她跑到卖手机的店铺门口下,迅速从背包拿出手机给温严平发信息。
温严平把车停到了有好几辆车旁边,撑着雨伞沿着去学校的路走,因为东张西望的,让他没少磕磕碰碰。
周心安:你看见小亓了吗?
看见这条消息温严平马上停了下来,拨通电话过去,咽了一下口水:“心安,他和你在一起吗?”
周心安尽量让自己理智下来:“我…我刚刚好像在公路看见他了。”
“公路?”温严平闭了闭眼睛,“西景大桥?”
“对对对。”
“你下现在给交警那边打一下电话,跟他们说一声,你自己就站在那……冷静。”
对冷静,冷静……周心安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点击手机屏幕“我现在就打。”如果不是温严平这么一说,满脑空白的周心安还真是忘记了,自己可以马上联系到这边的交警。
周心安看见温亓后,就马上发信息给温严平保安。
她脱下外套,把温亓从头盖到身,和两位交警聊了两句就带温亓坐出租车回家了。
周心安问司机拿了一包纸巾擦温亓的头发:“冷吗?”
本要回答话的时候,她把一张纸盖到脸上擦了又擦。温亓拍了怕她的手:“回去洗澡,不擦了。”
周心安把他湿透的衣服脱下,扣好里面的衣服,又在外面盖了一件:“咳咳……嗯回去马上洗澡,换一身舒服干净的。”
从在西景大桥上的那一刻起,周心安的眼睛就和温亓的脸是一致的,泛白又透着红肿,看上去就像枯萎的秧苗一样。
温严平走回自家车前面,果不其然地看见了一张罚单150,他拿着罚单坐到车上,靠在车座背倚上。
周心安:看见他了,我们坐出租车回家,你慢点开注意安全。
关上手机,闭上眼睛——
前天,12点23分
“我女儿有糖尿病,你给她吊葡萄糖是不是有病啊!!!”
“不是,你女儿……”
“喂!!你怎么打人啊”
“乱收钱!!!还市医院!!我呸!!,¥吃着政府的粮还好意思骗我们老百姓的钱,要不要脸!!!”
彭!!!
“你不要乱扔东西!!!”
“啊!!”咣当!!!
“¥那些是洛贝林!!!”
……
昨天,15点08分
“医生!!!医生!!!”
……
“怎么样!!!怎么样!!!”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儿子——啊!!!”
……
17点38分
“温医生,我……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
“我们……想好了,出……出院。”
“不是答应明天手术的吗?!!!你也看到了,光靠药物治疗他根本治不好的。你现在还让他出院,这不是……”
“前面已经做了一次手术了,这一次手术后就算能好起来,就这状态……车卖了,保险费也搭进出了,再做一次手术我家就要没了!!!!”
……
今天,14点21分
“温医生,家属说拒绝签字。”
“电话拿来我去和他们说。”
……
“为什么不签字!她现在……”
“温医生!温医生!”
“怎么了?”
“心跳已经停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