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个妾室姨娘，寻根不过是痴心妄想
“基础？舒姨知道怎么打基础？”陆稼轩眼睛一下子就灵活了，立刻就要扑过来求教，被霍明端和陆垚眼疾手快联合起来拦住了。笑话，屏风那边都是女娘们呢，他一个毛头小子冲进去不成浪荡子了？
苏钰倒是不藏私，大咧咧地说着。“这有什么难的，做机械嘛，少不得要算算算，你得先把算法学透学扎实了，再有，机器总要靠人牵拉推扯它才能动，这中间就有力的存在，搞清楚力的传动规律，你想做什么机械做不成的？”
陆稼轩愣了，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和盘托出了，更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简单？”苏钰眼睛瞪圆了，大张着嘴巴惊得都合不拢了，良久才在霍明阳的帮助下合拢了嘴巴，望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险些眼仁都转不回来了，“不说别的，一本《九章算术》就够你喝一壶的，还有《算经》、《数书九章》你可别学了个皮毛就算学会了啊，早着呢。”
说到《九章算术》陆稼轩还好，越到后面她每说一本陆稼轩脸色就白一分，说到最后，霍明端都开始怜惜他了，这些书听名字就很晦涩难懂，他竟然都要学透，怎一个“惨”字了得？
陆稼轩却很快像打了鸡血一样又精神起来了，不仅没有丧气反而追着问：“还有呢，还要力的传动规律看哪些书？”
“首要当然是《墨经》了，它不仅有关于力学、光学、几何学、工程技术知识还有很多物理、算学的内容，和算学这些书搭配起来学简直绝美。”
苏钰想起教她们《理论力学》教授讲过的，《墨经》是古代物理学最伟大的著作，不由庆幸传来的这个世界也是有《墨经》传承的，省了她多少口舌。
陆稼轩高兴得恨不能跳起来，这些书他家都有啊，他都看过啊，陆垚把手搭他肩膀上示意他淡定，他这才想起来他仅仅只是看过，很多看不懂，更遑论没有人能给自己解惑了。“若是我碰上不懂的，能过来请舒姨指教吗？”
呵。
苏钰淡笑着，语气却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不行。”
啊？
陆稼轩一愣过后急忙解释：“我会付束脩的！”
苏钰坚决摇头，猛然想起来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忙说道：“我又不识几个字，那些书我都看不懂，怎么教？”
啊、啊？
苏钰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那些书我都没看过，教不了你。”
陆稼轩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忍不住问她：“那舒姨怎么会做这么多精巧的新机器呢？”
“我啊？我懒啊，不想干活当然要想办法减轻负担了，总不能我不干就推给别人吧？”苏钰笑嘻嘻地偷换概念，又叫着山茶煮茅根红枣茶来吃。看她不想说，陆稼轩也识相地不追着问了，只是心里默默地把这个问题划个禁忌编好，提醒自己不能再犯忌。
“在下观霍小郎君早功颇与众不同，看起来很怪，可练下来成效很好，在下能否讨教一二？”陆稼轩歇火了，又冒出来了个陆垚，他进院以后一直尽职尽职地充当背景板，这会儿突然开口，声如金玉，还蛮好听的。
只是，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做什么？他不会是想跟自己比武吧？
这可不成啊，自己可不会武功，跟个练家子斗？她脑子可没进水。
苏钰装作没事人一样，随意地摆摆手，笑道：“不过是小时候跟着村里人学的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强身健体而已不值一提，可不敢说嘴。再说我会的都教给明端了，你要觉得他练得还行，尽管和他探讨去。”
霍明端：我这又是被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苏钰也觉得这样说不好，太灭自己威风了，忙站起来，一面引他们到院里去一边笑：“我们村离海不远，听说以前不太平的时候还有海寇出没，幸亏当时的镇海将军练兵有道用兵如神，不仅打退了海寇还剿灭了他们的老巢，我们那里才得了太平。不过为了防止再有海寇袭扰，镇海将军组织乡民忙时农作闲时练兵，这套操就是他们的训练内容之一”
“那就是说还有别的？你还记得吗？”
“还有别的？”
陆垚和陆稼轩异口同声，抢着打断她的话，说完面面相觑，脸慢慢地红了。
苏钰耸肩摊手：“我那时候小，就练过这个，大一些的孩子还要负重跑，哦，还有蛙跳，别的我没见过。”说完看他们脸上有失望之色，又笑着添了一句，“我这些年忘了好多事，这些记忆也只是些断片残影，有时候恍恍惚惚的也分不清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
这话一出，那两个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巴了，坐在那儿腰都佝偻了，看上去凭白短了一截。
沉默。
苏钰能理解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看他们沉默她也不说话。她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反正看着他们这霜打的茄子样她心里是很爽的。
“那舒姨记得自己家乡在哪儿吗？”
过了半晌，陆稼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苏钰摇头。“别说家乡了，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啊？”
“啊？”
陆稼轩和陆垚又异口同声，说完都别过脸去不看彼此。
“所以我才想挣钱啊，有钱了可以供孩子们念书考功名，他们出息了将来就可以帮我寻根了呀。”苏钰笑眯眯地说着，神色坦荡荡的，“要不我一个姨娘，这么殚精竭虑、抛头露脸的干嘛呢？你说是不是？”
陆稼轩点头称是，霍明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一直以为姨娘是被父亲伤透了心才会想离开府里那个牢笼，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寻根。他觉得嗓子眼梗得难受，喝了两口糖水都压不住，忍了又忍终于把那股难受劲压了下去，使劲眨着眼睛想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回去。
“姨娘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带你寻遍海疆，一定找到您、我们的根！”
苏钰用袖子拭了拭泪，含笑说道：“好孩子，姨娘相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
陆稼轩也好奇地望过来，隔着屏风，实际上并不能看清楚，只是苏钰年长妇人的发髻很容易区分出来。他看着那个身影头低着，时不时以袖拭泪，莫名觉得一个侧影都写满了哀伤，忍不住也跟着问了一句：“只是什么？舒姨只管说出来。”
苏钰长叹一声，声音里掩不住的苍凉哀伤。
“只是儿啊，你毕竟是国公府的子孙，将来功成名就，受封赏的是府里是你的嫡母，我不过一个妾室姨娘，哪有资格寻根求源？寻根什么的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那，那怎么办？”霍明端毕竟还小，涉世未深，家宅争斗算计他是知道一点，但这些涉及到嫡庶功名的事府里又没有先例，他还真不懂。他扭头看看陆稼轩和陆垚，这两个人也是一脸茫然，知道他们也不懂，忙探头去问柳嬷嬷：“是姨娘养育了我也是姨娘教养我的，我有出息了不能带姨娘出府吗？”
柳嬷嬷摇头。“要是三奶奶不同意，姨娘便哪里都去不得。”
“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陆稼轩皱眉，他家人口简单，哪里懂这些深宅内院的琐碎规矩。
苏钰又叹了口气，轻轻擦着眼泪。柳嬷嬷端着碗水凑在唇边，半天没动一下。
眼看着日头偏了西，门口大门上挂门钱的影子越拉越长，柳嬷嬷终于放下了杯子，沉沉地吐了口气，缓缓说道：“姨娘是奴籍，不存在什么和离、休弃也不能赎身，一辈子只能听主人家的，可若是主家仁慈，放还姨娘的奴籍，成自由身了就能出府了。”
这个办法说了还不如不说，不说霍明端失望，陆稼轩也很发愁。“怎么才能让府上三爷三奶奶放还舒姨的奴籍呢？”
霍明端愁容满面，叹气：“府里好像从没放过姨娘们的奴籍，而且我家姨娘这么能干，要是府里知道了，肯定更不愿意放了。”
柳嬷嬷咳一声，挥挥手示意山茶她们退下，等她们走远了，才握了霍明阳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郎君们恕罪，老奴僭越多一句嘴，姨娘既然有这么好的本事，若是能立个功得朝廷看重，到时候姨娘不要赏赐只求赎身，这样可行？”
柳嬷嬷话音刚落，苏钰就连连摇头，摆着手说：“嬷嬷说错了，我一介妇人，哪里能立什么功啊？”
柳嬷嬷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刚还批评陆小郎君看不起女娘们，怎么转眼你就自己瞧不上自己了？那水车、那耧车什么的不都是你做的？这些年朝廷休养生息鼓励开荒种田，这样利民的工具怎么就不值得奖赏？”
霍明阳使劲点头，小声但坚定地说：“还有大棚蔬菜，听说北地冬季漫长，菜都没有吃的，要是能在北地种成了，解决北地的菜荒，对北地对朝廷都是大好事啊。”